1985年11月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开放与人才
许怀中
开放和改革,象两面火焰般的旗帜,飘扬在时代列车的火车头上。
我国对外开放的沿海城市之一——福州,正乘着时代列车前进。你伫立在它的经济技术开发区马尾闽江口,对着滔滔江水时,也许引起遐思,憧憬着马尾港的灿烂未来;也许追寻着船政学堂的踪迹,想起历史人物严复——这位曾经震动中国近代社会的福州籍学者。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他留学英国,与日本伊藤博文同班,他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伊藤居于第三。两人回国后,遭遇却迥然不同:伊藤三任首相,在明治维新中大显身手;严复则报国无门,从以译述《天演论》等启蒙他人转为用鸦片烟麻醉自己。
这个广泛流传的史实,也许不大新鲜了。但是,在福建实行对外开放政策,强调以智取胜、重视人才的今天,旧事重提,却有着启人新智的内蕴:只有采取开放政策,才能更好地打开发现、培养、使用人才的渠道,让人才源源不断地脱颖而出。
严复的同窗伊藤返回日本时,正逢明治维新,日本从封闭型转向开放型,这是伊藤得到重用的重要的时代、社会原因。而严复所处的社会时代,却是清廷门户被列强打开以后,它的封闭式国体基本未变,腐败程度有增无减,这就难怪当时怀着强烈报国之志的严复,见到李鸿章时,在鸦片烟雾包围中的李鸿章,给严复的第一道面试试题是:这东西(指烟枪)英文叫什么?伊藤博文和严复的不同遭遇说明,开放和封闭,在对待人才问题上,作出的回答是如此不同和尖锐。
开放政策的贯彻,促进了人才的解放。福州开放后,新型的企事业的发展,为各种人才提供了广阔的用武之地;不少业有专长、学非所用的人才的工作得到合理调整。他们在学以致用的岗位上,奋发努力,尽职尽责。知识分子政策得到进一步落实,有些因各种“人为问题”而长期搁置不用的人才,被妥善地安排了工作……总之,开放政策促使各种人才脱颖而出,并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各自的聪明才智,在开放事业中作出应有的贡献。
开放政策的贯彻,提供人才不足的信息。福州开放以后,深感人才缺乏。这里需要具有现代化经济技术知识、组织管理才能的各类企业的管理人才;需要熟悉国际经济信息、具备对外谈判能力的外贸人才;需要既懂外语又懂航海专业的人才;需要能掌握和运用世界先进科学技术的人才,等等。
我国清代诗人龚自珍,面对当时封建统治者禁锢主义所带来的“万马齐喑”的窒息局面,写出发自肺腑的诗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今天重读此诗,不禁敬佩诗人的深得人才学要领。此中的“不拘一格”,我们可以理解为不单指人才的种类、品种,还应含有人才的“格”的多样性,即包括个性、风格的特征在内。
所谓人才,往往由某方面、某领域、某学科的特长,形成他的优势,自成一格。而这种优势的另一面,又带来某种劣势,或局限性,因此,对人才求全责备,只许同一个规格,那就非扼杀人才不可。非常全面而完美的人才,毕竟是罕见的,历史的进程昭示:每个人才都在自己的局限中尽自己时代的责任。
开放政策,打破了封闭的、单一的人才格局,逐步形成多层次、多行业、多领域、多门类、多品种的人才结构体系。在严复的故乡,人们正以最大的努力,改变那种不重视人才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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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黄金海岸之歌

春风得意马蹄疾
章武
打开世界地图:从迭日涅夫角到新几内亚湾,太平洋东海岸何其曲折,何其漫长!在这被经济学家们誉称为本世纪末“黄金海岸”的中点,恰恰是中国福州市的外港——马尾港。
马尾港,自汉武帝派遣水师经此消灭闽越王之后,它在开放与封闭、繁荣与萧条、光荣与屈辱中度过了整整两千年。
屹立在闽江口的鼓山是历史的见证:三保太监的舰队曾从这里扬帆出海;日本倭寇的海盗船曾在这里呼啸靠岸;“五口通商”时,这里有数不清的洋货和数不清的耻辱;而洋务派创办船政学堂时,这里又成为中国海军和中国造船工业的摇篮之一。严复、邓世昌、詹天佑、林祥谦……多少热血男儿从这里昂首起步,以各自的业绩写进中国近代史最壮丽的篇章。
灼灼桃花,开了一百度;滔滔江水,流了一百年。然而,就在这一百年中,曾经扬名四海的马尾港却似乎渐渐沉寂了。解放前,国民党当局的腐败无能使马尾这匹矫健的骏马深陷泥淖;解放后,无形的思想樊篱又使它不能自由驰骋。它呼唤着腾跃的新天地……
就在马尾海战百年大祭的一九八四年,党中央、国务院为这匹骏马解除了羁绊;福州,成为我国进一步对外开放的一个沿海港口城市。而马尾,则被福州市委确定为经济技术开发区。它,以福州市区及闽江流域广大腹地为依托,南倚长乐侨乡,北靠连江渔区,“挟闽江而通四海”,面对台湾,面对太平洋,面对着整个世界!
喜讯传来,马尾港沸腾了。海员、农民、渔民,中国第一代造船工人的后代,马尾海战死难者的后代……立即自发集资,在马限山顶(即在法国人贩卖华工的“猪仔牙”、英国人禁闭华人的“梅园监狱”之处),建造一座富有象征意义的雕塑:一匹骏马,扬鬃奋蹄,直搏云天……
目前,这座雕塑尚未竣工,而开发区的基础工程已全面铺开——
让我们登上宋代七层石塔罗星塔,鸟瞰整个开发区吧!闽江的三条支流——乌龙江、马头江、马尾江正在塔下汇合,三江之水与迎面涌来的海潮相击声,有如雄浑的交响乐。西望马尾旧区,一艘艘万吨轮正在码头停靠,集装箱姹紫嫣红,恰似春花怒放;造船厂弧光闪闪,正在船台上组装的一艘艘新货轮,犹如箭在弦上;在港口和船厂的背后,火车飞奔,汽车疾驶,海关、港务、边防、外贸、国际海员俱乐部……群楼比肩,如同一群洁白的海鸥翩翩欲飞。东望马尾新区,长江航道局的十五条吹沙船在江面上次第摆开,一条条长达数公里的铁管如同黑色长龙,从江心跃过江岸,伸进江畔的开阔地,只见长龙喷沙处,原先积满淤泥、长满席草的荒滩已大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沙,远远望去,一片金光……
这片四点四平方公里的黄金般土地,为我国目前吹沙造地工程中规模最大的一片土地。它是马尾开发区崛起的基地,创业者亲切地称之为“起步区”。起步区东端,吹沙作业仍在进行,预计年内结束;起步区西端,各项基础设施工程正在日夜加紧建设。汽车、拖拉机、推土机、压路机扬起漫天风尘;尖利而又短促的哨子声、沉重的汽锤夯击声、水泥搅拌机的沙沙声连成了一片。一条条地下管道正在深埋,一条条大道正在延伸。尽管开发区领导机构及所属各公司、各工程指挥部还设在工棚或简易房里,但第一座多功能、综合性的马江大厦已如同出土的春笋节节升高;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高速线材轧钢厂的全套摩根轧机设备已经运到;第一家内联企业——“榕燕”电子实业公司,已从流水线上源源不绝地送出一台台“华燕”牌双卡收录机。它们犹如开发区第一批报春的燕子!
我的心中,仿佛展现了一幅理想的蓝图。五年、十年之后,当红领巾们已经长大成人,商船学校(拟改为商船学院)的学生已经出海远航时,黄金般的土地上将出现一百多家技术、知识密集型的工厂,火车、汽车从望楼山新隧道穿山而去,货轮、客轮自闽江口破浪而来,古老的罗星塔与诸多新大厦相映生辉,旅游区的芳草地亦将与江海同漾碧波……而十年、二十年之后,从马尾至亭江,至琯头,至闽江出海口的琅岐、川石诸岛,整个闽江三角洲将综合开发,成为一个万国商船云集的现代化港口,成为一个驰名中外的旅游胜地,成为亚洲东海岸一颗异彩闪耀的明珠……
海阔。天高。趁大好春光,让我们为马尾港齐声祝愿:飞奔吧,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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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福日公司车间随想
蒋夷牧窗外,车棚里一长列的自行车象哨兵默默守卫在前沿窗内,八十年代的流水线传送着金灿灿的时间一个强烈的印象一组矛盾的和弦这里,静得出奇谁也不敢打扰主人的灵感作家在激情中创作乐手在歌唱着琴弦一双普通的黄皮肤的手一分钟组装着十六个零件一年从指间流出了三十九万元旋转,运动运动,旋转墙上的钟摆仿佛特别缓慢相对论中的时间和速度在这里出现生动转换的画面无声的命令无形的指挥没有空谈,没有抱怨人们知道有了单调的流动才有生活中丰富的曲线创造和收获结合了诞生了快乐的信念不必为我们的自行车苦恼假若人人都有一个位置——流水线上的小小立足点那么,“凤凰”和“飞鸽”也同样能跨越历史的空间在第三次的浪潮中划出我们民族的美丽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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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小巷纪事
练文修
她名叫什么,许多人不晓得。邻居的孩子们叫她“姑姑”,孩子们的依爹依妈,依公依奶,便也叫她“姑姑”。推而广之,连左邻右舍,街头巷尾的人,也都叫她“姑姑”。
“姑姑”只有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
记得她刚搬到小巷居住的时候,还很年轻,头上梳着两条辫子,但却沉默而且忧郁。上工下班,总是低头快步,一副不安的神色。到家后,她便躲进自己的房间,很少和邻居交往。这不免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去问居委会主任,胖胖的女主任带着不屑的口气,神秘地说:“她?丈夫在台湾呗!”
于是,谁也不再提起她的丈夫。她在小巷一直住了三十年,她自己不提起,邻居们也不提起。
一直到了前几年(她从工厂退休回来了)人们才破例问起她的丈夫,她也才破例向人们谈起她的丈夫,而且在她的房间里挂出了她的结婚照片。这时,人们也才发现,“姑姑”变了。虽说年纪大了,却更显得精神,也更喜欢和邻居们闲聊、交往,并且有说有笑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居然认识了许多台属,常常带着他们来家里作客。那些台属都是和自己的亲人断绝了三十年的联系,如今才一个牵动一个地在寻找自己的亲人的。每当她送走客人,邻居们便围来探听,是否有她丈夫的消息。每当这时,她才显得有些沮丧。大家便赶忙安慰她,说现在政策好了,开放、交流,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定能打听到的。她这才又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一天,一个五十多岁、西装革履的男人来找她。不巧,她出去了。邻居们看是华侨模样,又听说从香港来的,便想到一定有她丈夫的消息了。于是一厝里的人都忙开了,老的走,小的跑,穿街走巷,四处寻找。当“姑姑”气喘吁吁跟着邻居赶回家里的时候,那个人递给她一封信。她急忙撕开。只见信上写着:
“贤妻如晤:
……”
她只看了这四个字,眼泪便抑制不住涌出来了……
原来,她的丈夫也在找她。那位华侨就是她丈夫的朋友,他代表香港的一家公司,来福州洽谈一项合资业务,她丈夫便托他来寻找她的下落。
客人一走,“姑姑”便立即买了糖果、红桔、彩色水笔、花的确凉,一厝里的大小孩子,每人都分到一份礼品。
现在,虽说“姑姑”还是一个人住在她那间小房子里,但谁也不觉得她是孤独的。因为,她的丈夫快要回来了!
当年那个居委会主任,现在已经老迈,也早下野了。路遇“姑姑”,也亲热招呼:
“姑姑,听说你丈夫要回来了,恭喜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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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崛起〔速写〕  颜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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