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1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回忆叔父戈公振二三事
戈宝权
今年11月27日,是老一辈报人和进步爱国新闻记者、我的叔父戈公振95周年的诞辰,10月22日又是他逝世50周年的忌辰。回想到在他生前,我同他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较长,深得他的亲切关怀和教诲之恩,现特借这个机会回忆一下他生平中的二三事。
首先是他一生勤奋好学的精神。他出身在江苏省苏北东台县城的一个所谓“世代书香”的人家,自幼非常聪慧。他读过家塾和私塾,后来进了东台县城唯一的高等学堂,毕业考试时名列第一,从此以后他就全靠自学走上了成才的道路。他在上海《时报》工作时,经常到青年会去补习英语;后来他到欧美和日本各国考察新闻事业与参观访问,又自学法语、德语和日语;甚至四十多岁访问苏联时还自学俄语,都做到能阅读和讲话的程度。他很早就鼓励我努力学习,记得童年时他送了一盒积木给我,他在盒盖里面用工整的小楷写了两句话:“房子是一块砖头一块砖头造成的,学问是一本书一本书读成的。”尽管这盒积木早就散失了,但他写的这两句话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对我后来的生活、学习和思想,都曾发生过很大的影响。1932年“一二·八”日军侵犯上海时,正是他鼓舞我学习俄语,使我走上了翻译和研究俄语与苏联文学的道路。
二是他终生献身于新闻事业的坚定信念。他在1913年到了上海,先在有正书局图画部当学徒,第二年进了《时报》编辑部,从校对、助编、编辑,一直升到总编辑,而且终生献身于新闻事业。他在《时报》前后工作了十五年,后又在《申报》工作了三年。他对报纸的革新做了大量的工作,首创了《图画时报》和《申报星期画刊》。同时他还专心研究新闻学,撰写了《新闻学撮要》和《中国报学史》等书。他对各国的新闻事业也进行过研究,还从事宣传和推广新闻学教育的工作。在他的影响之下,后来我也走上了新闻记者和编辑的岗位,因此不少人说这是“家学渊源”。我先在《时事新报》当过编辑,1935—1937年在莫斯科担任天津《大公报》的驻苏记者和《新生周刊》与《世界知识》的特约通信员,1938—1945年又在周恩来同志领导之下的《新华日报》工作了八年。记得1935年初我到了莫斯科以后,曾同我的叔父合写了《梅兰芳在庶联》、《最近庶联人民生活的一般》(当时他写的通讯都用“庶联”二字代替通常用“苏联”)等通讯文学。当年十月他在国难深重时返国,数日后即不幸病逝,享年只有45岁。没有可能完成他生前重写《中国报学史》的遗愿和撰写《世界各国报业考察记》的计划。我后来虽然转到从事外国文学翻译和研究的工作,但我忘记不了他那种终生献身于新闻事业的信念,近一两年来我曾把他的遗著《中国报学史》和《从东北到庶联》两书重新整编出版,作为对他的纪念。
三是他的谦虚谨慎、平易近人的作风。他一生中为人光明磊落,从不沽名钓誉,猎取名誉地位;他平等待人和蔼可亲,并以助人为乐,特别是提携同行和后进。尽管这样,他当年仍不免要遭到“小报”的造谣与中伤,甚至他在《时报》的老同事包天笑晚年在写《钏影楼回忆录》时,其中对他的回忆仍颇多不实之处和讽刺之词。我的叔父生前对这些事从不计较,也不耿耿于怀,而常一笑置之。凡同他生前共过事和有交往的人,都深知他的这些高尚品质。
我的叔父一生中追求进步,热爱祖国,在三十年代初国难深重时,他曾和邹韬奋等人筹办代表民众舆论喉舌的《生活日报》,宣传抗战救国,反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甚至在临死时,他还对邹韬奋断断续续地讲道:“在俄国有许多朋友劝我不必就回来……国势垂危至此,我是中国人,当然要回来参加抵抗侵略者的工作……”。沈老(钧儒)当年曾以《我是中国人》为题写成悼诗:“哀哉韬奋作,壮哉戈先生。死犹断续说,我是中国人。”沈老写到这里,“泪滴满纸,不自禁其感之深也。”我的叔父离开我们已是整整五十年,但他当年讲的“我是中国人”这句话,一直到今天还响在我们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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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作家的朋友
祝贺中国青年出版社建社三十五周年
管桦
我同中国青年出版社的友情,也差不多三十多年了。十年动乱中,我们共过患难。因此,这不是一般的祝贺,而是怀着一种特殊的,深沉的如同骨肉之亲的感情来祝贺中国青年出版社建社三十五周年。
中国青年出版社是信得过的出版社,广大作家和千万读者都信得过的出版社。它名副其实的永远朝气蓬勃,充满青春活力。它毫不动摇地保持着高度的思想性,它一直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解放思想,大胆开拓。三十多年来,出版了许多受广大青年喜爱的名作。中国青年出版社在全国和世界上都是有声望的。从编辑到印刷出版,整个队伍有组织才能,有文学艺术、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各方面的渊博知识。建国以来,对广大青年进行了古今中外全面知识的辅导。含辛茹苦地做了大量工作,成为我国广大青年的亲密朋友。
中国青年出版社还有一个最突出的特点,这就是他们不只是向作家要稿。他们不但发现人才,培养人才,而且保护人才。所以他们同青年作家、中年作家、老年作家都有血肉关系。比如,文学编辑室的同志听说柳青同志有病,便跋山涉水去看望他,把他接到北京治病。在那个时代,作家都是被打倒的,编辑部为柳青找医生,联系医院,安置家属,他们守在柳青同志的身边,直到亲自料理丧事。这真是感人泪下,说作家同出版社情同骨肉,似乎还不够,因为世界上的人们并非所有的骨肉之亲都会如此,这种出版社同作家的关系,是我们社会主义祖国文学史上的光荣。还有,编辑部发现人才以后,为这个为那个遭不白之冤的青年作家到处奔走,为作者平反,没有全心全意为祖国出版事业献身的精神是做不到的。如果说出版工作最重要的任务是它给人们带来善良,它使人们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热爱知识,那么,中国青年出版社的同志们已经这样做了。
从我还是个青年作家的时候,就受到中国青年出版社的鼓励,成为朋友。使我最受感动的是十年动乱的后期,我走投无路,中国青年出版社把我接到他们那个破旧的大院,文学编辑室的同志们给我安排生活和写作环境,知道我心情不好,过年过节,他们不回家陪着我一同吃火锅。我的长篇如果没有阙道隆、王维玲、李裕康、许岱、洪鹏等同志的关怀、鼓励、帮助是难以写出来的,尤其是后来我又有了病。刘平和黄伊先后调到其它的工作岗位上去了,也仍然是我文学道路上的朋友。中国青年出版社不只是对我,对许多作家都是关怀、保护和支持的。通过青年出版社使我们感到党的温暖,也因此而有了非把作品写出来不可的决心,并且要写好。所以我说,没有一种有意义的事业或力量不是由于人类生命灿烂的光辉所照耀。我衷心祝愿中国青年出版社日益繁荣昌盛!为培养更多人才,为祖国的四化,为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更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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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访巴诗草
吕剑
大河的会合
昨天我站在黄河之滨,
听到了远方一条大河的涛声;
它来自世界的什么地方?
原来印度河在我的心上奔腾。
今天我来到印度河滨,
听到了另外一条大河的涛声;
它来自世界的什么地方?
原来是黄河在我的心上奔腾。
黄河啊黄河啊奔流了多少万年?
印度河啊印度河啊奔流了多少万年?
它们升起了人类黎明期的曙光,
敬礼这一对远古文明的摇篮!
我们的血管里涌流着黄河,
你们的血管里涌流着印度河;
当我们为创造新文明而拥抱时,
两条大河就不期而在一起会合。
过伊克巴尔墓①
我没有来得及见到你,
未能亲自聆取你的教益;
今天只能用我朴素的诗句,
表达一个中国人的敬意。
你是一位伟大的贤哲;
也是一位伟大的诗人;
它们是一个灵魂的两个化身,
人民和你永远心心相印。
智慧的种子撒遍在大地里,
就会长出枝条茂密的大树②;
诗歌的韵律回响在人心里,
就会结出自由幸福的果实。
你的荣誉灿若星辰,
你的道路传之子孙;
在这一古老而年轻的国土上,
试想何处不会繁花似锦!
①伊克巴尔,伊斯兰大诗人,被尊为巴基斯坦建国的先贤。
②伊克巴尔有句:“我是伊斯兰大树的一个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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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浪花小集
董茂棠
螺号
海螺死时留下了遗产——
一间螺旋形的小屋。
没盛珍珠但不贫穷,
涛声在里面凝固成
力的结晶体。
做成号——
能吹出征服大海的音响!
桅杆
桅杆是针,
握在渔家粗糙但不笨拙的手指。
沿着海平线飞针走线——
把天和海缝合成一个巨型的网。
龙宫的珠玉和金银首饰一网网捞回港湾……
舢板
是大海把你戏弄?
抛下波谷又举上浪峰……
翻飞的鸥鸟用浪打湿的翅膀,
翻阅着海的常识——
呵,大海把年青的摇橹手收为弟子
现在正举行特殊的欢迎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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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政策、曲尺、牛轭”
杨群
我的家乡在粤东山区,这几年和全国农村一样,发生了很大变化:农民的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农村恢复了生机。但是农民致富的门路还不多,许多地方还没有摘掉“一穷二白”的帽子,比起富裕地区来还是天上地下。
最近一位乡亲进城来访,谈起农民的反映,说:“党的政策是富民之策,我们拥护;可是,在我们那里,到了中层,便成了随意伸缩的曲尺;再到基层,更变成套在农民脖子上的‘牛轭’了!”看来,那位农民所概括的“政策—曲尺—牛轭”这句话,正是那里面貌变化不快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我们一些政策被“歪嘴和尚”念走调的形象说明。
这位农民批评的是下面某些干部受“左”的思想影响未消除,仍在缩手缩脚。但这种“政策—曲尺—牛轭”,也还有另一面的表现。现在不是有一种说法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吗?上面的政策是正确的,但下面的“对策”却是用来对付上面的正确政策的。就是说,对党的政策,不是从服务人民、造福群众出发,考虑如何结合实际去贯彻执行,而是一心想着如何钻政策的空子,伸缩变通,为我所用,达到个人或小集团、本单位的利益。
例如,实践证明“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经济”的政策,是促进我国四化大业的重要的政策。但是,有些地方把它“活”到“党政军民学,大家来经商”,甚而变成“无商不求富”、“无富不诈财”,这是把正确的政策变成为我所用的“曲尺”了。倘若再进一步,利令智昏,见利忘义,不惜投机倒把,哄抬物价,倒买倒卖,牟取暴利,最终吃亏的是群众和国家。这么一来,再正确的政策,经这些人之手,岂不也变成套在群众脖子上的“牛轭”了吗!
自然,那些时刻想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并把体现党的这个最高原则和宗旨的政策原原本本交给群众,带领群众去实行政策,去创造党的政策所展示的美好未来的地方,群众的反应显然就大不相同。
例如,这些年来,中央连续四年发了四个农村一号文件,广大农村在中央正确政策指引下,迅速改变面貌,走上富裕幸福之路。凡是正确执行了政策的地方,农民无不喜笑颜开,拍手赞好。有的农民说:“四个农村一号文,一个比一个宽,一个比一个活,一个比一个合民意,顺民心。”有的说:“八二年一号文使我们开了窍,八三年一号文使我们致富上了道,八四年一号文致富消顾虑,八五年一号文致富更活套。”还有的说:“去年一号文件是‘长效定心丸’,今年一号文件是‘舒筋活络丹’!”农民对政策的拥护、喜悦之情和上述“曲尺”、“牛轭”之叹,简直有如天壤。
俗话说:“歪嘴和尚念错经”。笔者写这篇短文的本意,在于希望我们的各级领导,多到群众中走走,多听听群众的呼声,就不难发现那些专爱把经念错的和尚,如果他们不正,就该让他们尽早“还俗”才是。否则,就不光是误人子弟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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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假日〔木刻〕 冯涨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