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1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心香一瓣

道是相知能换泪
——悼念宋振庭同志
舒諲
一个正直的人,一个衷心热肠的朋友,一个博学多才的作家、诗人、画师——宋振庭同志永远离开我们了。
他虽只活了六十四岁,却是向时间夺取生命的人。我是作为他文章和诗画的读者,为这位崇敬的友人倾诉我的哀思的。
他毕生从事党务工作,自少年时期参加革命,为党的事业努力奋斗了一生。从县委宣传部干事,县委书记,市委书记,地委常委,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中共中央党校教育长、顾问,直至逝世。
老宋虽然做了一辈子党的领导工作,却没那种经常出现于人们眼前的“老爷架式”。当然,他在思想上也“左”过,有谁是一贯正确的?重要的是知错能改。老宋一旦辨明是非,迅即端正立场。在十年浩劫中尽管遭到残酷迫害,仍保持共产主义的坚定信念,对“四人帮”爪牙们的倒行逆施进行了抵制和斗争,以后积极参与理论界拨乱反正工作,写了大量的反“左”哲学论文和犀利的杂文。辞世之前几小时,还和前来探病的荣宝斋的人谈文物。
他出身于长白山下一个制作靰鞡靴的手工业工人家庭,家境贫寒,哥哥姐姐读过一点书,却没上过什么高等院校,他打认识一些字起就喜欢乱翻书,杂七杂八地记住一点“之乎也者”,似懂非懂。日寇强占东北,他十五岁那年流亡到北平,才正式就读于初中,初步接触进步书刊。但他认真研究马克思主义著作,真正懂得革命道理,还是“七七”事变后辗转流徙,奔向延安,进入“抗大”之后开始的。全国解放后,他一直担任文教宣传工作,感到自己原有的文化水平不够格,为了干好本行,只有靠上“自修大学”。严格地讲,他是从1949年之后方为自己创造了较好的读书条件。他的求知欲特别强烈,这种炽热的好学精神老而弥笃,涉猎古今中外,视野从哲学、经济学、历史旁及文学、戏曲、音乐、诗词、书画、碑帖等等,自十三经到马列主义都成为他所研读的对象。他对各种学问皆发生兴趣,雄心勃勃,如同要鲸吞天地间的知识一般,由穹苍之浩淼以至尘沙之微末。在“文革”中,“造反派”把他仅有的私产(书)“革”去了一半。粉碎“四人帮”后,他重整旧业,有了几个余钱都买了书。他的书斋,东北两壁从地面到天花板,架上一排排堆列的是书、书、书……卧室、床头和窗台上也满是书。这些书不象有些大人物客厅里的摆设。为了学习我国哲学史,他读佛经,还同长春护国般若寺的方丈老和尚打过交道。他为了想懂一点中医医理的唯物辩证法,也曾浏览过医药书籍,并向老中医登门请教。他对文物也很有鉴赏力。他陪同外宾参观吉林省博物馆的历代陶瓷时,能讲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晚年学画,举办过三次画展,引起画苑的重视,更在老干部中激起震动,认为“土八路”临老还能学画。他说:“不仅让朋友听了觉得奇怪,就连自己也有几分好笑。”然而,他毕竟学会了。他的学画,用他本人的话说:“四十年来,我一直是干宣传文教这一行。我想,既然干这个和爱这个,总得多少懂一些才好,不然总是说外行话,瞎指挥,怎么行?”
求知的渴望促使一个鞋匠的儿子贪婪地穷究宇宙的奥秘,“读的越多,越感到自己的浅薄,越不敢讲话了;只有每当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时,就写出一些。”王朝闻同志为他的杂文集作序时说:文章给人突出的印象,是“从大处着眼,在小处落墨”,是“大与小的对立统一”,“没有打官腔”,“不用教训人的口吻”。他嘲笑“唯一律”,把一百样菜做成一个味,“天天看报,都是可以不换内容只换日子和人名的文章”。他为“暴露文学”和“伤痕文学”鸣不平,认为“伤痕”可以转化为财富。一个负责政治思想教育工作的同志,敢于率直地倾吐群众的心声,需要多大的勇气与胆识呀!
凡认识他的人都承认他交友待人以诚、接物以敬。他一再呼吁“唯以平等待人,方可谓友爱。”
他的朋友横跨老中青,普及三教九流。文人喜欢和他交游自不必说。农村老大娘也爱同老宋唠嗑。小青年更尊他作知心的长者。他的《变两代人的隔膜为友爱》在《中国青年》发表之后,引起了青年们热烈的反响。在战争年代,共同命运的绳索将人们紧紧系在一起,人在患难中是平等的。的确,“回头一想,胜利之后,真相知的朋友是谁?反倒有些惘然了。”有人说,经历十年浩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冷漠了。果真如此吗?我不信!我结识老宋是他调来北京以后的事,时间不算久,而倾盖如故,有相见恨晚之憾。他从老画家周怀民同志处得知我向他“敬求法绘”,满口答应,刚出门坐上汽车又折转说:“我怕事情一多,忘了;干脆说画就画!”马上向周索取纸笔,在玉版纸上一挥而就疏影横斜、水气淋漓的老干红梅,并题诗:“梅高傲霜雪,情深先百花;不至香雪海,足迹遍天涯”。我当时一则以喜,一则以愁,愁的是这幅2×4尺加以装裱天地头,寒斋壁上怎样容纳得下?谁知无意中一句话传到他耳里,不久又送来小幅的结实累累的葡萄,并题款识:“草草急就成此,聊寄仰慕之情耳”。他对朋友真如一团暖流迎面扑来。
他是从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踏进知识宝库的,了解知识的可贵和人才的难得。他扶植有才华的人,不分老少;他十分重视团结党外知识分子,做到礼贤下士推心置腹。这里有许多生动的故事,就不胜列举了。在东北时,许多专家、教授都成为他的座上常客,每逢星期日他必登门拜访。在北京,他有许多画家和戏曲家朋友。他的学问也是这样从结交朋友中积累起来的。
昔人有诗曰:“平生换泪交,将别更恻恻”。宋振庭同志和我们永别了,我相信他多年的故交们,必然首肯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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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喜读《西湖文艺丛书》
严麟书
西湖景色,名扬天下,誉满千古,固然首先在于西湖本身的自然美,但不可否认它也得力于文学的描写赋予它的艺术美。所以郁达夫有《咏西子湖》诗:“楼外楼头雨似酥,淡妆西子比西湖;江山也要文人捧,堤柳而今尚姓苏。”自唐宋以来,不知有多少骚人墨客,慕名而来,登临揽胜,也说不清究竟留下多少诗词歌赋、散文小说、故事佳话、戏曲小调……西湖湖山之洵美,经过文人渲染,更加蜚声中外。正如古人说的:“文以地生辉,地以文益秀”。西湖与文学,互为辉映,相得益彰。
近几年来,浙江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了一套《西湖文艺丛书》,把流散民间与古籍中的传说佳话汇集成册,把脍炙人口的优秀诗文集结成帙,把前人整修西湖、造福人民、保卫河山的事迹编纂成书,借此宣扬祖国的灿烂文化,赞美祖国的锦绣河山,进行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到目前为止,这套丛书已经出版了十二种,是一套知识性、艺术性、思想性融为一体,既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又具有文学价值的丛书。自出版以来,深受广大读者和中外游客的赞赏。因而一版再版,其中《西湖民间故事》连印五六版,达一百二十余万册。
《西湖文艺丛书》汇集了有关杭州西湖的丰富知识,可谓西湖的小百科全书。读《西湖笔丛》这本古代笔记文学,可以知道西湖历代沿革和各个名胜古迹的由来,也可了解到杭州历代的风土人情、旧闻传说、艺文杂识;而今人著的《西湖古今谈》,对西湖各风景点的沧桑变幻,去迹来踪,古貌今容,作了生动的描述。这两本书都使人广增见闻,启迪遐思,增添游兴,有助于欣赏湖山佳景。
西湖是诗之湖,歌之湖。《西湖文艺丛书》用各种文学体裁,对西湖多姿多彩的容貌作了艺术的反映,可谓是历代西湖文学的精萃。《西湖民间故事》中一则则优美动人的传说,和美丽的西湖一样,具有浓厚的诗情画意,令人神往。《西湖诗词选》、《西湖竹枝词》、《西湖散曲选》中一首首历代颂唱西湖的名篇,真切自然,情景交融,使人心醉。《西湖游记选》、《西湖梦寻》中一篇篇历代游记佳作,描绘出一幅幅西湖的绚丽画卷,沿着游记作者的足迹和笔触去寻幽探胜,使人迷恋忘返。《西湖佳话》中一则则故事,记述了岳飞、于谦、白居易、苏东坡等十六个与西湖有关的人物,使人感佩。《西湖二集》、《西湖古代白话小说选》中一篇篇小说,又为我们展示了五彩缤纷的古代杭州世界。总之,文学把西湖的自然美与艺术美融合一起,使人们更深切地领略西湖之美。
西湖之美有自然美、艺术美,更含有伦理美。《西湖文艺丛书》的思想性是寓于知识性与艺术性之中的。美丽的自然风光,本来就有陶冶心灵的作用,而当你伫立在西子湖畔,面对涟漪湖水,眺望山光岚影,低吟苏东坡的名篇:“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对祖国锦秀河山和灿烂文化的爱恋之情油然而生;当你漫步苏、白二堤,回想当年白居易、苏东坡修浚西湖的政绩,就会感到凡是为人民做了好事的,人民永远怀念他们;当你游览岳王庙,徘徊岳飞墓前,吟咏张煌言的诗句:“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怎不激起爱国敌忾之情!当你遇到春风春雨,登临断桥,追思起白娘子的传说,更激起我们对封建恶势力的憎恨……。 西湖的妖娆,孕育了绚丽的西湖文学;而西湖文学的绚丽,又给西湖增添了熠熠的光彩。西湖真是一处得益于文学而又有益于文学的不朽名胜。《西湖文艺丛书》已经出版了十二种。最近,浙江文艺出版社又把这套丛书修订重印,统一设计了雅致的封面,分精、平装出版,将参加12月份在香港举办的中国书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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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梧桐与凤凰
聂兆祝
常言道:“栽了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挽留人才,万全之策自然是要大栽“梧桐树”。可近来我又觉得,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起因是这样的:我有位知识分子朋友,去年被一个大栽“梧桐树”的单位吸引去,可是不到一年,他又飞到另一个单位落了窝,而且和他一块被吸引去的好几个“凤凰”都飞走了。原来,那个单位当初为了引“凤凰”来,确实给知识分子作了许多落实政策的工作,诸如分房优先,工资待遇从优,农转非提前,等等。而且到处花钱登广告,作宣传,一时间,引得“凤凰”纷至沓来。但时过境迁,落实了的政策又回生了,他们渐渐受到冷落,连呼上当,于是又连翩飞去。
一般说来,要招凤凰,就必须栽下梧桐树。但是,栽了梧桐树,并不等于就完事大吉。有的单位,栽树倒也闻风而动,轰轰烈烈,一下子就是多少棵,远远望去,郁郁葱葱一大片,着实也引得凤凰们前来栖息。可热闹一阵之后,那树不是缺水少肥枯死了,就是风吹虫害夭折了,结果是广栽不活,常栽不成林,荒山依旧,凤凰们无法栖身,能不思迁?对此,我们一些领导不是从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等方面来番反躬自省,而是一味抱怨知识分子“爱登高枝”。
其实,“飞鸟恋故林”,已经熟悉了的环境,凤凰们一般是不愿离开的。问题是你那里有没有枝繁叶茂的树林。要想栽树成林,浇水、施肥、除虫、防风等工作恐怕就得持之以恒,尤其是领导者的目光要远大一点,切不可把它当作权宜之计,栽几棵树,引得几只凤凰来就完了,不管护林工作,甚至砍树毁林。当然,好高骛远花了心,总觉得这树没有那树高的凤凰也是有的。眼下,择地而栖的凤凰还不很多。譬如,边远山区,偏僻农村,塞外漠北,即使梧桐树栽得十分茂盛,也不一定能留住一些凤凰的心。相反,广阔无垠的平原,气候宜人的内地,繁华热闹的城市,即使梧桐不成林,少数凤凰还是恋恋不舍。我认为,在继续强调多栽梧桐树的同时,对凤凰们也提倡一下顾大局、识大体,艰苦创业,勇于自我牺牲的主人翁精神,大概不为苛求吧?只要凤凰们不是甘愿被动地接受树的吸引,而是善自珍重,迎难而飞,为栽树含几口泥,那么,在我们祖国的大地上,到处都会长出参天梧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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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打桩机手的自白
红路
当推土机疯狂的奏鸣,
终于卷走这里
象《夕照街》上的那片小院,
卷走屋脊角落的苔藓荒草,
还有碰撞的笑骂和婴啼……
——我们来到这里!
为着推土机和打桩机的变奏,
给同一个主题的交响乐,
留下这短暂的空拍;
为着让每一双渴望的眼睛,
从黝黑的打桩机,
从我们隆起的肩胛上,
看到高高耸立的明天——
生活,将畅想曲般舒展……
从此,连月光也不安宁,
伴着粗犷的律动,
和星星一起颤抖;
夜,一片一片
被震落在灯海和黎明——
呵,我们昼夜施工,
分分秒秒夯得结结实实,
桩桩带着凝重的力,
深深地,深深地
扎进这不再松动的土层……
每根桩子象神奇的树呵,
栽入期待绿色的大地
也在我们的心田生根——
结出一个美丽的城市,
结出共和国灿烂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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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中国革命家轶事》
新近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革命家轶事》(作者:张聿温)一书,是一份进行“四有”教育的好教材。书中收录了毛泽东、李大钊、周恩来、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等四十多位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二百余则轶事,涉及理想、道德、情操、学习、工作、生活等许多方面,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老一辈革命家的高风亮节。这些轶事,生动具体,每篇文字不长,但有一定的故事情节,读来饶有兴味。不但适合广大青少年阅读,而且适合广大干部和党员阅读。
在最近由国家出版局、团中央宣传部、中国青年报社举办的“我喜爱的社科新书”评选活动中,本书已被列为推荐书目。
(程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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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竹〔中国画〕 管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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