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1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春潮曲

燕山秋色
刘芳
当第一场秋霜象胭脂似的抹上万树的枝头时,八百里燕山已是一派色彩纷呈的盛秋景象了。
我就是在这样一种迷人的季节,应邀走访位于燕山腹地的兴隆县的。
我们首先访问了冷嘴头村。这地方山青水秀,颇有点曲径通幽的意味。乍一瞧,眼际茫茫,一片树海。蜿蜒起伏的万里长城,象巨龙一样,从高山之巅飞落下来,直奔谷底的冷嘴头村而来,看去真有一番启人遐想的情趣。
正值金秋八月。满山遍野的栗子已经成熟。我们迈步果林,那一颗颗大如茶碗似的栗子包,干裂成数瓣,象一双双嫩黄的小手,捧着一兜兜个大油亮的栗子在秋阳下闪烁。
今年雨水调和,加上人们的精心管理,又是一个少有的丰收年。不但一些老树开始抽芽开花,就连刚栽上三四年的小幼树,也都结了果。仿佛这些与世无争的大自然景物,也经不住时代号角的催促,急不可待地要为四化大业发光发热了。
在茂密的栗林里,人声鼎沸,非常热闹,他们有的背着兜,有的拿着筐,有的端着盆,连几岁的娃娃,也咿呀着张开胖乎乎的小手,抓起一颗又一颗大栗子。汽车、马车、小推车;人担、肩扛、小盆端,昼夜不停地装包外运,那繁忙的景象,不亚于海港的码头。
这里是京东板栗的著名产地,栗子远销日本,还没等栗子成熟,日本客商早通过各种办法,来这里“等货”了。那汽车的喇叭声,骏马的嘶鸣声,以及人们的欢笑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震荡着山谷,这是我有生以来所听到的最动人心扉的丰收乐曲。
主人告诉我:这个只有几百户的冷嘴头小山村,年产栗子一百五十多万斤,真可谓是美丽富庶的板栗之乡了。
回到兴隆县城,正赶上大集还没有散。我们信步走进市场,没想到,这熙熙攘攘的市面,也完全是幅秋天的景象。街道两旁,到处都摆着金黄的鸭梨和鲜红的秋果,叫卖得最响的是“山里红”。兴隆又是有名的红果之乡,全国有十分之一的红果产在兴隆。这里的红果个大、皮薄、色气好,其他地方的红果一二百个才一斤,这里的红果四、五十个就一斤。从县城朝西走不多远,爬上一座小山,眼前会立刻出现一个红色的世界:山是红的,水是红的,就连天上的云彩,也是红的。眼目所极,沟沟岔岔,全都是成嘟噜挂串的红山楂果。我们访问的是前苇塘村。村子不大,房屋很整齐,错落有致的瓦房,顶上凉晒的是红果干,院里有红果树,道旁有红果堆,路上有红果车,整个山村,全都溶化在红艳艳的秋色里。
按时令说,刚过白露,摘红果还应该再晚几天。可那些蜂拥而至的小商小贩,和全国各地来的采购人员,竞争激烈,互不相让。他们干脆就蹲在树根下不走,只要从树上摘下来,马上就用车运走,每斤高达一元多钱。农民们搁不住这大价钱的诱惑,就早早地上树摘果子了。
我有幸第一次参观采摘红果的场面,只见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和小伙们,嗖嗖地爬上果树的枝头,抡起长杆,哗哗一阵猛打,那些鲜亮、透红的山楂果象瀑布般地倾泻下来,霎时间,真的如同降下满天的珍珠雨,玛瑙雾。树下的人们,扯起一块宽大的白布单,不一会儿,红果就堆成一座小山。于是装筐的装筐,打包的打包,立时变成一幅欢快繁忙的秋收图,看得人迷迷津津,如同步入了一个奇妙的幻境……
这个村的红果产量,占全县总产量的六分之一,有的户,光红果一项收入,就达万元以上。农民们赶集上店,再不骑毛驴或是步行了,而是坐上了屁股冒烟的新“嘉陵”。
现在,这个只有二十八万人口的小县,干鲜果品的产量已达一个亿,对国家的贡献越来越大。过去由于交通闭塞,思想保守,不敢搞商品生产,收下的果子运不出去,很多都烂在山上。三中全会后,这里到处都办了食品加工厂,对果品进行了再加工,变成商品才出售,经济效益大增。我们在茅山乡,看到一个完全由农民集资筹办的果品加工厂。这个厂生产的青松岭水果罐头,荣获国家农牧渔业部颁发的优质产品奖。新出产的山楂果酒、山楂汽酒,在全国乡镇企业产品展销会上名列第一,小厂的名气越来越大。去年胡耀邦同志来兴隆视察时,听了有关这个厂搞改革的情况后,高兴地说:“就是不要吃大锅饭,要承包嘛!”
我们从县里回来,灿烂的晚霞,照耀着山谷,使这燕山的秋色更加浓重多姿,而我,却还想着刚才县委负责人说的:“兴隆县贫困了几百年,现在才真算兴隆起来了。”这句话,多么意味深长呵。
编者附记
近年来,河北省承德地区的业余文艺创作活动开展得比较活跃。这里刊登的是该地区几位作者的作品。他们从事创作的时间都不长,有的还是刚刚拿起笔来的新手,作品自然还欠成熟,但由于他们一直生活在群众中,无论叙事、写人、记游,都有较强的生活气息,读来有一股朴实、清新之感。
我们编这个专版的目的,是希望能够推动各地业余文艺创作活动的开展,希望有更多的基层业余作者拿起笔来,描绘四化建设和改革中的新人新事,唱出更多的“春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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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点”的自述
〔蒙古族〕白瑞兰我是一个“点”,曾为自己的渺小而难堪,对着庞大的宏观世界,只有闭上失望的双眼。经过一个数学教师的启发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两个“我”可以确定一条直线,三个“我”,能构成一个三角,无数个“我”组成圆的金环。我也有自己的半径,我也有对着的圆点;不信,从月球上看地球,也是宇宙渺小的雀斑。我欣喜,我狂欢!谁没有自己的位置?不!你的价值在闪光,只是你还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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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果书记”
刘兰松
当金色的秋风挥动奇异的彩笔,从峰岭向峡谷涂抹的时候,我回到了塞北瀑河畔的故乡——八沟。一路上,枫叶如染,山似玛瑙。漫沟漫岔的山里红(也叫红果),远看如彩霞片片,近瞧似红星满天。
我兴奋地欣赏着迷人的秋色,忽见山坡上有个老头在一拐一拐地向前走着。我仔细地端详一下他的背影,觉得很熟。噢,是我邻家的羊倌二叔。他独身一人在干啥呢?望着他的背影,我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1964年的春天,羊倌二叔得了病,瘫倒在炕上。因为他没有子女,爸爸常叫我过去帮他干些零活。一天,我正帮他在羊圈里抱羊柴,大队长领着一个穿灰布衣服的干部来看望他,临走时,还给他放下一皮包山里红。我好奇地躲在外屋,扒开门缝朝里瞧,不料却被那干部看见了。我急忙缩回头来要跑,谁知那干部早已来到了外屋,把一大捧红果放在我的口袋里,笑眯眯地说:“小家伙,快拿去吧,好吃着呢!”我又惊又喜,转身就跑了。跑到没人的地方,我把一个红果放在嘴里,一咬,呵!酸甜酸甜的,真棒!
两三月以后,羊倌二叔竟能下地走动了。说是吃那个土里土气的干部的山里红吃好的,我便好奇地问二叔:“那个干部到底是谁呀?”
羊倌二叔告诉我说:“那是咱们公社党委刘书记,人们都叫他‘红果书记’。因为他走到那里就把红果带到那里,先让群众尝,然后再动员大伙种红果树。”
第二年春天,刘书记派人送来了几千棵红果树苗,大队长便领着社员们种在了石砬上、山坡上。没曾想这过去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竟长起了山里红。几年过去,满山满坡象洒下一片繁星,可喜人哪!到秋天,供销社的人来收购了,我就跟伙伴们帮助大人们装筐、过磅。后来我就是用队上卖红果分到的钱上的大学。但是出人意料的是,1974年春我从外地回来探家,刚走进沟口便愣住了。一片光秃秃的山坡,象刚剃了头发的和尚头。长着芒刺的寂寞,立刻爬上我的心头……
十年的光景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回来过。今天我看到这一片“霜叶红于二月花”,“灿红野果压枝斜”的景色,实在惊讶。于是我便情不自禁地大声叫起来:“二叔,二叔——”
他停住脚步,回头往山下瞧了瞧,认出了是我,便笑着叫我的乳名:“石头回来了,快上来看看吧!”
我不顾一身疲劳,便象百米赛似地冲到他跟前,说:“二叔,啥时候又种上的山里红呢?”
“嘿嘿,党的富民政策下来的那会呗!”说着,他上前拉着我的手,又说:“这还是‘红果书记’到咱们队蹲点帮助种的呢!去年秋天收了三千多斤红果,收入二千多元,除了交队上的,我还挣到一千多元呢。”
我拉着一串坠到山坡上的山里红,问:“二叔,‘红果书记’如今到那里去了?”
二叔向远山瞭了一眼,说:“‘红果书记’六十多岁了,如今离休了。他想来看看乡亲们,然后再回老家,你猜怎么样呢?”
我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听着下文。
二叔兴奋地说:“他一来,乡亲们就不让他走了,非让他在这儿传授红果技术不可。他也恋这块热土呀,便决定把家都搬到这儿来住了。”
我望着高高的金鸡岭,那满坡满岭的山里红,宛如耀人眼目的雄鸡冠;那如火如荼的枫叶,就象它一身漂亮的羽毛,在这丰收的秋天里,引颈高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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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叶
王晓霞一片家乡的红叶漂出记忆的长河父老的心血在上面储存乡情在上面浓缩人生都应该这样如荼如火燃烧着的生命才能煮沸生活飘来了,生命之航灯引我闯过重重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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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写在燕山深处
步九江东边浅绿、西边紫绛,南边鲜红、北边嫩黄。四面辉映着色彩,八方汇聚着清香。这是山珍海味的大拼盘,这是写在燕山深处的诗行。是谁把它摆进山村的宴席?——好一处农贸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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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龙潭飞瀑
李秀娟
“京东第一峰”雾灵山,在地图上,她的颜色是绿的;在我的心中,她的颜色是绚丽多彩的。
我们搭上林场汽车进山时,被路上的景色陶醉了。弯弯扭扭的盘山公路,好似二郎神的鞭子轻轻一抖给抖出来的。竞开的山花,苍翠的林带和那峥嵘、突兀的岩石,犹如一幅丹青妙手的水墨画。
“这算什么,到上边再看,仙人塔、三炷香、灯笼碗、七盘井、清凉界、龙潭瀑布……”司机得意地向我们炫耀着雾灵山的自然胜景。
“瀑布?这儿有瀑布?”我们打断了他的话。
“有好几处呢。最大的要数龙潭瀑布了,落差六十多米呢,我顺便带你们去吧。”
汽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停下了,我们紧跟着跳下驾驶室。司机把我们领到路边,指着脚下帆障似的绿色山谷说:“瀑布就在这底下,敢下去吗?”
“怎么听不见瀑布的声音呢?”同伴疑惑地问。
司机开玩笑地对我们说:“心诚就能听到,心不诚的只好到跟前才能听到呢!”
我们笑了,也忘了向他道谢,就急不可待地钻进路边的森林。
我们互相搀扶着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穿行,不时地被藤条蒿草拌倒。也许是我们的笑声惊动了树上的小鸟,它们鸣叫了几声,“扑棱棱”地飞走了。我们又走进了只裸露着树尖的石海(长期风化形成的乱石窖),小心翼翼地在乱石丛中往下挪动着……
突然,一幅幽逸淡雅的画出现在山谷的尽头:两山相夹的沟谷,是由天然花岗岩构成的。一股不太粗的水柱从一块高高的巨大岩石上跌掉到另一块岩石上,珍珠般的水花溅到底下那绿茵茵、蓝莹莹的石潭之中,激起了蒙蒙的雨雾、漾起了淡淡的波纹。这就是瀑布吗?它没有李白笔下的千丈白发,没有汹涌澎湃的飞鸣,也没有惊涛拍岸的轰响。静得象仙女手中的无缝素练。
我们失望了!
“走吧,一点也不壮观。”同伴有些懊悔地对我说。
这时,从对面树林中走来一位身背画夹的老人。一看见我们就打起招呼:“姑娘,你们也是来看瀑布的吧?”
我们点了点头。
“怎么样,这瀑布美吗?”
同伴摇了摇头:“不象瀑布。”
老人爽朗地笑了:“你们以为瀑布一定都是有着雷的轰鸣和松涛的喧响吧。可是,美不一定都体现在外表上呀!”
我仰望着龙潭瀑布,思索着老人的话。是啊,龙潭瀑布,你没有黄果树那样磅礴的气势,也没有李白笔下庐山瀑布的壮观,比起那尼亚加拉大瀑布更不知要逊色多少倍。但是,在你平凡而渺小的身躯里,蕴藏着你特有的内涵和耐人寻味的哲理。我今天真正地认识你了——你将带着义无反顾的冲刺精神从我心中流过,并编进我的希望、信念和激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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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戈壁泉河〔木刻〕  吴孝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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