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1月1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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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纵横集

武侠小说泛滥之后
斯志
武侠小说泛滥,已是毋庸讳言的事实。泛滥之后,危害明显可见:一些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读书兴趣转移,有的好书被冷落;纸张供应吃紧;而不少有价值的书被挤靠边,出书周期大大拖长……
泛滥之后,各方关注,舆论纷纷,景象种种,新华书店也在批评出版社滥出武侠小说,影响书店其他书籍的销售,造成大量积压,云云。
细究起来,泛滥的原因有种种,有出版单位的原因(这是主要的),有发行部门的原因,也有读者方面的原因;有宏观因素,也有微观因素。因此,治理既要从微观着手,也要从宏观着眼。
对出版单位来说,主要是端正经营方向,即纠正单纯的利润观点。这既是微观治理,亦有宏观治理的因素在。他们是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治理先从他们入手,是正确的,必要的。
然而,解决了出版单位的问题,也只是疏通了造成泛滥的一条渠道。其他渠道呢?看来也得疏导。大禹治水,疏通了许多名川大河,始告成功。治水如此,治理武侠小说的泛滥,亦同此理。
这里我想提提发行部门,即书店方面。著作家和读者,对书店常有微词:有些有价值的书,书店给的征订数太少,书一上市就卖光,再也买不着。而对武侠小说,却常开绿灯,订数很大,书店门前还常有醒目的广告。这种批评,多少说明了发行部门在“泛滥”中所起的作用。假使他们今后不那么着重百分之三十“回扣”这点儿“利”,而首先在订数上来一点限制,不一味给武侠小说以高订数,不也可以起到把关的作用,从一个方面堵住武侠小说泛滥的渠道么!
至于读者,自然各有所好,不可强求。但对于青年读者,在读书问题上,从来都是要做思想工作的,我们的宣传部门、教育部门以至青年团,在这方面都有自己的责任。
此外,舆论界更有责任引导,增强著作家的社会责任感,激励他们为读者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产品;提高读者的审美趣味和审美水平。
宏观治理是根本。就是说,要进行全面的、立体的、综合的治理;既要有纵向的疏导,又要有横向的疏导,并把两者结合起来。
宏观治理,包括防止对武侠小说本身的看法的简单化和处理的极端化。宇宙间,万物的存在,适当便平衡,便合理。眼下的武侠小说,一则质次,二则量多,内容、数量都不适当。质次而又量多,于是成为灾,成为害。因此,对某些武侠小说予以禁止,对整个武侠小说的出版数量加以限制,是应该的,必要的,也是做得到的。
当然,适当的限制不等于禁绝。叫它从此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既不妥当,也不可能。武侠小说有好有坏,健康的,要容许存在,而且舆论界也应当做些认真的评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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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重访乌镇
冠西
现在去乌镇比以前方便多了。以前,要先乘汽车到桐乡县府所在地梧桐镇,然后换乘小汽艇,行驶两个多小时才能到。现在新修了一条公路,从梧桐镇乘车只需半个小时就到了。这条乡村公路,是桐乡县这两年在修复乌镇茅盾故居的同时修建的。七月四日,我们来参加茅盾故居的落成典礼,就是坐车来的。
位于杭嘉湖水乡深处的乌镇,以前陆路交通虽不方便,但在古代却是地当两省、三府、七县交界处的水陆要冲。茅盾在《可爱的故乡》一文中就曾说到,正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所以历代都在乌镇驻兵。乌镇名称的由来之一,就是春秋时,吴曾在此屯兵以防越,故名乌戍,唐朝咸通年间改称乌镇。在现代,它虽已不是军事重镇,但因水陆交通方便,更因地处鱼米之乡、丝绸之府,所以也是江南名镇之一。
两年前我来这里寻访茅盾故居时,就被这水乡古镇的特有气氛迷住了。这次重访,虽见增加了一些新的建筑,但景物依然保持着它的特有风韵。纵横交错的河道,高低错落的临水民居,青石板的小街,古色古香的木结构店堂,还有那些临河的埠头、跨河的石桥、飘着茶香的茶馆、绿树葱茏的园子……,处处显得是那么古朴、自然、恬静。而从河上现代船舶的往来,新建的商店、书店、影院、剧院、文化馆、公园等经济文化设施上,和人们的衣着言谈上,又充满着现代生活的节奏和情趣。这里把古老的文化传统和现代经济文化生活的需要,是那么和谐地统一了起来。这里并没有把河道填平、桥梁毁掉,去统统筑成水泥马路,没有把具有浓郁水乡风情的房舍,统统改成“全国大一统式”的灰色方盒子建筑,也未见滥造成为“环境污染源”的工厂作坊。这乌镇恐怕是水乡名镇中,在保持乡土特色方面做得较好的地方之一。
座落在金牛塘畔观前街的茅盾故居,是由临街的两座二开间二进木板楼房组成的。东侧称老屋,西侧称新屋。1896年7月4日,茅盾就诞生在老屋楼上临街的一间屋子里。老屋楼下过道旁的一间屋子,是茅盾入学前接受启蒙教育的家塾。楼房后院早先是半亩大小的一处园子,原有平屋三间,三十年代,茅盾用《子夜》的稿费,自行设计,翻建成带有日本风味的书斋。1934年至1937年间,茅盾曾多次在这里进行写作。书斋窗外的粉墙之前,有茅盾手植的南天竺一丛,棕榈一株,至今枝叶繁茂,临风摇曳,生趣盎然。书斋有边门一座通向大街,上悬的“茅盾故居”匾额,是前几年叶圣陶先生的手笔。这次在揭幕典礼时,在正门上方悬挂的“茅盾故居”匾额,是陈云同志今年5月手书的。邓颖超同志为北京茅盾故居所写的匾额,也有一复制品悬挂在书斋小庭的粉墙上。
整座故居,整旧如旧,保持着旧时的格局和气氛。就连门前的石板小街,金牛塘埠头旁“立志书院”的门楼,修真观的戏台,也都保持着原貌。书斋背后正在新建一座供销社的楼房。大约是考虑到要和故居建筑风格协调呼应,它的建筑样式和墙面屋瓦的铁灰色色调,也都和故居相仿。在阵阵梅雨中,我张着雨伞,站立街旁,观赏着这一带的景物,久久不忍离去。同时,不由不赞赏主持其事的桐乡县和乌镇的同志们的卓识和匠心。
离开乌镇以后,在回杭州的路上,绕道十公里去石门镇,探访了丰子恺先生的故居——“缘缘堂”。
石门是京杭大运河上的一座市镇。丰子恺先生1933年春亲自设计建造的书屋“缘缘堂”,就座落在镇中大运河西侧的梅纱弄八号。这是一座中国式的三开间二层木结构楼房。高大、轩敞,明爽,具有深沉朴素之美。原建筑,1938年1月毁于侵华日军炮火。现有建筑为桐乡县人民政府按原样重建的。重建时,曾得到丰子恺先生在新加坡的挚友广洽法师的资助。整座建筑唯一的旧物,是石库墙门上的两扇银杏木所制的大门。这两扇门的背面,已全被烧为焦炭,但正面基本完好。楼下正厅“缘缘堂”匾额,为著名学者马一浮先生墨迹,旁有丰子恺先生自书对联一副:“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东厅为客室,楼上为书房画室。据丰先生女儿丰一吟同志说,今年9月15日可布置就绪,县里将在这里举行落成典礼。
为了纪念这位我国现代著名画家、文学家和音乐美术教育家,“缘缘堂”的修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件事如果没有桐乡县党政领导和石门镇人民的支持,是办不了的。当然,要完全办好,还需要左邻右舍的理解和帮助。例如,“缘缘堂”后窗下,原先是一座小庭园,丰先生曾手植芭蕉、腊梅其中。不久前,隔壁一个单位,从墙外向院里延伸,占去一块地皮,造了厕所,至今尚无拆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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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高秋图〔中国画〕
沈光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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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美国来的信
於梨华
美国有句流行话:没钱娶个妻子,有钱买个车子。妻子是替你服务,车子是替它服务。你必定问我,这可当真?我是人家的妻子,所以我可以告诉你:唔,差不离。有车第一要保养它。夏天常洗,冬天上蜡,保护外表。按时(最好每两千英里)机器上油,按时(约一万五千英里)机器调节,要摸熟它的性能。它埋怨、呻吟,你都得注意,立即送它进厂修理,不然它罢工,吃亏还是你;不是你寸步难移,就是几个月薪水都交在它手里。最理想的是你自己懂点,不然,加油站、修车厂都有陷阱,被他们狠狠地敲了一记,没几天,车又坏了,这是常事。有次我去加汽油,顺便要加油店的人替我看看引擎里的油。他说:干了。我说,加一罐吧。他进内拿了罐打开了的、架着漏斗的。我注意到他拿罐的样子有点特别,起了疑心,假装要看浓度,很快的从他手中把油罐拿过来。啊,空的。原来机油没干,他假加。一罐机油,不过一元左右,他们都要讹你,大数目的,可想而知。修理厂最欢迎的是象我这样对车子一窍不通的妇女顾客,他会对你说出种种毛病,用的却是你平常没有听过的字眼,他愈说得玄,你愈觉得他懂,等他说完,你的几百元,已经稳稳地睡在他的口袋里了。
车子的另一烦恼是要紧关头,你摔不掉它:停车问题。在纽约市停车是最头痛的了,街上到处有不许停车的牌子。没有牌子的地方当然是停得满满的。在曼哈顿中城任何一个停车场,价格又高得吓人。有时舍不得这笔钱,暂时停在禁停处,抱着侥幸的心理——难道偏偏就会碰上警察?等你事情办完找车,车不见了。果然碰到警察,廿五元罚款以外,还要付五十元拖车费(警察叫人来拖走),过了限定时间去领再加,为了贪小便宜,花了上百元。哑巴吃黄连。另外一种不见的是被偷走了。窃车在纽约市是个有组织的大集团事业(前两天纽约时报还刊登了一则破获窃车集团的头条新闻),他们不但偷街边停着的车,也偷在车场里汽车的机器。所以,不但住城里的人尽量不买车,从城外去的人也尽量不开车,因为他不是方便,而是累赘。
以车代步,当然是方便,驱车旅游,当然是快乐,但车子带来的烦恼,何止只有上举的几种?最大的一个,车祸,要等下次讲给你们听了。
於阿姨 纽约首府奥本尼
八五年四月十五日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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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男子汉,在北方出坯
邵璞煤烟、油烟与热汗……不分昼夜在蒸腾每一块空间都散发着金属味井架、矿山和油田攥一攥就能攥出盐分每一块地面都是隆实的肌肉北方放射着耀眼的汗晶与光泽北方的臂攀附着龙门吊北方的手与山与森林与河流较量北方以钢材、木材与钢筋水泥延长自己的四肢北方以自己的胸膛冶炼大自然北方方言每一个字都是一颗铆钉每一句话都是一台发动机北方的五指是闸门是电铲是搅拌机
是砂轮和钢钎从北方的五指间还源源流出钢锭流出电流出血汗流出北方的历史和今天流出一吨又一吨一立方米又一立方米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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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风
——写在石河子
黄东成茫茫戈壁的一块绿洲,苍苍瀚海的一座绿岛,灰黄麻袋呢上一颗水晶翡翠,石河子,一支绿色的歌谣。野性中的抒情诗,荒凉中的繁华地,大漠风滤过石河子,梳成缕缕绿的丝条。绿色的石河子绿色的风,向原始的苍茫辐射青春色调,一管现实主义画笔,一把现代派雕刀。风掀动没有画框的麻黄纸,饱蘸浓浓的生命绿,勾画开发者,勾画创造力,涂抹一张现实美的画稿。风旋过灰黄的底版,雕刻赤裸的历史,雕刻立体的现代,塑造生机蓬勃轮廓清晰的明朝。绿风摇醒茫茫大戈壁,召示着中国西部色块斑烂的直角,绿风冲出广袤的大西北,将一个豪放的未来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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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慎作正名篇
大概是社会改革、观念更新的必然产物,现在作“正名”文章很时髦。我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汉字的词汇十分丰富。今天,我们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目光,对前人留下的精神遗产进行再认识,使之在两个文明建设中更好地发挥作用,这本来是很有意义的事。
然而,“正名”文章只能正作,不可滥作,否则就会产生有害的社会效果,同时,也是对灿烂的文化遗产的亵渎。我们好多文字本来都有特定的含义,如“谦虚”、“老实”、“艰苦奋斗”、“玩物丧志”、“吃喝玩乐”、“自以为是”……如果为了“适应”新形势,赶“正名”的时髦,都再来“正”一番“名”,就难免弄巧成拙了。如“自以为是”这个词,本来是指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形容主观、不虚心。现在,偏要把它同坚持真理,坚持原则等同起来,再得出个“‘自以为是’又有什么不好”的结论,岂不有抬杠之嫌吗?如果,大家都以此为好,那整个社会就不得了啦,何来原则?何来真理?何来是非?文字游戏好做,但社会效果却忽视不得。每一个欲作“正名”文章的人,都不可不三思而后写!
项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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