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1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黄河》是永存的
冼妮娜
8月25日,我和妈妈坐在香港九龙红磡体育馆的看台上,等待着观看中央乐团合唱队与港澳二十八个合唱团联合组成的千人合唱队演出我父亲冼星海和诗人光未然创作的《黄河大合唱》。
我们是应香港中华文化促进中心的邀请来到这里观摩“黄河音乐节”的。主人告诉我们:这个活动是为中华文化促进中心宣告成立的开幕典礼举办的。取名为“黄河”,而且选定《黄河大合唱》作重点演出曲目,不仅因为今年是我父亲诞辰八十周年,逝世四十周年的纪念日子,更因为黄河本身是中华民族的象征。
据说《黄河大合唱》在香港已连续演出四年了,几乎场场爆满。
今天更是盛况空前。
气势宏伟的红磡体育馆内外灯火辉煌。场内一侧十几个看台上站满了千人合唱的演出队伍,中央乐团合唱队一百二十人站在中心,女穿红色丝绒长裙,男着黑色西装礼服,他们背后八百多名香港的演员们一律是白色上装,黑色下装,看上去,整齐而又庄重。另外三面环抱的看台近两万个座位几乎座无虚席。他们之中有香港各界的知名人士,更多的是普通的居民,还有海外侨胞、外国朋友、台湾听众和专程从澳门、新加坡等地赶来的同胞、侨胞们。
“朋友!你到过黄河吗?……”瞿弦和那嘹亮、亲切的声音向着二万听众呼唤着。指挥家严良堃振臂一挥,合唱队千口同声,以排山倒海之势唱出了黄河船夫的号子“划哟,划哟……”这震耳欲聋的雄壮的歌声立刻把全场观众的心抓住了,他们好象回到了祖国,来到了古老的黄河边,听到了黄河的咆哮,看到了船夫的呼号……当唱到《黄河怨》时,许多人挥巾拭泪;唱到《保卫黄河》,全场群情激愤。每一曲完毕,观众都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四十几年前,《黄河》曾激励着无数爱国志士为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战斗,今天,它仍旧以不灭的激情撼动着海内海外亿万中华儿女的心。我想,我父亲如果能看到今天这个场面,该会多么高兴啊!
我的父亲出生在澳门,是广东番禺一个穷苦船员的后代。七岁时候,迫于生活,也曾随祖母流落新加坡。父亲酷爱音乐,他立志要用音乐拯救苦难的中国。在巴黎经过六年艰苦的学习,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但他放弃了优厚的待遇和个人成名的前途,毅然回到多难的祖国,投身于民族解放的斗争之中。《黄河》是他的代表作,显示了他的理想和才华。几十年来,这部作品一直被海内外的同胞传诵着。远居加拿大的侨胞,早在1949年就曾依照宋庆龄主席送去的乐谱演出过《黄河》。近几年来,香港、加拿大、美国的侨胞都分别在自己居住的土地上相继演出《黄河》。
加拿大的一位华侨青年曾经这样说:“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唱《黄河大合唱》?就是为了中华民族的统一大业。中华民族要强盛,不受屈辱,就必须团结、统一。”这话道出了所有热爱《黄河》的中华儿女的心声。
演出结束了,观众站起来欢呼,掌声持久不息。严良堃再三再四地向观众鞠躬、致谢,观众仍不断报以热烈的掌声。而后,一束束鲜花被热情的观众送到中央乐团演员们的手里,合唱队员又把鲜花转送给同台演出的香港合唱队员们;严良堃抱起给他献花的香港小姑娘,手中摇动着花束,全场沸腾了。这位从抗战时期至今指挥演出《黄河》共有多少场次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的指挥,此时此刻,满怀激情地对观众说:“今天,我们中央乐团和香港交响乐团、众多的合唱团体一起为大家演唱千人大合唱《黄河》,得到了这么多知音,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个晚上。我们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知音呢?因为在场的都是炎黄子孙,而黄河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一句话,就是‘唱黄河声,慰赤子心’!”严良堃接着说:“今天,钱韵玲女士也出席这场音乐会了,我们把这束鲜花献给她吧……”于是鲜花被传送到我妈妈的手中,全场掌声雷动,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看到有的观众在微笑着流泪了……
热情的观众久久不肯散去,许多人把我和妈妈团团围住,纷纷邀请我们一起合影留念,请我们在节目单上为他们签名。他们说:“《黄河》太伟大了,这是具有国际水平的不朽之作!”“我们民族的音乐是不朽的!”“黄河是永存的!”“感谢冼先生为人类留下了这样伟大的作品”……其情其景,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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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思泉铺
赵相如
汽车拐过一个陡坡,司机对我轻声说道:“到了。”
我走出车举目望去,只见坡下柏油马路横贯东西,两旁阔叶杨树被阳光印下了厚厚一片浓荫。路旁,一块块农田里,青翠的禾苗在肥水里不时晃动着身子;那边,一幢幢宽阔的楼房耸立着,我还听到了楼房里的欢笑声。此情此景,使人很难相信这就是曾经渴死人的思泉铺。
思泉铺过去叫荞麦坡,方圆十几里,处于光秃秃的山瘠上,一年到头只能长点荞麦。五十年代这儿只住了一户人家。一次,有个过路人经过这里,问这户人家讨口水喝。有个老婆婆递给他一木勺水。过路人边喝边问:“这水怎么苦得厉害?”老婆婆说:“还是我儿子从四里地外挑来的。”过路人惊讶地说:“真的?”她叹了口气:“明天我一家也要搬走了。”“为什么不挖井?”老婆婆摇摇头:“挖过,挖不出水。”过路人自告奋勇:“要是陂下有泉水冒出来,那就好了。这样吧,我和你儿子再选个地方,重新打个井试试。”
果然,打了整整十五天,刚刚井里冒出一点水,过路人却活活累死了。
以后,荞麦坡就被改名为思泉铺。
这个地方缺水出了名。县里有干部出差来这儿,说:“住上一个星期,身上可以存下半斤盐。”
十几年前,我搭车经过这儿,这里有了垦殖场。有人悄悄对我说:这里的人,日子过得很艰难,一件白布衬衣有十七个补钉还穿呢!
只有几年功夫,怎么变得叫人难以相信了呢?而且主人居然没有跟我详细介绍比金子还贵的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打了三个大型深井,地下水有的是。你看,水塔立起来了,家家水自来。如今二千来亩水稻有活水灌溉,柑桔园里有喷灌。这里已经有五六千人居住,没有水哪能行?”
年轻的书记对于水的介绍如此不屑一提:“我们早就不‘思泉’了。”
“思什么?”
“前段日子‘思钱’。你看,这山陂上,不是光脊梁了吧!我们种了三千五百多亩苎麻,还种了六千亩棕树和桐树。千棕万桐,子孙不穷嘛!栽桐树,头年一根棍,二年象把伞,三年油老板。”山上穿起绿袍,地下泉水用不竭,手里还来钱。
年轻的书记接着说:“到了七十年代中,我们这儿还是祖孙三代蔑片房,锅灶鸡灶紧靠床,洗澡换衣要站岗。如今一幢幢二层楼房有的是,私人住宅,嘿,没钱能盖吗!”
我们来到一幢全新的四层楼前,门上一块大木牌,上写“万新羽绒厂”。“我们如今大养水鸭。鸭身可做板鸭,鸭毛做衣服。我们的羽绒设备是由微型电子计算机控制。一年鸭毛吞吐量三百吨!”
我望着这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我的额上不知为什么竟渗出了汗珠子。
“现在‘思钱’的日子过去了,我们今后怎么再前进一大步,‘思前’,是我们经常在琢磨的事。翻两番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因为我们基数太低。你见多识广,参谋参谋,我们该怎么个‘前’法?”
我明白,他们有的是办法。地上没有,从地下挖出来;山上没有,从手里绣上去。在他们面前怎么会缺少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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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纵横集

“六年两千件”还说明什么?
沈迎选
身为总书记的胡耀邦同志,在公务异常繁忙的情况下,还抽出时间平均每天处理一封人民来信,六年来,共批阅了两千多件。这报道,人们已经在报上读到了,并且引起了广泛的反响。人们盛赞总书记与群众息息相通,也深深感受到了我们党同人民的血肉联系。这些,报道本身已经写得很真切,不再重复。我倒觉得,这件事还能说明点别的什么呢?
人们都说,中国的民众是最本份、最能忍辱负重、吃苦耐劳的。这说法,我认为大抵是不假的。他们但凡有办法,是绝不会去给别人添麻烦的,包括领导,更何况是总书记。我无幸亲眼看到这两千多封信的内容,不排除有向中央献计献策的,但我猜想,更多的可能是这些人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扰,下了大决心,才提笔写的。想来,胡耀邦同志来不及处理的信可能还有,而且我估计,其他中央领导同志也会收到不少类似的来信。
这几年,全国的形势明显好转了,这是无可怀疑的,一些“文革”中的“重灾区”、“重灾户”的状况,较之以前也有了明显好转。但是否已到了“平安无事”,可以“高枕无忧”的程度?看来还未必。我们有些干部向上汇报,是乐于“报喜不报忧”的,有些对形势的宣传,也有过头的地方。轻则说,这是一种形而上学,说重了就是欺上瞒下了。从“六年两千件”,得出应时刻实事求是,体察民情,关心群众疾苦的结论,恐怕是不为过的。
进一步说,普通百姓可以直接给党的总书记写信,是一件好事,但同时也似乎反映着某种不正常的状况。从一个工人、农民、教师,到党中央的总书记,中间究竟还有多少层领导?写信的人大概不会不晓得“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老话,问题终究是要由具体部门解决的。可为什么他们还要直接给总书记写信呢?我想,“现管”他们找是找过了,但没解决问题。不能否认,我们的有些干部,吃着人民的“俸禄”,嘴里说自己是“公仆”,要为人民服务,实际上却不办实事,或者麻木不仁,或者是非不分。也许还有这样的情况哩,群众找上门,他干脆说一声:“你去找上边罢”,一推了事。
“各级干部要各负其责”,这是常识。共产党的干部就应该对人民负责,矛盾上交就不能算是好干部。中央的领导可以直接处理最基层群众的问题,但他们更主要的还是考虑全局的大事情。如果各级领导都把问题推到中央,无疑就干扰了他们的正常工作。所以,这“六年两千件”,也说明了我们有些干部没有尽心尽职,是该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改变作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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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菱塘
倪平
红菱塘在常州市郊区,历来以产红菱著称。夏秋季节,碧波荡漾,姑娘们驾着采菱船摘红菱,嬉笑声与《茉莉花》等歌声交织一起,飘扬在蓝天、垂柳中。
一担担、一船船红菱运入市场。“卖红菱嗬、卖红菱!”鲜嫩的红菱真诱人,孩子们喜欢生吃,主妇们喜欢做菜肴,菱炖豆腐,加上香菇做作料,麻油一浇,香嫩可口,在菜馆是上等素食,在家庭里虽是寻常便菜,但却是素净的佳味。记得沈衡老(钧儒)到功德林素菜馆进膳,点的一味菜便是嫩菱炖豆腐。沈衡老的家濒临淞江嘉兴南湖,一湖清水半湖菱,自幼喜欢品尝嫩菱,视为席上珍。
江南一带,以“菱”为姑娘家命名的不少,《红楼梦》中就有“香菱”这一人物。菱,素雅高洁,做父母的乐于为女儿取与“菱”相关的名字也许有深意存焉?
大概有十多年,市场上鲜见红菱,也少见青菱,江南水乡的一些孩子竟不知道“菱”是啥样子的,只闻言传,不得口惠。围湖造田,连锁反应,菱被挤到角落的角落,小小红菱塘淤塞了,红菱绝迹了,经过这儿的人们,留下的是记忆、回味,是非议,是感叹。
让农民有安排生产的自主权,已沁人肺腑,也化为现实,红菱塘的农民又开始挖泥还塘。科学为开发红菱塘投一光辉。水产科技工作者吴志大的一个科学的设想为农民所接受,在这儿建循环流水高密度养鱼池,菱、藕相间。笔者实地观赏了正在兴建中的红菱塘,一排排二十几平米至四十平米的鱼池,饲养着草鱼、鳊鱼。增氧机不息地运转,水花微溅,水波由下泛上,又趋向横广,激起层层涟漪。鱼儿密集,比杭州西子湖畔的“花港观鱼”的鱼更密,投复合饵料,鱼儿争食的情形使人留连驻足。如果有哪一位画家信手挥毫,对“鱼翔浅底”、悠游自在的姿态作传神的描绘,将是一幅很好的《鱼乐图》。与一级池相配的二级池中,鲤、鲢、鳙鱼争食一级池中鱼儿的排泄物,同时漂游生物涌集。另一侧则是河蚌养珠,一只河蚌可取一二十粒光采夺目的珍珠。蚌池的水含有肥份,流水淙淙,进入莲池菱池,夏秋之间这儿将是绿荷片片,红莲白莲争妍斗艳,菱角繁茂。每亩水面的综合经济效益可达三千元,富了农民,美化了环境。
好客的主人沏了上等绿茶,与笔者在池边款款交谈。这侧准备辟一垂钓区,吸引远近钓客。“是呀,公余之暇持竿而钓,也是一种乐趣。”后面一片土地建造一批新房,办农家旅社,让中外来宾休憩。有活杀的鲜鱼,莲子汤,尝尝鲜藕、红菱,这是多美好的构思,也是正在付诸实施的现实。
历史的进程是螺旋形上升的,红莲塘的废,令人感伤;红菱塘的兴,令人陶然。红菱塘的变迁给人带来无穷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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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商店“转业”
星期天,笔者为采购点油盐酱醋之类,去临近副食品商店购买。不料走拢一瞧,已面目全非,副食品商店已摇身一变为百货商店;再奔赴另一家副食品店,一块××贸易公司的招牌,又赫然挂于门前;直走到第三家副食品店,才买到了所需的副食品。经这两番碰壁,不禁使我冒出了这个念头:市场活了,可群众生活却变得不方便了,这恐怕不是市民所欢迎的。
继而了解:在笔者生活的这个市中区,一些副食、蔬菜、煤店等商业网点,为了多盈利,掀起了一股“转业”风,争相改营百货、服装、家用电器等热门货,或者把地点较好的门面出租给一些大企业,收取高额租金。据有关单位统计,如此“转业”的商店已达六十余家,这自然给群众生活带来很大不便。
改革的目的,是要发展生产,改善人民生活,方便群众生活。我们的副食品店的主事人,应首先想到怎样为人民服务,怎样方便群众生活,不能只顾谋利而忘掉了群众;商业的主管部门更应当采取有效措施,防止“转业”风的蔓延。
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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