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0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牛性和党性
蒋忆潮
我们许多党员身上,似乎都带有“牛性子”。一天,几个老党员相见于公园的凉亭,攀谈起来:
“你呀,闲得难受,又拉套咧”!
“拿镜子照照自己吧,瘦得皮包骨头,草料也不改善一下?”
“彼此彼此,天生的牛性子,光吃不拉套,蹄子痒痒,肚皮发胀!”说罢,乐呵呵地笑起来。
这几个老党员,恰好都属牛,今年六十大寿,拉了几十年套,前不久从领导岗位上退休了。按理说,无官一身轻,应该享享清福,安度晚年。然而,一身牛性子,哪能闲得住?有的成了学校里的校外辅导员,有的当了居委会干部,有的还当了“老头工”,真是各有所好,各显其能,但却都是义务工。
那个说“蹄子痒痒”的,姓邱。原是按摩医院的领导干部,同盲医师合作共事二十几年,结下了不解之缘。退休以后,“蹄子”闲不住,留院当了“老头工”,依然以院为家,除了担任门卫,还起早贪黑,收拾庭院,种花锄草,各样杂活,无所不为。他吃住在院,生活之简朴,与他奉献之勤奋,恰成反比例。正如鲁迅先生说的,吃进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十足的牛性子。
在他们笑谈之时,邻近的游客中,许多人引起共鸣,投以敬重的目光。然而,也有自以为聪明的脚色嗤之以鼻,轻蔑地讥笑说:“那有什么用?窝囊废!”可见,当今对于这种牛性子,也是有不同见解的。为了了解其中的原委与脉络,笔者同老邱攀谈,探询这牛性。
老邱说,他的百十斤身子骨,早就交给党支配,唯一的心愿,是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这个“终身”,在位要奋斗,不在位仍然要奋斗,“俯首甘为孺子牛”,“终身”为人民拉套。干部年轻化,是现代化建设的需要,人到老年,不能驾辕,就拉拉边套。至于“有什么用”,在他看来,不在于用场大小,而在于用心何在。他理直气壮地说,为了实现崇高的理想,他宁愿象老牛那样,做实干的“窝囊废”,决不象乌鸦空扇着翅膀呱呱叫……于是我恍然大悟:这牛性子,不正是纯朴的党性吗?人到老年总是要离休或退休的,然而党性是不会退休的,这就是牛性常存的原因,也是余热不断发光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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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山里人》序
蹇先艾
1951年冬到1952年冬初,我曾经参加过贵州黎平县的土地改革将近一年(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是1956年才成立的),在汉侗杂居和纯侗族的乡村我都住过。我很喜欢侗族地区的风土人情,听过柔和婉转的侗歌,吃过那里的油茶和腌鱼。清代建筑的那些鼓楼和花桥,至今记忆犹新。从那时起,我结交了一些淳朴勤劳的侗族农民朋友,老、中、青都有。六十年代,我又认识了几位用汉文写作的侗族青年作家,袁仁琮同志就是其中之一。
袁仁琮的家乡,位于这个自治州的天柱县,是崇山峻岭中偏僻的三合乡碧雅村,从祖辈就以务农为业。他的父亲又是农村中的能工巧匠——铁师傅。仁琮是碧雅村稀有的大学生。他在五十年代后期,就开始练笔,学写点儿童剧之类,“文化大革命”那一场内乱,把他耽误了十多年。林彪、江青两个反革命集团被粉碎了以后,他又重新拿起笔来。他立志要把解放后侗乡各方面的巨大变化,通过小说形式,不断地作一些真实的记录。由于深入生活,勤学苦练,这些年来,的确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人民文学》、《上海文学》、《民族文学》和省内的《山花》、《花溪》等杂志,都先后发表过他的作品。现在作者收集了十五篇,交给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一本短篇小说集,这是值得赞许的。
我把这本集子看了一遍(有些过去发表时我已读过),其中确有几篇优秀之作。总起来说,仁琮的小说一般都富有民族色采、绮丽风光,抒情的气味较浓,景物写得历历如绘,引人入胜。这是我们兄弟民族共同的特点。但也有不同之处,他很注意人物的刻画。虽然塑造的勇于创新、积极投身到改革洪流中,为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侗族新人形象还不多,但能向这个方面努力,就是难能可贵的。《打姑爷》不只是描写了这个传之已久的风俗民情,主要在于通过这个恋爱故事,反映侗族妇女队长拉朗爱情观的变化,她具有洞察人物的眼力,她所爱的不是能说会唱的后生,而是心地耿直,聪明勤劳的青年。作者用细腻的笔触把拉朗和戛拉的恋爱过程与对歌的场面,写得富有情趣,使人向往。《吉娜》写了一个姑娘,并不象旧社会侗族妇女那样,只会绣花,事事顺从父母和丈夫,卑躬屈辱,做到封建阶级要求汉族妇女的所谓“三从四德”,而是敢说、敢干、争取自由独立的新型女性。《山里人》、《铁师傅》、《小城纪事》、《挫折》等篇,揭露了“四人帮”祸国殃民的罪行,侗族人民的斗争与改革者的欢乐与苦恼。作品中的人物有耿介、正直的普老照、铁师傅,有勇于变革的拉顺、方老师、石信南,他们在困难面前,都显示了百折不挠的精神。这一类的先进人物,在现实生活中,在各条战线上一天一天地多起来,我们的四化建设,不是就会发展得更迅速吗?《小城纪事》提出了一个问题,象这样的小城,如何才能摆脱束缚,是值得我们深思的。《苦涩的故事》写了一个少数民族知识分子的遭遇,鞭挞了某些人不尊重知识,不尊重人才的恶劣作风。这样的事情,我们在报上是屡见不鲜的。
仁琮的小说,反映了本民族的喜怒哀乐,已经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今后主要是更加深入广阔和沸腾的社会生活,进一步观察、理解、思考和分析新时期侗族人民现实生活中本质方面的问题,扩大视野,发展题材和主题。再就是仁琮有些作品思想性并不算高。有些素材还需要提炼,注意剪裁,力求写得精练、紧凑一点。仁琮读书和写作一向比较认真,我相信他一定能克服上述的缺点,更上一层楼。
〔编者注:《山里人》将由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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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谒廖仲恺、何香凝墓
郭光豹
经过火编血织的爱情
被罪恶的枪声割刈了
纯洁的爱情滴着血,滴血的爱情在颤栗
怎么甘心滴血呢?怎么甘心阴阳分离?
冷峻的横眉只能架成鹊桥吗
雌雄剑铮铮然空悬了半个世纪
终于回来了——
破碎的、滴血的、阴分阳离的爱情
历史多情地为之断断续续地
抽出缕缕新丝
缝合了创伤,还你合璧联珠
墓前,我泪眼朦胧
愿普天下生离死别的人们
都来这儿沉思
茫茫的,深深的心海
将收藏起一次次退潮,一阵阵潮风
和一声声伴着沉思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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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色娘子军纪念像(雕塑)
崔开宏 刘林
《红色娘子军纪念像》,立于海南岛万泉河畔琼海县城南门广场,今年“八一”建军节落成。娘子军是海南革命斗争的一支妇女武装队伍,创建于1931年,诞生地即在今天的琼海县境内。它的诞生和发展,为我国革命斗争立下了不朽功勋,成为中华妇女解放运动中的一面光辉旗帜。为了发扬光荣的革命传统,教育子孙后代,琼海县政府拨资建造了这座雕像,胡耀邦总书记为雕像题了字。雕像以当地生产的花岗石刻制。刻制者为北京市建筑艺术雕刻工厂艺人。石像以三点八米高的整块石料刻制成,青灰色,重十吨,碑高六点八米。它是建国后,我国树立妇女武装斗争形象的一件大型雕刻。
(左图为《红色娘子军纪念像》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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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淡紫色的思念
李汉平
夜。我漫步在灯光璀璨的长安街上。
乳白的街灯,把那新柳的叶子照成了半透明的绿色。蓦地,从那幽蓝的夜影儿里飘来一缕熟悉的芬芳。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一下。啊,丁香,我故乡的花!怎么你也象我一样,伫立在首都的街头?
我象逢着久违的老友,飞跑到丁香树下,拉着她的手,抚着,嗅着。丁香树好象一道喷泉,喷洒着芬芳的甘霖。我沐浴着。那透明的香气溶进了灯光,羼进了夜色,又好象一缕缕柔丝,将我缠绕,将我包裹。
啊,故乡的丁香花儿也该开了吧?
一缕淡紫色的思念仿佛黄昏时的晚云,轻轻地飘上我的心头。
我的故乡在北方。那里的时令晚,也许这会儿丁香花儿刚刚含苞,再过些时日也就开放了。松花江边上,丛丛簇簇的,尽是些丁香树,太阳岛上还有一片丁香园。丁香盛开时,到处都掩映着洁白、淡紫的花,街头巷尾,都被那芬芳熏透了,使人陷于一种陶然的迷离之中。
淡紫色的思念啊,请你载上我,飘回故乡去,哪怕是一忽儿一忽儿,去问候那里的亲人和朋友。
妈妈,妈妈,您看见我了吗?我正象小时候一样,在花丛中寻找,寻找那会使人幸福的五瓣丁香,我愿意把这神异的花朵献给您,但愿您那为我们哭泣过而变得朦胧的目光又因为这花朵而变得莹澈、明亮起来。还有爸爸,在那送我的月台上,我看见您的灿然的白发。我曾无数次地对自己说,应该努力地学习,努力地生活,只能给白发带去欣慰,而不能辜负白发的嘱托。
还有您,那位慈祥的老部长,春节时托人给我捎来一幅题字。苍劲潇洒的字迹凝着长者的期待。可是我呀,匆匆然,急切切,踏上了赴京学习的路程,竟没来得及去说一声“谢谢”。负疚化做一股悄悄儿的力,在心里蓄着。题词被我装进背囊,又挂在宿舍的墙上。晚上,借着朦胧的月色,那墨迹舞蹈着走进我的梦中。于是,我听见故乡在对我说……
还有您,我亲爱的老师。在我的心中珍藏着您凝眸的睇视。它们象两眼清泉,奔流在我的心谷。于是那里有了绿的草,红的花,娇黄的迎春,洁白的铃兰,还有那淡蓝色的,叫不上名字的……
在前行的路上我常常感到您,常常感到您的手在轻轻扶持。当我蹒跚学步时,当我跌跤时,常常听见您在说:“走下去!”于是,我走了。抚着伤痕,忍着痛楚,我没有回头。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感到背上系着两条透明的带子,长长的,长长的,那是您关切的目光啊!
我的梦可曾也飘进您的梦,化做一串叠印,一串重合的影子?
此刻,我伫立在长安街头,和故乡间的距离,真是千里迢迢,迢迢千里啊!可我又觉得故乡是那么近切,因为有一缕淡紫色的思念把我们紧紧维系。
在淡紫色的轻雾里,我看见了故乡。斜阳下的松花江流着玫瑰色的光影。而那江岸上的丁香啊,白一团,紫一团……好象一幅水彩画儿。丁香丛中有我的亲人和友人。微笑好象一朵朵鲜花,开放在他们的唇角。而在那片淡紫色的韵律里,他们对着我把手臂轻摇……
淡紫色的思念啊,请你告诉松花江,我从她身边来,还要回到她身边去。在她那澄明的波浪里,我藏下一支没有唱完的歌儿,请她为我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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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旅游者〔油画〕 傅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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