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0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花架子要不得
陈小川
花架子功夫历来是让正派人嗤之以鼻的。《水浒》里面的九纹龙史进,跟了个不大高明的师傅,学了一手花拳绣腿。尽管耍起棍来风车也似的,但让内行人一看就识出破绽,结论为“上不得战场”。旧社会北京天桥也有些耍把式的花架子,架式拉开,先是海阔天空地瞎吹一通,神乎其神,真练起来,银样蜡枪头而已。后来人们就把没有真功夫的人斥为“天桥把式”。
但是,尽管“逝者如斯”,物换星移,可这种专搞花架子的人依旧不少。近来听有些搞调查研究的同志回来说,花架子之风又有所抬头了。如有的地方的“青年之家”,电视象棋,图书游艺,什么都有。记者拍照报道之后,这些电视象棋也就物归原主了,原来都是借来摆样子的,平时“之家”都是铁将军把门。也常见到有些大型展销会商品繁多,各地、各部门确实送来了最好的东西。但展销一过,依然故我,产品单调贫乏,质次价高。还有些地方出现了一些花架子干部,上级领导有个什么新精神,他第二天就能总结出经验来,而且是典型在兜里装了一大堆,需要什么有什么。这叫作“看起来有劲儿,听起来有味儿,报起来有词儿”。这种花架子功夫若不消灭,实在是国之大害。
如同蚊子的孳生总要有场所,花架子功夫也总要有一定的小气候。哪个地方、部门的头头喜欢表面上烈烈轰轰,而忽视实际上扎扎实实,那么那个地方或部门准保花架子人才辈出。象“文化大革命”那十年,花架子功夫登峰造极,培养了大批专会喊对口词、编标语口号、组织游行、连夜传达最新“最高指示”的人。就连那些“忠不忠看行动”的人,“忠”起来也还是花架子——充其量用刷标语,造声势去“满怀激情迎九大”。这种花架子早该和十年动乱一道被抛到垃圾桶里去了。我们的各级领导一定要警惕这一套。不要看到什么“之家”花里胡哨,马上表扬工作做得好;看到经验一报上来,马上批转下发去普及。这是最容易助长花架子风气的。尤其下去调查研究,时间让人安排得密密匝匝,专看表面现象,那就上了花架子的当。我们的中央领导同志下去,就常常不通知地方上,有时甚至大年三十夜里去老百姓家里聊聊家常,这样了解的情况才是真。如果我们的领导干部多搞一些这种“微服私访”,花架子还能骗得了人么?
今天的改革是件实打实的事,来不得一点儿花架子。事实上凡用花架子去骗领导,骗别人的人,到头来是自己吃苦头。如果《水浒》里的九纹龙不省悟,不跟着王进学一手真功夫,一动真刀真枪不丧命才怪呢!所以搞花架子成了瘾,成了癖,甚至尝过一些甜头的人,还是戒了这个癖,学一手扎扎实实的真功夫好。特别是新上台的梯队干部们,可别学这一套花拳绣腿,四化需要的是打实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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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郁达夫是主动脱离左联的
倪墨炎
近来,为纪念郁达夫殉国四十周年,不少同志写了文章,有些文章重又提起了左联对郁达夫除名的事,并直率地或婉转地批评了左联的“左”。这当然是不错的。但据我所接触的材料看来,郁达夫是主动要求退出左联的,而后左联才对他除名。
郁达夫谈他对左联的认识和他主动退出左联,在许雪雪的《郁达夫先生访问记》中有较详细的记载(此文后来收入邹啸即赵景深编的《郁达夫论》中)。现将有关的段落摘抄于下:
关于左翼作家联盟的这回事,到现在才有人渐渐的明白过来。在先,大家总以为左翼作家就是共产党员的化身,其实不然,如果有人要这样想,那就完全错了。我们得明白,左翼作家是左翼作家,共产党员是共产党员。不过左翼作家中的有一部分加入共产党是有的。
左翼作家大同盟,不错,我是发起人中的一个。可是,共产党方面对我很不满意,说我的作品是个人主义的。这话我是承认的,因为我是一个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人,当然免不了。……
后来,共产党方面要派我去做实际工作,我对他们说,分传单这一类的事我是不能做的,于是他们就对我更不满意起来了。所以在左翼作家联盟中,最近我已经自动的把“郁达夫”这名字除掉了。
这篇访问记最初发表于1933年5月杭州的《文学新闻》第三期上,访问大概离这时间不久。退出左联的事已有两年多时间了,因而郁达夫能冷静地谈他对左联的看法和“自动的”退出左联的原因。我认为这篇访问记所记的这些话,合乎郁达夫当时的思想状况,是可信的。
关于郁达夫自动退出左联,在1930年12月1日出版的《读书月刊》第一卷第二期上,也有一条记载,是作为“国内文坛消息”刊登的。它的全文如下:
郁达夫脱离左联
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之后,郁达夫亦有名字在里面,不过听说达夫在左联并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左联的会议,他从未参加过。近来达夫在林语堂、徐志摩等宴会上,曾当众表示:“自己是一个文人,不是一个战士。”同时,他又写信给左联,说他自己因为不能过斗争生活,要求脱离关系云。
《读书月刊》是上海光华书局编辑出版的。光华书局的创办人沈松泉等人,既和郁达夫保持友好关系,又和不少左联的作家联系密切,出版过左联的刊物,态度比较客观,因此这条消息是可信的。郑伯奇在《左联回忆散记》中说:由于郁达夫对徐志摩说“我是作家,不是战士”,因而引起一些左联成员的反感。这情节和那消息所记也是相合的。
据1930年11月22日《红旗日报》报道:“本月16日下午六时左联在会所开第四次全体大会”,其中第六项决议是“肃清一切投机和反动分子——并当场表决开除郁达夫”。这是开除郁达夫的具体的日期。那期《读书月刊》出版于1930年12月1日。当时印刷周期很短,但半个月、二十天是必要的。那条简讯发稿时,是在郁达夫“写信给左联”“要求脱离关系”之后,而在左联第四次全体大会决议开除郁达夫之前。从这条消息也可见:郁达夫要求退出左联在前,左联开除他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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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诗文书画作金桥
周而复
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访日期间,写了“中日友好代代相传”的题词,中曾根首相同时也写了“友好永久”的题词。他们用书法表达了中日两国人民永远友好的真挚愿望,同时指出了中日两国永远友好相处的发展方向。在中日两国领导人的关心和支持下,今年10月在东京举行的中日政治家书法展览,明年4月将在北京展出,这是中日友好史上和中日书法史上的一件盛事。
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和文化交流,有着悠久的历史,书法艺术交流也是渊远流长。在中日两国书法艺术发展的漫长历史中,都曾有过不少的重要政治家,同时也是有名望的书法家。他们不仅对本国书法艺术的发展起过重要的作用,并且对中日两国文化和书法艺术的交流起过推动作用。中国早在秦汉时代,就出现了象秦国著名书法家、秦篆的整理者、丞相李斯、章草书家和倡导者汉章帝刘炟,特别是“书圣”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书法,不仅对我国也对日本有着深远的影响。唐太宗李世民及唐代著名政治家虞世南、褚遂良、颜真卿,在书法上都取得极高成就。毛泽东、周恩来、朱德、董必武、郭沫若等,他们既是国家领导人又是书法家。日本也早在飞鸟时代就出现了圣德太子以及奈良时代的圣武天皇、光明皇后等书法家,特别是日本平安时代的嵯峨天皇与空海、桔逸势,被日本称为著名的“三笔”,他们都推动了中日书法艺术的交流。
嵯峨天皇是历史上著名的书法家,和空海联系甚密,空海和桔逸势奉命来中国唐朝学习宗教和书法,他们成为日本历史上著名的三位书法家。清代碑学的兴起,也影响到日本,中国驻日使馆官员书法家杨守敬,带去历代碑帖一万三千册,给日本以很大影响。
书法作为我们中日两国人民的共同语言,在今后的岁月里,为表达中日两国人民友好关系发展的共同愿望,将会发出更加灿烂的光彩,让我们用千万支彩笔,谱写出中日友谊新的篇章。我以一首七律来表达衷心的祝愿:
蓬岛神州衣带遥,千年友谊展春潮。
樱迷富士清香远,梅比昆仑格调高。
风雨云霞成宝筏,诗文书画作金桥。
临池走笔抒情愫,多少花开众手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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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圆梦(外二章)
陈犀
梦,圆了。
但,往日的梦,却总是残缺不全,
从我还在稚童时,一直缠到头发灰白。
公螃蟹的壳里,囚着蜷缩的法海和尚,
鲁迅先生虽说,雷峰塔倒了,但白娘子仍是在劫难逃,冤沉苦海;
好一场大水,漫了金山禅寺,却斗不过摄人魂魄的紫金钵,被吞噬于魔嘴,
人间好,但却难以躲开仙界的法规;
一个好端端的年轻女子,被弄得,家也残缺,心也残缺,
残梦,缠着我,象矛和盾的交叉,长久地不得分解。……
好了!今夜,又得一梦,梦却新鲜,
白娘子,从钱塘江畔走来了,从钱塘江畔的中药铺里走来了,
她,卸了钗钿,脱了裙衫,
她,提着一篮草药,走到黄皮肤的、白皮肤的、黑皮肤的姐妹中间;
是她,以一对青锋宝剑,劈了无形的神权!
今夜,是三月八号,萦绕在西子湖畔的梦,终于复圆。……
一色
我,告别友人,自个儿漫步走回宾馆;
宾馆在海边,海边,既无沙滩,也无礁石,只有一座栈桥,伫立在浪中;
夜,是寂静的;月色,也分外清幽;我在大路上行走,清辉裹着我,象浸泡在水里,感到湿漉漉的;
我看着前面的路,看着前面的天和海;但白天熟悉的,已变得陌生;
似乎,天溶于海了,而海又高于陆地,海水在陆地上漫溢;
天,是深灰色的,象罩在海上的静谧深邃的冠盖;
海,是铁灰色的,象不停地抖动着、但却是无声的遮天的羽衣;
陆地,是银灰色的,象透明的足以包容山川林木的丝帏;
天、海、陆地的色泽,虽有层次,有深浅,但均溶为一种基本的调子,是流泻的月光,为它们染色;
这时,我还在路上行进,月光还照着我,虽然,我看不见自己的影子,看不清自己是什么色调;但我确信,我被某一种灵性陶冶了,心是纯银的,我已和天、海、陆地溶为一色,是它们同一色素中的一颗颗小小的粒子。……
我们都是二月
我们都是二月,
我们是桃花,李花,菜花,杏花,
我们是嫣红的,雪青的,金黄的,雪白的,
我们都在二月开花,
每一朵花的花瓣,都象一张扬起的小小的帆,驶向热烈的、丰腴的夏天;
我们都是二月,
我们是豌豆,葫豆,青辣椒,西红柿,
豌豆,象紫色的蝴蝶含着碧玉;葫豆,象豆荚上嵌了一道黑色的蛾眉;西红柿,象一串串泛着红光的灯笼;青辣椒,象一根根绿色的无孔的笛,
都成熟了,我们是成熟的春天,
我们泼洒着富有生气的色彩;
我们都是二月,
在早春二月,人也得到了更新,塑造了更为强健的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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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喜归
冯恩昌他,从吃奶的童年,到长出大把的胡子,这是第一次出山啊,为农家办一件大事:进城聘请来一个嘴上还未长毛的工程师;瞧这小伙子多棒,文诌诌的挺神气。今天的庄户人,大胆地撞开了老规矩,在山脚下竖起一座同城里一个模样的漂亮厂子。乡村的城市,在他明亮的瞳仁里崛起。他,归来了,挺着高高的胸脯子。那座花门楼似乎变得低矮了,只因,如今走进去的,是一个属于农家的新世纪。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图书馆的“门”
不久前,一位在布加勒斯特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研究生,回国度假,来到故乡浙江云和县,他怀着深挚的感情向图书馆的同志道谢。
这位博士研究生曾是在图书馆门前卖棒冰的孩子。他渴望读书,苦于无证,望着鱼贯而入的读者深怀羡慕之心。他的渴求感动了管理员,破例地让他入内阅览,也可以借书回家。于是他象蜂舞花丛似地流连于书林丛中,靠自学考上了大学,以优异的成绩出国留学,这件事在当地传为佳话。
那位敢于破例的管理员,实在干了一件好事。要没有他在图书馆提供这个方便,昔日卖棒冰的孩子能否有今日的造诣,那就难说了。
图书馆是群书荟萃之所,也是默默地造就人才之地。然而,图书馆藏书再多,条件再好,倘若没有一批称职的开明的管理人员,没有一套合理的管理制度,其作用也是有限的。
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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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扭的“魅力”
某演出团体来S市演出,我花高价买得一张座票。演出开始了,一位女歌星走上台,一曲歌罢,剧场里依然乱糟糟的,有嚷唱得不好的,有叫下台去的,弄得女歌星手握话筒,不知所措。这时走上一位剧团领导,对女歌星说:“你就扭几下嘛!”音乐声起,女歌星扭了起来。不仅她扭,其他歌手们也都跟着从后台扭到前台。
后来有一歌手报说要唱《游击队之歌》时,我心为之一振。然而,看那扮相:长发、墨镜、紧身裤,再加上扭,我一时目瞪口呆。记得在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里,《游击队之歌》也是配了舞蹈动作的,那是多么英武、潇洒、传神和逼真,再现了当年太行山上、青纱帐里游击健儿的雄姿。而这又算什么呢?
卖馒头搭糕,戏不够,扭来凑。几下子一扭,一些观众的情绪来了。
精于此道者,何止戏台上的几个人!杂志卖不出去,就换一个扭的封面;大报行情不好,就办有扭的内容的小报……扭的“魅力”竟至于此,这是什么“魅力”?!
方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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