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0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纵横集

勿妄纠正
舒平
在一次发奖会上,厂长讲了思想领先的问题。会后某甲有异议,厂长惑然。旋商于某乙,乙说:还是奖金实在,这样讲似乎有点“背”。厂长更疑惑了。再询于某丙,丙说:“领先”同“第一”差不多有“左”味,今宜反其正。厂长闻众口同声,就纠正
说:这话我收回。
厂长为什么忙于“纠正”呢?最担心的大概是怕颠倒了“第一”和“第二”的关系,在世界观上“站错队”。这确是值得斟酌的。思想,也就是意识,在宇宙间是人所特有的。恩格斯称它是“地球上最美的花朵”。花朵不会凭空开放,它开在根深叶茂的树上。思想,意识,从根源上说,当然来源于客观事物和人们改变客观事物的行动,不是第一性的,只是发展的一个环节。但是,人类历史却是一条“行动——思想——进一步行动”的无止境的因果链。如果从“思想——进一步行动”这后一环节着眼,在历史长河中,思想的火花却总是在行动之前闪闪发光。先开花,后结果。说花“领先”于果,一点也没有否定树是根本,也没有放到磅秤上同“果”论轻重,用不着顾虑是否会颠倒了“第一”和“第二”,只要不把思想领先当着“大批判开路”,就不必担心是否会同极“左”划不清界线。
我国古时有两个文学家,一个苏轼,一个文同(字与可),均善画竹。苏轼在《画竹记》中说:“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文同之友晁补之也说:“与可画竹时,成竹已在胸。”这不是巧合,正是识者所见略同。如果没有胸中的“成竹”作先导,甚至将芦苇当成竹子,画出来的竹图必然会不伦不类。人们不是常说“打腹稿”吗?“打腹稿”就是在思想。先思考,后行动,不论是文艺创作,还是实际生活,都没有错。
“背”不“背”时,大概也是厂长的一桩心病。思想,狭义点说,常专指人们的精神境界,如以什么为理想,唯他还是唯我,奋发有为还是消极无为等。“有志者事竟成”,一切科学的理想和高尚的道德精神,总是拨雾指津,鼓舞人们百折不挠,勇往直前,去争取胜利。思想领先,不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会“过时”。
“众口同声”,也是厂长之所惑。思想,无论属于知识形态的,还是属于精神境界的,都有“正”与“不正”之别。辨别这“正”与“不正”,向来有不同的标准。庄子在《齐物论》中有“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的说法,主张“大家认为是的就是是,大家认为非的就是非”。在外国,也有把具有“普遍意义”,即多数人承认的视为真理的观点。这都是“众口同声”说的出典。如是,则在走私岛上,走私也就成了真理了。马克思主义认为,这“正”与“不正”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在当前,凡是有利于国家富强和人民富裕,催人向上的思想和精神,即为正;反之则为不正。尤其是在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的气候条件下,“唯利是图”的邪风也会从海上刮来,“金钱万能”的沉滓会从池中泛起。“随声附和”、“随大流”,从来就不是值得提倡的东西。对于一些“众口同声”之论,切忌人云亦云。
在改革的年代里,对于许多过去熟悉的东西,需要重新进行认识,坚持真理,修正错误。但思想领先,实为一条历史进步的规律。厂长之论本来极是,妄自纠正,此画虎而反类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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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河入海口
王晋军
黄河,东方的巨龙经五千余公里的狂奔怒吼,濒临入海时,龙尾迂回摆动,形成了广袤无垠的三角洲。
我驱车在这块沉睡多年而又刚刚苏醒的土地上奔驰。
黄河上的最末一个渡口——垦利渡口,横亘在面前,透过车窗远远望去,两岸待渡的车辆一辆紧挨一辆,上面满载胜利油田第一线亟需的各种器材设备和外运产品,排成了长蛇阵。同行的向导告我,由于过去在基建方面欠账过多,公路日显狭窄拥挤,交通脉络滞胀,原油外输能力不足,严重地制约着油田生产的全面发展。在这种态势下,一个宏伟的决策孕育成熟了:在黄河口建设万吨级油港,加大原油外输能力,彻底消除阻遏油田生产高速发展的隐患。
在黄河口建港?多少年来,都被人喻为痴人说梦。外国人也曾断言:黄河口不能建港。据地质资料记载,黄河每年要携带十一亿吨泥沙入海,造成入海口泥沙大量淤积。这些泥沙填海造陆,每年向海内推进一点五公里,入海口成了泥沙遍布的荒漠滩涂。“黄河口建港难,难于上青天!”
然而,海军北海舰队某工区的指战员毅然肩负起这一新的使命。
我来到黄河故道入海口建港工地时,“老码头”拖泥带水,风风火火赶到,一把拽过我的手,长时间地握着,摇着,久久不愿撒开。对于这位精明强干的工地指挥员,我曾听到过不少有关他的传闻。他五十岁开外,却已和大海打了二十多年交道,为铸造祖国的海上钢铁长城,修建过许多军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家乡就在离黄河口不远的地方,他曾想过:长江、珠江,乃至湘江都有港口,唯独黄河没有,这与中华民族的摇篮太不相称了!他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耻辱感,“我们黄河三角洲地区,祖祖辈辈穷下来,决不能子子孙孙再穷下去!”他和战友们退掉了别处能大得实惠的聘书,心甘情愿到这建港的“禁区”冒风险,受苦累。一次,为勘测潮水数据,他在海滩上整整苦等了四天。当海潮呼啸而来时,他趟着海水走向深处探查。海潮越涨越大,他只好又改乘橡皮舟,边观测,边纪录,一直鏖战到次日黎明。
在建港工地,人们还亲切地称一位年轻的工程技术员为“小北京”。他入伍时只有初中文化,靠顽强的毅力刻苦自学,取得了优异成绩。港口工地到处沟壑纵横,淤泥遍地。下到海滩走出二百多米,海水还没有淹到膝盖。“小北京”一次次扛着标杆,背着仪器下海涂,穿芦荡,观测水文地质情况,获取第一手资料。几天后,高招显灵了。第一条巨大的拖轮拖着一艘八十多米长的退役军舰来到海湾时,他和战友们精心引导,准确定位,将之下沉到建港区域。并以它为依托,避风防浪,抛石投料。从而为建港大军开辟了一个稳固的前沿阵地,大大加快了整个工程的进展。
在这群穿军装的建设者中,何止一个“老码头”!何止一个“小北京”!他们有的是战争年代勇于冲锋陷阵的老功臣,有的是和平建设中为人民挥洒汗水立功勋的新一代。他们以振兴祖国能源工业为己任,象黄河的大潮一样汇聚到这里时,显示了壮阔磅礴的胸怀和勇猛顽强的伟力。
在一个简陋的窝棚里,我与一位“有新婚,无蜜月”的战士巧遇了。他是一位老兵,工程进展到关键时刻,家里拍来“加急电”,催他回家完婚。并告他:佳期已择,良辰已定,不能再拖!但他想得更远、更深,毅然决定留下。带着他的恳求,他的企愿,一封信笺飞回故乡。父母和未婚妻终于支持了他,一个新郎缺席的婚礼如期举行了。“看你这土模样,哪还象个新郎官呀!”我的话,把他逗的不好意思了:“新郎官象不象倒没啥,只要黄河三角洲这个‘土三角’能早日变成
‘金三角’,‘银三角’,我就是再‘土’也心甘!”
在热火朝天的工地“运动场”,我结识了一位“马拉松赛”的冠军。这是一场特殊的“马拉松赛”。这又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马拉松赛”。在运石方的手推独轮车行列里,他显得那样孱弱、单薄。但他不愧是沂蒙山的后代,喝黄河水长大的孩子。每天,每天,披星戴月,比赶追超,他都在跑重负荷的“马拉松赛”。这样高强度的劳动,体力消耗那么大,他却能保持最佳纪录而不败。他的信念在哪里?他的“秘密武器”又是什么?我“偷”看了他的日记之后,才恍然大悟:“为国家出力,为人民造福,为军队增光!”
如今,一片潮来水漫漫,潮去红柳芦苇望不到的边滩涂,已变成向大海进军的稳固阵地。指战员们从陆地、海上两路抛石填海,新起的五百多米长的引堤将与日俱增,最后延伸至渤海五公里处,然后打桩修建栈桥,在水深九米多的地方建设万吨油轮的泊位。乌金般的石油,将从这里源源不断运向祖国的东南西北,输往世界的四洋五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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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题赠青年同志
林默涵

海天延不老,
世事几沧桑;
青春须奋发,
蹉跎鬓角霜。

饮罢芳春酒,
相携共陟临;
遥看冲天翮,
直搏九霄云。
一九八五年九月于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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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永玉三记》读后感
陈允豪
黄永玉的《永玉三记》诗配画、画配诗,分《罐斋杂记》《力求严肃认真思考的札记》《芥末居杂记》三册,三联书店出版。
画是淡淡几笔,诗是短短几行甚至几个字,但够人三思五想的。
我至今还未见过黄永玉其人。“ 十年恶梦”中,在“黑画展览”上看到一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才知道有个“黑画家”叫黄永玉。
今略举《永玉三记》中的几篇文字,介绍给读者朋友。
《猫头鹰》:白天,人们用恶毒语言诅咒我,夜晚我为他们工作。
《袋鼠》:根据我的教训,子女要有出息,不能养在口袋里。
《蚱蜢》:一被逮住就猛点头。
《细菌》:肉眼感觉不到的可怕,才是真正的可怕。
《水》:象狡猾的宗教一样,总是以多种形态出现,一会儿是硬的,一会儿是软的,一会儿是捉摸不定的,以适应不同的气候。
《鼓掌》:有时候听众太动感情,因为这个节目总算熬过来了。
这些只占全书的很小一角。不是很耐读吗?
调皮而不油滑,深沉而不晦涩。诗和画都有余味。黄永玉的“小品”虽都是淡淡几笔,但他不敷衍读者,也不敷衍自己。《永玉三记》的装帧设计和印刷都是第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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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三毛”何以不老?
三毛的头发同张乐平先生有关,自不待说。屈指算算,三毛自从流浪以来,至今早届中年,可是不仅没长出一根胡须,脑袋上的头发依旧是那三根充满稚气的毛发。三毛何以不老?回答只能是:三毛是真正的艺术典型。
我们也经常听闻,某某文学新秀才思纵横,不时有数万、数十万字的大作问世,从事创作的生涯虽只三几年,累计已有几百万字的作品云云。当然才思敏捷是好事,然而要紧的是能否将艺术形象铭刻在读者的心坎上。如果若干年之后,你的数百万字在人们的心中留不下一个形象,甚至留不下一个字,岂不有点徒劳无功吗?
人们不会忘记丁玲的“一本书主义”,这句话害得她够苦的。其实,一个作家有一本真正的传世之作又有何不好?今天,不仅要鼓励一本好书“主义”,还要鼓励一个形象“主义”,一个典型“主义”。一杯浓酒,胜过一缸淡水,只有当人们不忘某一艺术典型形象的时候,才会时时念着呕心沥血创造这一艺术典型形象的作家。
恩格斯说过:文艺复兴是产生巨人的时代。其实,任何时代都可能产生巨人。前几年,有一位在我国文学界颇有名望的评论家曾希冀当代中国的青年作家中出现几位象鲁迅、郭沫若、茅盾这样的文学巨人。我以为,这个希冀是合理的,伟大的时代应当产生伟大的文学。老托尔斯泰曾经说过:“我是蘸着自己的心血在写作的。”一切有志气、有才华的文艺家们,应倾注毕生心血,为人民创造出更多、更美的真正不朽的艺术典型,留下更多的“三毛”。
张政明


第8版()
专栏:

尊师重教 育人兴邦
李武 刻石


第8版()
专栏:

晚秋〔中国画〕 吴国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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