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月3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别字别解
阮世恭
人们写别字(白字),往往是同音。有的是一时忘记找个替代,有的压根儿是这么学的;我还怀疑有的是望文生义的结果。
例如一看到小说或报刊文字中,把该写“权利”的地方写作“权力”,我就想起林彪的那句名言,“有了权就有了一切”,进而想起十年动乱中夺权斗争带来的种种。
权利和义务应该对举,这是相辅相成的姊妹概念。权利指应有的权力和应有的利益,要享受权利就须履行义务。把权利直截了当写成权力,如果不算别字,也许是对有权在手,即以谋私,图大自在、大受益,而不必尽任何义务的讽刺吧?
“文革”期间,“权”字当头,这个“权”字似乎不致写“别”了;偏偏我不只一次在当时大字报上看到,把“权术”写成“拳术”。
按:通权达变,本是好事,但演变到两面三刀,见风转舵,不讲原则,毫无信义,这种所谓“权术”,也就跟某些大字报作者心目中老拳相向的“拳术”相去无几了。虽说是别字,倒也有所发明。
准此,我以为,倘在需要百家争鸣的学术文化领域也自居“一贯正确”,“唯我正确”,以势压人,乱打棍子,则这样的“权威”,确也不妨写作“拳威”,好把这种学阀式的、有威无信的“拳威”,同恩格斯《论权威》中所深刻阐述的“权威”从原则上区别开来。凡吃过这样的人的冷拳,或是目睹过这样的人的拳脚的,或不以为这是别字吧?


第8版()
专栏:大地

石雕的遐想
孙文涛
“……我向前走着,走着,看到了花朵,脚步就慢了下来。”
——但丁:《神曲》
这是一片多么蓊郁的森林,一条土路曲折伸去,隐没其中。我带着幼小的孩子向林中走去。枝条隐蔽中,我看见一座石雕。哦,这雪白的汉白玉石呀,战马,战袍,和抗金英雄立在马下沉思……
……记住岳飞。记住这多么精湛的艺术。记住我们民族的瑰宝。
我复又向前走去。草坪上,一泓清净小溪,傍着山谷的寂静,立着战国时代大诗人屈原,微微喟叹的面孔向着远方,向着云天和无穷的世纪。转过身,不远处浅色的木制躺梯旁,一对青年人正在树丛中低语。离他们不远,安息着一生为修筑铁路而辛劳的詹天佑半身像。我伫立良久。孩子在那儿捉蝴蝶。
一位去过苏联的学者说,在列宁格勒,到处屹立着石像,在街心花园,林荫路,小广场,郊外,说不定哪儿,就会意外地碰到一位你久已仰慕的,遐迩闻名的人物。有宇航员加加林的,卫国战争勇士的,列宁的,艺术大师的,他们第一任市长的……数也数不清。人们从这些石雕前走过,感觉到历史,特别是年轻人,觉得那一刻不过是刚刚发生在昨天,虽隔了一夜露水,还无比新鲜。炮声还在波罗的海海岸轰鸣,他们的祖国母亲正振臂高呼……他们英雄的父辈,尚未躺在深黑的弹坑里,跟他们一起呼吸着早晨的阳光,并微笑着,说:让新的一天开始吧!
夜里。年轻人在爱恋。公园静悄悄。他们屏住呼吸紧紧拥抱……。一抬头,看见那浓密遮掩的幢幢灰影,才发现那是一组群雕。那上边每个人的面孔各不相同,但都和蔼可亲。他们羞涩了,默默地转过身,走到群像前,细细地观赏了一会儿,然后挽起手臂,满怀甜蜜的充实,向公园的更深处走去。
石雕太少了。有的孩子走了三四个城市,还没有看见过石雕,多么遗憾!我要指着莽莽大山,告诉我们的工作人员、艺术家、雕刻家,说石头在哪儿,或铸铜在哪儿……
史书上站满了石雕。
心中刻满了石雕。
怕我们的后代没有空闲时间去潮湿的图书馆大楼的墙壁里寻找。
文字走进石块,是怕被历史遗忘。
人们走出石块,是为了岁月永生。
他们将在冬天,纷扬大雪的松枝下,或夏日烈日长炎的大街拐角,鼓舞着每一个活着的人:你只要为这个民族、这块土地做出巨大贡献,就可以享受不朽的称誉。
多么惬人的空气——林中潮湿的、清新的空气!我一路向孩子轻声讲述我们祖先的历史。美丽的河一一展现在眼前。是呵,真该要深思怎样生活了。
路,到了尽头。
那儿立着顶天立地的坚强骨骼。
我看见难以忘怀的过去在向未来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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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潮曲

共青城的灯光
程关森
夜幕降临,共青城的灯光突地一齐亮了:共青大道上的燕翅式街灯亮了,总场大楼上胡耀邦同志亲自书写的“共青垦殖场”五字霓虹灯亮了,饭店、别墅和内外商洽谈贸易的华丽壁灯亮了,羽绒厂七层通体玻璃大楼的日光灯也全部亮了。这是全国最大的一家羽绒厂,明亮的玻璃映着皎洁的灯光,把二十八米高、面积达万余平方米的高大建筑变成了一个透明体,宛如一座明亮繁华的蟾宫。面对这片眩目的灯光,谁能相信,解放前这里原是荒冢绿火、鬼哭神嚎的血吸虫区,原只有两户人家一幢破庙的荒山呢?
我象一只趋光的飞蝶,扑着羽绒厂灯光,乘坐电梯直登七楼。这真象变魔术,如今共青城人上下班,也靠电梯升降了,楼的最高层是设计室,几位香港小姐正和我们年轻的女设计师讨论最新服装的款样。设计室外是特大的裁剪车间,工人们把堆积如山的红、绿、蓝、棕、黄各种色彩的尼龙布,铺叠在案板上,按照粉笔画的线路进行裁剪,一剪就是上百层。其他各楼,都是电动缝纫车间,上千台缝纫机同时操作,把各种色彩的、几百种不同式样的羽绒被、风雪衫、羽绒背心、外套制作出来。捏在手里,多么精巧、柔软、轻盈;披在肩上,就象一只只翩翩起舞的彩蝶。为了赶在大风之前,把它运到国内外顾客手里,他们的灯光通常是彻夜不熄的。
看着这片灯光,我想起了共青人垦荒篝火的熊熊的火光。1955年,由九十八名上海青年组成的垦荒队,从大上海来到江西德安,住茅棚,洒热汗,血泡起,篝火红。来后四十天,耀邦同志就来看望他们了,问:“住茅棚习惯吗?”他们回答:“习惯,习惯,可以永远住下去哩。”耀邦同志摆摆手,显然不赞成,说:“不对,不对,茅棚只能三岁,决不能万岁啊!你们的理想应该是和大上海一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呀!”这语重心长、寓意深切的话,一直鼓舞着共青人。对,我们不是苦行僧,我们是为创造富裕幸福的生活而战斗的,我们要把这里建设成为“小上海”。正是凭着这股劲,他们战胜了一个一个困难;正是凭着这股劲,他们赤手空拳办起了简陋的羽绒厂;没有资金,在发不出工资的情况下,他们紧缩裤带,几元几角地凑,凑到了七千二百元;没有布票做面子布,从一人只有一丈几尺的人口布票上挤;没有缝纫机,把全部家用的十二台旧缝纫机向厂里抬。他们在十二盏煤油灯下,开始了新的工艺技术革命,开始了共青垦殖场新的转机。
过去,他们只能困在“三分田里闹革命”,不敢越雷池一步,结果越闹越穷,越干越苦。现在他们挣脱了羁绊,可以全面发展对外经商了。如果没有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这盏灯塔的灯光导航,共青肯定还要在黑暗闭塞中苦斗的。
门前停着几部专用大卡车。工人们映着明亮的吊灯,把一箱箱羽绒制品往上装运。纸箱上印着运往抚顺、大连、香港、深圳等字样。寒冬逼近,他们正等着共青羽绒制品御寒哩。世界上有多少地方多少人,和共青城息息相关呀!再向远方探望,还有几处光柱冲天,那是高级影剧院、十三层宾馆和江西最大的年产万吨低度饮料酒厂正在突击施工。新上任的书记告诉我,今年他们产值可达六千万,每年用于基建的费用保持三百万元,共青城还在不断延伸扩展中。他还说,共青人是靠板鸭起家的,生产了板鸭想到了鸭毛,生产了穿的羽绒想到了吃的低度饮料酒,想到了瘦肉型猪……这些他们都考虑到了,正在打基础哩。共青的拳头产品是一个接一个的,永远不会脱节;他们的道路是越走越宽广的,永远不会有尽头;他们的灯光是会越来越亮、永远亮下去的,照耀着一代又一代的共青人,照耀着一代又一代创业者的路。


第8版()
专栏:大地

首都的风度
新年伊始,我们发表了一篇《北京当是不夜城》的杂文,对北京的工作提出批评和建议,市政府很快就作出了反应:复信作者,表示欢迎和感谢;并将文中“气象非凡”“诸多不便”写成条幅,挂在市长们开办公会的会议室内,当作“座右铭”。这种态度令人欣慰。我们相信,首都的工作在新的一年里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绩。
——编者米博华同志:
您发表在1月2日《人民日报》上的《北京当是不夜城》一文提出的问题和要求,反映了全市和全国人民对首都工作的期望,对我们改进今后的工作是一个很大的鞭策和促进。市政府领导同志对您的文章十分重视,决定印发全市各区、县政府和市政府各委、办、局、各总公司领导同志阅读,借以改进工作。在此,对于您热情关心北京市工作致以衷心的感谢,欢迎您对市政府的工作继续多提批评、建议。
北京市人民政府办公厅
1985年1月15日


第8版()
专栏:

鸡鸣三省(外一首)
张克当年鸣一声,醒来三省边。毛泽东站贵州,朱德站云南,周恩来站四川。为一张涂乱了的地图,理一条清晰的路线。当年鸣一声,传遍三省交。北边赶来送粮草,西边赶来送情报,南边赶来当向导。一支军队的营盘,汇集三省的欢笑。今天鸣一声,响彻云贵川。北边起来煮饺子,西边起来下米线,南边起来包汤圆,三片热腾腾的生活,一股冒上天的炊烟。
云贵小吃店门前一个隧洞,一个隧洞两个口,各含云贵一片天。屋后一匹高山,一匹高山两个面,各负云贵一片田。房侧一座天生桥,横跨深壑峡谷间,云南站一边,贵州站一边。坡地上两林苹果树,苹果脸儿脸贴脸,一打听,也有两个省的籍贯。一张桌子面对面,云南口音贵州腔,一个柔美,一个清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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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考察
新干部走上领导岗位之前,大都得作一番考察。但考察者每每运用的考察办法是,一翻档案,二开座谈会。这种“考察”,往往把一些“一贯正确”者和一些“老好人”“考”进“衙门”,而把一些有缺点却有真才实学、有独特见解却“群众有意见”的人淘汰了,把真正符合“四化”要求、有才华有魄力的人遗弃了!
考察考察,顾名思义,就要考,就要察。考专业知识,考文化水平,考工作能力;察其成绩与贡献,特别是改革中的成绩和态度。只看不考,多凭主观臆断,没有客观依据,即使对有文凭的人,也要“归口”考一考才行。
金复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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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养兵”与“用兵”
某单位有位科技人员,长期吃闲饭,呆的难受,于是乎自寻门路,找到个工作对口的用武之地,但是主管领导不同意去。这位同志诉苦说:“这里长期无事做,呆得难受。”领导对曰:“你难受什么,呆着也不缺你的饭吃。”“光吃饭不干事,这样养着,我受不了。”“你有什么受不了的?我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话听起来似乎也有道理,其实大谬不然。一位学者曾经说过,知识和宇宙中的其他力量不一样,它不适用于守恒定律:知识可以被创造出来,也可以被毁掉。在这个知识爆炸、技术飞跃的时代,一些具有一定科技知识的同志被长期“储存”起来,结果只能被淘汰。这样的“养兵”之道,只能使“兵”的知识越“养”越老化。这样的“兵”能应付无论何年何月的“一时”吗?
还是让英雄有用武之地,把这些“兵”用起来吧。孙有纯


第8版()
专栏:

云海〔中国画〕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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