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在蒙古包里做客
曹世钦
淡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天是那么高,地是那么阔,除去远远的一抹低山之外,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几座蒙古包了。
白色的蒙古包,天窗处伸出一支矮烟筒,似有若无的轻烟向外飘散。
蒙古包门敞着,身穿节日服装的男女主人,喜气洋洋地迎候客人。
我们这远方的来访者,哈腰走进蒙古包里,主人把我让在正面坐下,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摆设,男主人就端着小盘向我们敬酒了:
“客人进门三杯酒。”噢,这是他们待客的规矩。只见小盘内一把酒壶,三只小酒杯内盛满青稞白酒。此时,用不着什么动听的言语和催促的表示,只看躬身站在我面前的男主人那副谦和恭敬的神态,就使我无法推卸。我将三杯酒饮下了,男主人满意地笑了,又端着斟满酒的杯子去敬别人。
这时候,我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蒙古包里的一切:四周挂着织花线毯,线毯的图案有山水,花鸟,猛虎,仿佛我不是坐在蒙古包里,象是乘一叶小舟缓缓摇桨于清流之上,欣赏大自然的风景。我的背后,有一红漆小木柜,两扇柜门上描着花卉,柜上摆几件铜器,左边也有一红漆小木柜,上面放一台录音机,悠扬的牧歌从那儿飞出来。在我的面前的小木桌上,摆着丰盛的食品,唯一的面食是馓子,当地叫“翻跟斗”,因为炸时来回翻滚。每个馓子都象用几百根面条组成的,浅黄,焦脆,一个一个摞在一起,足有二尺高。桌上还有一盘黄油,一碗炒面,一碗白糖,一碗奶茶。
男主人敬过一轮酒之后,双手托起四五个馓子递到我面前,我双手接过,这时才和他对起话来:
“请问,您怎么称呼?”
“刘金,金子的金。”
他从我思索的表情上猜中了我的想法,立刻补充说:“蒙族的名字叫索南才让。”
说着,女主人出来了,递给每人一根筷子。我们平常习惯用一双筷子,这一根是用来搅拌奶茶炒面的。她的打扮很讲究,头戴贵重首饰,有一半首饰被毡礼帽遮住了,身着镶银长袍,那两排十四个银质大花朵,从前胸一直垂到脚面。以此显示今天牧民的生活富裕起来了。
女主人很热情,端起小盘也敬三杯酒。要知道,整个招待过程都是女主人在操持,她是最辛劳的,做这,做那,跑前,跑后。就凭这份情谊也推卸不得,我只好又饮三杯。
当然,对于主人,我们也要回敬三杯酒,男主人饮酒似饮茶,女主人也没有不喝的表示,举杯的动作又大方,又豪爽。
村长,乡党委及县委的领导同志,每人也要敬三杯,冷淡了哪一位都是不应该的。到现在,我的肚子已经装下十五杯青稞白酒,只觉得肚里热辣辣的,当然不只是酒劲,萦绕心底的是蒙族兄弟对于我们的那股真挚的热忱。
女主人又端来热气腾腾的羊肉,每块都有二三斤重,我正犹豫不知该选哪一块,她双手抄起最肥的整个羊尾巴送给我,一滴滴羊油灌进我的十指缝隙。
“羊尾巴是献给尊贵客人的。”村长在一旁解释说。我连声说谢谢。我难为情了,放下吧,不礼貌,吃吧,没法下嘴。就在这时,刘金用刀子切下一大块递给我,嚼起来真正的香呢!
刘金的两个小女孩,站在一旁唱起牧歌,嗓音稚拙、嘹亮,表情朴素、温柔,尤其拖腔的婉转,能把人带进千里草原的风光中去。我觉得,稚拙的歌喉也是优美的。
伴着歌声,友情的高潮,碰杯的高潮,顿时掀起来了,“杠子,老虎,虫,鸡”的猜拳喧哗,声声落下,声声又起,象从天窗垂下一条欢乐的瀑布,激扬,跳荡,奔涌。
蒙古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热烈。
刘金激动了,抖动着酒杯对我说,“是党的政策,是社会主义给牧民带来幸福。北京离青海海晏县哈勒景乡几千里,你们不来,怎知牧民生活得这么美?牧民还要享受更美的日子呢!”是的,在牧民心里,都有画一样美的远景。
刘金的话越说越多,这倒不是因为他喝了酒,而是因为我们谈得碰心思。刚进蒙古包时,我们之间还有主客之分,到现在,就象一家人似的,说也随便,吃也随便,坐也随便。
女主人又端来糌粑,新鲜的牦牛酸奶。
我一一品尝,感到实在吃得太饱了,谁知道,临迈出蒙古包的门时,还有三杯送客酒。……
青藏高原上的大草原实在美丽可爱,我总是躲着盈盈的凝着明眸的花朵迈动脚步,当我涉过那条清清的河流,回头一盼,哎呀!送我们的牧民兄弟们,骑马的,步行的,挥手的,鼓掌的,这情景激起我思想深处一阵一阵冲动,真让我难以启动告别之步了。
半天的时间,在我觉得是永远;更令我难忘的是这最后的一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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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杂牌军”小看不得
  赵金铭
电大的朋友,送我一本《天津广播电视大学毕业生工作成果简介选编》,并嘱我为此写一篇文章。我自知“遵命文学”不好写,但细细地读完这本选编后,却真想说两句。
首先使我感动的是盲人郑荣臣,他写的二十四万字的《琵琶情》,先发表在1984年的《当代》杂志上,后来人民文学出版社为其出书,而他就是电大的毕业生。其次,使我高兴的是,1983年天津《今晚报》招考编辑、记者,电大毕业生考取的有二十人,正式大学考取的有十人。在二千多名中文专业毕业生中,有五分之一的人,在各种报刊上发表过文学作品。但再往下看,却使我惊诧了:选编者希望人们不要把电大毕业生看成是“杂牌军”!
我想这“杂牌军”的称谓,恐不限于电大,大约还包括职大、业大、函大等等。若说牌子,这些大学的确不太“硬”,光看校名,就够“杂”的;若论师资、校舍、设备,就更“杂”了。不过,古人言“人不可貌相”,“杂牌军”能征善战,就不可小视,可与“正规军”互为补充嘛。如今有一种说法:正规大学的门不好进,却好混;非正规大学的门好进,却不好混。这话不一定准确,但反映了一定的实际。自学成才的,没有一个是不下一番苦功夫的。
时下,虽说在理论上对“杂牌军”采取了“三同”,可在有的单位,并不真正实行。“杂牌军”即使作出成绩,是业务骨干,但一听牌子,领导就摇头,定级、提薪、分房等等当然也就“另当别论”了。这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我以为,我们今天不能以牌子论高低,而应当以实际的本领和贡献定优劣。何况“杂牌军”浩浩荡荡,是一支不断扩大的生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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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老舍和方家胡同小学
  刘卫星
我们象花儿在开放,
我们象小鸟在飞翔,
可爱的校园越来越漂亮,
亲爱的老师和蔼又慈祥。
啊!老舍先生,我们的老校长,
远远地望着我们
欢度童年金色时光!……
这段简洁质朴的文字,是北京东城区方家胡同小学的校歌。自从1983年谱写完成以来,每周的星期一早晨,全校学生都要高声合唱一遍,这不是形式上的奉拜,而是六百多颗童心,对老校长——老舍先生热烈而真挚的爱。前些日子,方家胡同小学,举办老舍作品专题朗诵和表演会,我有机会,亲耳聆听了这曲爱的旋律。
去之前,我只知道,老舍先生曾在方家胡同小学当过校长。没想到,在那儿能听到许多故事。
1918年,老舍毕业于北京师范学校。在校期间,就是一位深受老师宠爱的高材生。尤其在语文写作方面,表现出非凡的艺术才华,他的作文,篇篇都是“范文”。毕业时,因为他品学兼优,受到校长的赏识,被直接指派到当时北京的第十七小学,即现在的方家胡同小学担任校长。这在中国文化史上,恐怕是个破天荒吧。当时,老舍刚满十九岁。十九岁当校长,真是大孩子做了小孩子王,他自己本身童心未泯。所以,孩子们的许多活动,都能引起他感情上的共鸣。老舍任职期间,恰是五四运动蓬勃发展时期,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努力,用新思想、新教材,改造学校,把学校办得相当出色。两年后,老舍被调去当了“劝学员”。劝学员,在当时的北京市只有四人。除老舍外,都是中老年人。显而易见,老舍治理方家胡同小学的功绩是很大的,为方家胡同小学的历史,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方家胡同小学现在的校址,有一半是鲁迅等人创办的“京师图书馆”旧址。据当时方家胡同小学的学生回忆,“老舍先生经常去那儿看书”。可想而知,当时的周围环境,为勤奋好学的老舍提供了方便。而两年的小学校长生涯,也在一定程度上培养丰富了这位艺术家爱孩子的思想感情。难怪象他那样大的艺术家,在撰写巨著的繁忙之中,还专为儿童写了不少歌谣、快板、童话剧,如《宝船》等等。
人世间的爱,是建立在相互的基础上的。老舍爱孩子,孩子们自然也爱老舍。老舍先生长于口才,讲话很有感染力。八十岁高龄的老舍夫人胡絜青老人,给我讲了这样一段故事:老舍在南草场十三小学“复试班”上学时,就经常代老师给同学讲课,老师一有事,就让他去讲,老舍以他幽默、风趣的言谈,博得同学们的好评,大家都喜欢这个小小老师讲课。但我相信,孩子们喜欢他,并不仅仅因为这个舒伯伯会编动人的故事,用作家苏叔阳的话讲,“老舍先生的文品,人品,都是楷模。”写到这里,我不禁为有幸入方家胡同小学的学生而感到幸福和自豪!
方家胡同小学,自从1983年开始唱校歌以来,举行了一系列纪念老校长活动,前面提到的老舍作品专题朗诵和表演会,是这些系列活动中的一项。其宗旨是:继承老舍爱祖国爱人民的优良传统,激发学生为四化刻苦学习的热情。那天的朗诵会开得非常成功。那些小学生,大的也只有十二岁,就能那样准确、生动、形象地表演老舍的作品,近乎白描的表演,能赢得观众的热泪和发自肺腑的掌声,这背后,蕴藏着多么丰富的内容!
……啊,老舍先生,我们的老校长,
远远地望着我们,欢度童年金色时光……
啊,老校长,敬爱的老舍先生,方家胡同小学永远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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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贩运日记
  晓明从卡车上,从春的盒子里
卸下来都市的文明,平原的情趣南陲的气魄,北疆的魅力这是一种象形的手迹字里行间洋溢着甜蜜它出自一双结满茧花的手来自一种曾被歪曲的权利天天是字日日是纸来自天然的色泽凝聚成朴实的词句哦,以一流的速度美化眼前这博大的土地等到写满三百六十五页时哈!捧起深深的期冀从卡车上,从春的盒子里
卸下来的专业户的欢欣,悄悄镶嵌在
日与日交接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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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纵横集

  让外国旅客睡统铺的启示
  肖凡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浦江饭店见到一个新奇的现象:住在那里的许多外国人,或八人、或十人同住一间房,睡的都是统铺。其中有来自美国、西欧的,也有来自日本、南亚的,老的、少的,各地的外国朋友济济一堂,别开生面。开初,我以为是因为住宿紧张,才这样安排的,外宾一定不满意。后来一了解,情况不完全如此。凡在这里睡过统铺的外国人,都很满意,有些人回国后,还特地向其亲友介绍。有些客人是特意找上浦江饭店要求睡统铺的。一位外国朋友回国后写了一本谈中国旅游的书,在介绍到上海的宾馆时,竟出人意外地把浦江饭店的统铺列在首位,盛赞这里的住价便宜,服务优良。现在,浦江饭店每天要接待二百多名外国人住统铺,还不能满足需要。
随着进一步对外开放,到上海做生意、旅游的外国人不断增多,本市旅游设备跟不上需要,曾出现外宾“住宿难”的问题。据浦江饭店的同志说,让外国人睡统铺,开头原是作为一项应急性的措施。后来,想不到却受到外国客人的欢迎,这才坚持办下去的。为什么外国人也会喜欢睡统铺呢?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了解,原来到我国旅游的外国人并不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富豪,多数是劳动者、学生,他们平时积了一笔钱,利用休假来领略一番我国的河山风光。浦江饭店自1980年开设外国人统铺以来,接待的便都是这样一批外国朋友。比如有位加拿大大学生,据他自己说,他从十八岁就开始勤工俭学,攒了七年的钱,才到中国和其它一些地方旅游一番。他愿意住统铺,是因为这里比较便宜,可以省点钱。由此我想,外国来华旅游的客人是多层次的,有喜欢住豪华大宾馆的,也有喜欢住象浦江饭店统铺的。因此,我们在重视兴建高级宾馆时,能否也开设一些中低档的宾馆床位和其他收费较低的对外服务项目,以适应各种不同层次的外国来宾的需要呢?
“主雅客来勤”。据了解,浦江饭店的统铺所以深受外国人的欢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家饭店待人以诚、热情周到的优质服务。在浦江饭店的统铺房间里,虽然床位比较多,设备比较简单,但是窗明几净,整齐清洁。服务员冲水倒茶,十分热情,对外国人一点没有因为睡统铺就另眼相待。有一对英国夫妇住在这里时,丈夫突然发病,饭店的同志为他联系医院、买药等等,忙了好几天,直到他病愈回国,夫妇非常感激,一再道谢。有位住过高级宾馆的外国朋友,因为那里的服务态度差,很不满意,对浦江饭店统铺的服务态度却大为赞赏。这说明旅馆设备差些可以用服务态度来弥补。一个宾馆固然需要第一流设备,但如果没有第一流的服务,第一流设备也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而从上海目前的大多数宾馆的设备条件来说,与国外先进水平相比都存在着较大差距,这就更要求我们在提高服务质量,改进服务态度上下功夫,争取达到“三星级旅馆、五星级服务”的水平。
(原载11月15日《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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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大潮(套色木刻) 牛茗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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