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北京当是不夜城
米博华
仅仅两三年,北京的变化可真大:站在景山万春亭俯瞰全城,几年前引为自豪的北京饭店已不能专美于前了;高层钢筋混凝土建筑群,几乎快把北京城围起来,绿茵茵的草坪一片又一片,点缀着北京的大街和小巷,地铁和立交桥等现代交通设施,日益连成新的交通网络。还有今秋北京街头的盆花,变戏法似的,一夜间竟使古老的北京出落得象青春貌美的十八九岁的大姑娘!
然而我为北京自豪的时候,又常遇到一些扫兴、败兴的事。比如,乔迁之喜,照例要“朋酒斯飨”庆贺一下。但买油盐是个难题,副食店少而远。买肉也颇难办,北京的瘦肉已告罄多年,肉多肥膘,爱买不买。省事的办法是吃馆子,然而北京的饭馆人比饭多,这已众所周知。还有洗澡、理发……所以来北京的人大多有两条特深的感触:一是气象非凡;二是诸多不便。
一位从美国洛杉矶回来的朋友说,那里有一条并不算繁华的唐人街,商店之多,所售中国土特产之多,实不在王府井之下。如内蒙古马靴、宜兴陶瓷、新疆挂毯等,都是北京人难得一见的。国内的上海和广州就不必说了,就说最南边的小城市厦门吧,有条横穿市中心的大街,两边的茶楼酒肆、旅馆店铺星罗棋布,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吃,一律悉听尊便。
北京的“诸多不便”,常引起一些“老北京”的慨叹。其实在历史上,北京的商业、服务业是不在上海和广州之下的。北京至今还保留着一些极有意思的地名,如米市、花市、骡马市等,过去都是专营某一商品的商业区。而象隆福寺、护国寺等地,则常举行庙会,实际上是商品展销会。所以,“夷蛮闽貊之珍异,三代八朝之骨董,五等四民之服用物”,应有尽有。而今,当老北京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在牛街上看不到牛肉,空手而归时,不能不感慨万端。
当然,北京的商业服务业发展迟缓似乎又与它传统上的弊病有关。北京自元代起就是国都,国都多官;而官之鄙商,乃中国旧习。在北京,经商在一般的舆论中是“跌份”的。到如今,这陈旧的观念依然束缚着人们的头脑。比如南方的一些小城镇,大店不多,小店遍地。北京正相反。第一流的饭店、商店相对来说不少,小店却寥寥无几。又如,北京的商店无论大小,作息时间多半和机关一样,你上班它营业,你下班它打烊。在许多新建的公寓周围,一到晚上六七点钟,所有商店一片漆黑。今夏虽有夜市,却象应急性的地震棚,建得快,拆得也疾。北京有些售货员、服务员傲慢得吓人,一脸爱买不买的神气;对外地人更是蔑视和不屑,使人不敢亲近。人家说,北京的商业,“官”气特重。这不能不是商业、服务业的发展落后于外地的一个原因。
其实,北京的条件是优越的,如地皮比上海宽绰。北京为什么不能建立集各地风味菜肴之大全,集全国土特产之总汇的饭馆和商店呢?而且,北京的舞台应吸引更多的世界第一流音乐家、艺术家登台献艺,北京的画廊应布满世界第一流画家和雕塑大师们的作品,北京应举办更多、更高水平的国际体育比赛……总之,北京应成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的不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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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今天的黄洋界
金近
我们刚进入井冈山,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圈一圈地转上去,突然在一座高山上出现“黄洋界”三个横写的大金字,这是朱德同志的手笔,字体工正而又雄伟,在阳光照耀中闪出金辉,似乎给满山增添了奇光异彩。只要望见这个翠绿的山头,就会想象出红军是怎样守卫这个世界上出名的哨口的。
我们上黄洋界的那天早上,天色阴暗,浓雾重重,有时飘下一阵雨丝,同志们都凭着主观愿望来看天气,说再过些时间雾散了,就是大晴天,大轿车也就这样出发了。
到了黄洋界,雾气越来越重,气候也渐渐冷起来,天上还在不断飘洒一些雨丝。我们蹬着整齐的石级,欣赏着身边朴素、自然、清新的山景,一步步上去。爬到山顶上,也正是当年的哨口,出现一块平整开阔的场地,靠里边的横石碑上刻着毛主席的诗词《西江月·井冈山》手迹。靠山口的纪念碑的基层,就是朱德同志写的“黄洋界”三个大字。我们想在这里多瞻仰一下,偏偏蒙蒙的细雨越下越紧密,慢慢的下出滴滴嗒嗒的雨声,变成中雨了。往下望,只见云雾汇集得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仰望纪念碑的高高顶端,象一支通天柱,它象征着中国革命威武庄严的气势。我们低头看到纪念碑周围的地面,都铺着同一色彩的鲜红如血的石块,这不是大理石,也不是水泥石磨成的,是一种天然的花岗石似的石块,这时候给雨水冲洗得更红更鲜了。这种宝石般的好石块铺到这里来,真如染过革命先烈的鲜血,可以看出匠人精心刻凿的用心。
雨由中雨转为哗哗的大雨,我们怀着惋惜的心情,急忙下山,上了大轿车回旅舍去了。
第二次再上黄洋界的早晨,东方出现绯红的朝霞,紧接着红日跳上山头,天晴了,雾散了,少见的山雀也在树枝间欢蹦乱跳,山岗上绿叶变得更苍翠,红叶变得更光亮了,好一个井冈山的明朗的秋天。
这次车子开到黄洋界山下,早晨的太阳把山上的树木花草都照得鲜明透亮,我们的心里也比下雨那天要明亮多了。爬到山顶,大家兴致勃勃,都跑到山头靠边的地方,依着低低的围墙,观看山下笔陡的险情。一位熟悉当地革命历史的同志,给我们讲解当时黄洋界保卫战的情况,红军弹药不多,就削了许多尖利的竹签,埋在半山上的草丛里,敌人尽管穿着布鞋,也能扎进脚心。这些竹签的原物,现在纪念馆里还能见到。再就是搬大石块拴上绳子作炸弹,绳子一放手。大石块滚滚落下,敌人碰到这石块,也就没命了。当年的壕沟还留下一段,现在有痕迹可找。这一仗从早晨一直打到下午,敌人几次冲锋,都给红军打退。后来对面山头上开炮了,第一炮没打响,第二炮还是没有打响,第三炮轰的一声打响了,轰声震撼了群山。敌人以为红军兵力雄厚,吓得赶忙逃跑。这就是毛主席在《西江月》词中写的:“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我们今天再看纪念碑基层周围铺的红石块,由于天晴干燥,鲜红的血色变得浅淡了,但这些浅红色石面上都闪着银白的星星,在阳光照射中,一颗颗细小的银星闪耀得更欢了,这在雨天里是见不到的。
现在井冈山决定开辟为旅游区,既是革命圣地,又是旅游胜境,井冈山也将改为市,正在着手搞基本建设,初步规定的建设计划,到1990年为第一期。井冈山这个中外闻名的中国革命摇篮,它拥有十里杜鹃的火红春色,听说一到春天,一路上鲜红耀眼的杜鹃,连绵不断,还不止十里长哩。还有龙潭景区飞跃山间的五潭五瀑,哗哗的飞瀑声震荡四方。群山中奇峰突起,云山难分,真是美不胜收。今后将会有更多的中外游客涉足到这里来,在碧绿的松竹和洁白的云海环抱中,能亲眼见到这一座座英俊英雄般的高山,那是一种很有意义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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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深圳远眺
劳辛这里并非蓬莱仙阁,但一切都那么新鲜:海上、陆上,叫人着迷,顿觉四面春光一片。大海在跳跃,涌起欢腾的浪尖,力量的凝聚,智慧的繁花,映着霞光气象万千。昨天还是山岗、田畴,今日矗立着大厦高楼;现在似春枝蓓蕾的憧憬,明朝硕果累累,垂满枝头。一种开拓的宏愿,象波涛拍岸,汹涌澎湃,应和着潮汐的旋律,又迅速地一层层展开。路是人踏出来的,披荆斩棘通向可歌的未来。新与旧象铁石敲击,轰隆声中爆出生命的光与彩。深圳人是无畏的战士,敢与困难拚搏;誓和时间争高低。一个冲刺又一个冲刺!我远眺一艘艘似箭的风帆,跨过一个浪尖又一个浪尖,驶向水天绚丽的远方,那里辐射着海日的璀璨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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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天山写意(三章)
骆之
天山
你象一位慈祥的母亲,山顶的白雪是你威严的象征;
你是一道雄伟壮丽的山脉,象一块横贯西域的玉屏;
你把盆地绿洲,河谷草原紧紧搂在怀里,用清亮的渠水孕育绿色的生命;
你以审慎的目光注视着世纪风云的变幻,掀起狂风暴雪,冲刷历史的污痕;
你把芬芳的花朵,茂密的森林,金色的秋天赠予劳动和创造;
你把古老的传说,迷人的故事,动听的歌曲赠与友谊和爱情……
天山呵,你是云的家乡,春的源头,诗的音韵;
天山呵,你是真的实体,善的化身,美的灵魂……
雪莲
在冰与雪的山岩上,那里有你壮丽的青春,
在雄鹰难以飞越的雪线上,你从容地露出了笑容,
在攀登者畏足的险处,你舒展开美丽的花瓣;
在同寒冷与死亡搏斗中,你扎下了绿色的根茎……
你洁白、素雅、落落大方;
你谦逊、刚强、不卑不亢;
你悄然地开放,给天山的披肩上绣上了美丽的图案;
你笑容满面,期待着同勇敢的攀登者相见……
草原
这里长着醉人的酥油草,这里遍地吹着绿色的风,这里的蓝天象是透明的玻璃,这里的云杉树青翠而又齐整……
草原上开着紫色的小花,花丛中有白色的帐篷;一条蓝色的小溪绕着帐篷流过,留下了一路快活的笑声……
这里的空气象滤过的葡萄酒,这里的羊群象浮动的白云;牧羊的少女骑在枣红马上守牧,轻风吹拂她头上绿色的纱巾……
当晚霞染红了天边,炊烟袅袅召唤辛勤的牧人;这当儿,撒欢的猎狗追逐马群在归途上奔跑,憨厚的骆驼打着饱嗝,摇响了清脆的驼铃……
广袤而又丰腴的草原哟,把欢乐和幸福慷慨地赠与牧人;孕育着信心和希望——给大地以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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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河的涛声(二首)
晓晴
生命脱下吧,脱下白色的铠甲冬天里的江河也应是奔驰的烈马化了吧,冰雪打开吧,铁闸扬起翻卷的浪花奔腾在峭岩曲折的峡谷跨过高高的大坝以清洌的碧水绘出壮丽的图画以汹涌的激流运载起负重的木筏以冲击的力量点燃明亮的云霞啊,不能凝固啊,不能扼杀江河的生命在于奔流中的喧哗
漩涡平缓的水面一个水涡无声地回旋回旋,深深地回旋大浪和巨涛猛烈地翻滚着而且总是怒吼着自己的宣言漩涡呢,将心藏进深渊表面旋动的水流象正把蓝风旋转在深深的水中却折断一条条心弦水面的礁石要被粉碎水中的陷井要被填平涌来了,火红的桃花追赶着绿色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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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家谱
崔宗之
家谱是封建宗法社会的产物,过去曾大量地发现过,但不为人们所重,藏书家也不收藏。研究这一门学问的是“谱牒学”,也不见多少人有兴趣。平心而论,这是一种原始的直接史料,从中可以发现封建社会的家族组成及兴替,社会经济的发展,人口的流动,土地分配与集中……是自有其文献价值的。可惜历来就有一种不值得称道的家谱利用法。象李唐王朝,就把老子(李耳)硬拉了来作祖宗,顺便使道教也沾了光,就是著名的一例。
近年来,各地发现种种族谱、家谱的报道时有所闻,孔子、岳飞……一直到曹(雪芹)家,都发现了旧谱,但也只是博得人们一声赞叹而已,没见有人从这中间作出多少有意义的研究。这是不能使人满意的。仿佛面对一件“古物”,只啧啧称赞“古得好”,却不能说出“古物”的时代、用途、价值,甚至连真假都断不清,到头来只不过是演了一场闹剧。
和一切古物一样,家谱是应该受到重视的。但必须首先弄清它的本质,考定它的真赝,然后好好地加以利用。在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已完全没有必要着重宣扬封建家族的源远流长,更不应该拿来作为一种手段,用奉上一位阔祖宗的方法来讨好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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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潮〔油画〕 詹建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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