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一个老兵的祝愿
——纪念《世界知识》创刊五十周年
夏衍
  日子过得好快,《世界知识》创刊以来,已经在艰险的道路上跋涉了半个世纪,创刊当时参加编撰工作的年轻人,现在已经白发盈头,进入暮年了。但值得庆幸的是,人老了,刊物并没有老,它还是老树新花,生气勃勃地为普及世界知识、为提高国际问题研究水平而英勇奋斗。
《世界知识》创刊于1934年,这正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年头。在西方,震撼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大萧条还没有恢复,纳粹法西斯已经在德国抬头。在中国,就在这一年的6月和10月,上海的地下党接连遭到了两次最惨重的破坏,也就是这一年的8月,工农红军开始了两万五千里的长征。就在这样一个最严峻的日子,一颗小小的种子居然冲破冻土而发出了新芽,这就是胡愈之同志创建和主编的《世界知识》。在瓦砾堆里长出了一棵小草,它并不显眼,可是它还是让严冬黑夜中的人们感到了一点春意。  在初秋的一个晚上,愈之同志给我看了一份出版《世界知识》的计划,要我在创刊号上写一点文章,我匆匆忙忙地用“韦彧”笔名写了一篇《论美国电影》,这就是我在《世界知识》做一点杂活的开始。在《世界知识》的创刊辞中,愈之同志把这份刊物叫做“小东西”,可是,这“小东西”正碰上了一个大时代。下年1月,中共中央在遵义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纠正了错误路线。5月,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华北,7月,国民党和日本缔结了屈辱的何梅协定。8月,中共中央发表了“八一宣言”。12月,北平爱国学生发动了一二·九运动,……在这一种惊雷暴雨之中,《世界知识》这株幼苗很快地成长起来。中国是世界的一个部分,要了解中国现状,就得了解世界,要抗日救亡,就得了解正在形成中的德日意三国同盟,也还得了解美英法等国和日本的关系。《世界知识》满足了广大人民的这些要求,于是这棵幼苗就慢慢地茁壮起来,经受了五十年的风风雨雨,现在,它已经是一株根深叶茂的大树了。
我爱上了《世界知识》,就成了它的长期读者,记得愈之同志赴欧洲那一段时期,我应钱亦石同志之约,又用“黄馥”这个笔名写了几个月的“瞭望台”。我认识了许多国际问题研究家,我开始写“瞭望台”、“国际时评”这一类政论文章,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在纪念《世界知识》创刊五十年的时候,我们应当记住,在夜气如磐的日子里,在国际问题这个荒芜的土壤里亲手播下这颗种子的胡愈之同志,要具有何等的勇气、卓识和远见。他的“白首之心,青云之志”,是永远值得我们学习的。
在纪念《世界知识》创刊五十年的时候,我们也永远不会忘记在《世界知识》这块园地上辛勤劳动了多年而现在已经不能和我们分享这一份欢乐的战友:金仲华、钱亦石、毕云程、沈志远、冯宾符、吴景崧……等等,这份刊物走过来的道路是不仅坎坷而且是危险的。因此为了这份刊物而流了血汗,付出了生命代价的人,也是永远值得我们怀念的。
经过十年内乱,两年徘徊,四年拨乱反正和二年开创新局面,我们正处在一个安定团结、蓬勃上进的时期,可是举目四望,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随时可以爆发战争的“热点”。
我们希望和平,必须反霸。我们要让《世界知识》的读者知道更多、更正确的世界知识,要让他们更进一步地了解当前的世界动态,要让他们温故知新,能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来分析世界形势。因此,《世界知识》这份杂志的任务就更繁重了。我们实行了对外开放政策,眼下又正是一个科学昌明的时代,书籍、报刊、广播、电视、卫星转播……数不清的传播媒介,正在向着我们这个封闭了多年,而又渴望得到新知的国家扑来。现在,各种信息、各种情报(真的或假的)、各种时事述评向着我们扑来。这就迫使我们要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来慎重地吸取和扬弃。《世界知识》五十岁了,而这个五十岁的人又是在战争和革命的锻炼中成长起来的,因此,我衷心地祝愿这份有光荣历史的刊物,能在建设四化的伟大事业中作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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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答读者问

舞蹈编导的苦和乐
贾作光
问:从建国以来,您先后创作了《牧马舞》、《马刀舞》、《雁舞》、《喜悦》、《彩虹》、《海浪》等许多优秀的民族舞蹈。请您谈谈舞蹈编导的苦和乐好吗?
答:观众在欣赏舞蹈表演时,一般地说,比较注意演员的表演和技巧。当人们称赞舞蹈的成功时,很少会有人想到这其中包含着编导的多少心血和甘苦!其实,一个舞蹈的成功,正是显示了编导的艺术才能。当然,演员的体现深度,舞蹈技巧,也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他的表演是在进行舞蹈作品的再创造。
不了解舞蹈编导情况的同志,可能以为一个几分钟的舞蹈,不过是几个动作的组合,没有什么了不起。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简单。作为一个舞蹈编导,他首先应当是一个很好的舞蹈演员。除了会舞蹈的基本功,高难度技巧外,他还要有正确的思想,敏锐的观察力,以及丰富的艺术知识。更重要的是要到生活中去,到群众中去,吸收丰富的营养。自然,有了生活的感受,并不等于就能捕捉到舞蹈形象,因为生活中的美,并不都是舞蹈。所以,编导需要认识、掌握舞蹈的特殊规律,从生活中去发现、提炼适合于表现生活美和人的思想感情的舞蹈手段。
拿我来说吧,1947年我到了内蒙古解放区,凭着一股革命热情创作了表现牧民牧马的舞蹈。由于没有表现出他们的思想感情,只是芭蕾舞和现代舞动作的组合,牧民们说不象,结果失败了。后来,我在草原上和牧民一起生活、劳动,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粗犷的性格,宽广的胸怀,对新生活的热爱,深深地感染了我,促使我要用舞蹈表现他们。我在蒙古族舞蹈素材的基础上,提炼加工,不仅改好了《牧马舞》,还创作了新中国的第一批反映草原人民解放后热爱新生活,愉快劳动的舞蹈。
从此,我逐渐认识到了生活是创作的源泉的道理。捕捉每一个准确的舞蹈形象,都要认真地深入生活,访问、调查、分析研究,学习民族舞蹈传统。1962年8月,为了创作一个傣族舞蹈,我深入到云南边陲傣族地区。当时那里交通非常困难,从北京乘火车到贵阳、都匀,然后坐汽车经昆明才到瑞丽,又用几天几夜的时间步行到达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团结乡。在炎热的酷暑中,长途跋涉,爬山越岭,走村串寨,走不动时就拉着马尾上山;皮肤晒疼了,脚底磨出血泡,嘴唇干裂了,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日落西山。连续几天的奔波本来应该休息一下,可是为了抓紧时间学习,我们不顾疲劳,白天和农民一起种水稻,晚上学舞蹈。说心里话,干了一天活已经精疲力竭了,两条腿酸痛得几乎迈不动步了,但我们还是咬紧牙关坚持学。我学习孔雀舞,两条腿做屈步半蹲的动作,没走几步就坐在地上了,摔倒了站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学,直到把眼神、手型、舞步、风格、动律、节奏等等全部记下来,学会为止。汗水湿透了衣裳,膝盖肿得难以忍受。当农民老师夸我学得很象的时候,我心里快活得开了花,痛苦早已被高兴洗刷得干干净净了。因为我们真正获得了人民的乳汁。
一个舞蹈编导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作品在演出实践中受到观众的好评和称赞。那种喜悦的心情,真如久旱逢甘露那样的振奋、激动。但我们也有苦衷,除了为创作不出好的舞蹈语汇而苦恼外,最怕是在创作中得不到单位领导的重视和支持。如排练时缺少演员,不给足够的时间,没有排练场地,并且还常常为音乐、服装道具等到处求人,磕头作揖。舞蹈创作是有自己的艺术规律的。有的领导同志却不遵循这一规律,强迫编导把一个几分钟的舞蹈硬塞进政治概念的内容,否则就通不过:编导最苦恼的莫过于此了。当然,我并不是反对用舞蹈艺术表现一定的政治内容,但舞蹈并不是舞剧。
希望艺术团体中领导文艺的同志能尊重舞蹈编导,充分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给他们以应有的关心和重视。也希望在表彰舞蹈演员的时候,想一想和演员们汗水融在一起的编导的劳动创造,在精神上和物质上给予一定的鼓励,让他们在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中作出更积极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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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荷花
徐振武
在寂寞中熬过一冬,
希望,终于跳出水面,
展开嫩绿的手掌,
捧住了温暖的阳光。
裹得紧紧的,
是苦泪凝成的莲子;
开得艳艳的,
是点缀春色的花瓣。
昨天,已经沉进了塘底,
憧憬,好象花蕾在绽开。
生命在追求中不断向上,
把自己的一切融进春天……
呵,有一个洁白的灵魂,
才能开出这样绚丽的花朵——
喝一口淡淡的池水,
为人间塑造着纯真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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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神农架小记
刘益善
默默的开拓者
真正的开拓者是默默无闻的,他们没有时间张扬,他们要开拓的道路太长。
在神农架大山里,我们的跋涉有些疲倦。四周是寂静的崖壁、葛藤和高大的冷杉,还有半人高的茅草;天气闷热,小小太阳帽难遮酷烈的炙烤。公路突然没有了,前面是乱石丛中的小径。
就在公路停止的地方,山坡上有一排低矮的木板房。而在山坡下,一群赤膊的山民,在挥着大锤,在扶着钢钎,在拉着板车,在锤着碎石,叮咚之声扬起,又在深山里悄悄消失。那背部、那胳膊是黝黑黝黑的,汗粒在上面闪着晶莹的光泽。
我久久地站在公路尽头,望着他们,一群力的凝固,一群开拓者的塑像,思绪飘得悠远悠远,崇敬和赞美从心中升起。
他们仍在默默地扶钎、挥锤、拖车、砸石。他们这样干了好多年了,公路在一寸一寸地延伸,他们任叮咚之声消逝,消逝,从来没有想到张扬。
我们刚走过那半截公路时,我们想到过这群筑路者么?当我们今后再走每一条山中公路时,我们一定能记住这群开拓者,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山杜鹃
汽车沿着飘带般的公路在盘旋,山中的空气象过了滤那样纯净、清新,四处都是郁绿郁绿的,连那从郁林中迸飞出的清脆鸟语,几朵黄的紫的野花,都被绿色淹没了。
突然,我的眼前一亮,那堵高崖上有一片红色,犹如腾跃的火焰,或象朝霞在崖上挂一面硕大的赤旌,在呼啦啦地飘展。在这近乎原始森林的大山里,在这承受绿色包围的生活中,突然有这一块红的突破口,我好象觉得温暖起来,那阴冷的感觉已荡然无存。啊,你这片红色哟,给了我多少喜悦。
司机很会揣摩我的心情,吉普车快起来了,驰到崖下,咔地一停。我跳下车来,举首瞻望,那是一崖蓬蓬勃勃的山杜鹃。这才是真正的杜鹃哟,朵儿大大的,红得使人目眩,无一点杂色,蹲伏在高高的崖上,向我发出热情的笑声。
司机告诉我,这种山杜鹃,在神农架林区很多。越往大山深处走,这类杜鹃越多,紧紧联成一片,大的片块可达四五百亩。那是怎样的一种壮观啊,四五百亩一片,都是红灿灿的,会给我们多少奇特的联想!可惜这次我不能看到了。因为任务紧,得马上返回。
我忘不了神农架山中的杜鹃,那一片火红在我心中总不褪色。她们是神农架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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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再谈“文山会海”
“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这个著名的论断已为全国公众所接受。但是报刊批评,众口呼吁,情形并未见有根本好转。
一位友人告诉我,杭州市某位被提拔到新的领导岗位的锐意进行改革的干部,上任时决心砍掉会议百分之三十,然而事与愿违,反而增加了更大的百分比。成天泡在会议里,使肚子里脂肪没法消化,年轻轻就开始发“福”了。
文件堆积成山,会议汇成了海。漂在“海”面,压在“山”底,哪里还有时间深入群众,搞调查研究?!掌握不了实际情况,了解不到实际问题,再忙忙碌碌又有何用?!充其量是个辛辛苦苦的事务主义者,无益于“四化”大业的发展和实现。 任牧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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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红眼”与“眼红”
先是农村,继而城市,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这本是好事。有些人却偏偏患起了“红眼”病。“喜人穷,怨人富”,别人富了,便心生“妒”而口吐“谤”。另有一种人,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富起来了,巴不得自己也富起来。他们往往由眼红而生自责,又由自责而效法之。
红眼是病,既损人,又害己;眼红却未必是病,往往引出积极的效果来。  治非


第8版()
专栏:

渴求〔木刻〕   李焕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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