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8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多干多错与任劳任怨
浩成
几年来人们在讲到捧铁饭碗吃大锅饭的弊端时,往往指出它包庇并鼓励了懒汉。因为它用平均主义来冒充和代替社会主义,以致人们“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其实,在某些单位,如果真的能做到“一个样”,那还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哩。因为在有些单位,某些时候甚至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往往派生出一种不干事的整干事的,谁干的愈多,谁的罪过愈大的恶果来。陆文夫同志的短篇小说《围墙》其所以会受到人们的欢迎,因为它正是比较深刻地反映了目前社会上存在的这种弊端。
的确,我们时常看到有些人在那里实实在在地干,而另一些人则虽然不能说无所事事,但基本上是站在旁边看。干的干,看的看,而阻力往往来自那些“看”的人。这些人又总是自以为一贯正确。他们唠唠叨叨,经常说三道四,议论人家的长短,有时候甚至花八分钱邮票写封匿名信,无中生有地或夸大其辞地告发那些脚踏实地辛辛苦苦的实干家或革新者。他们除了专会整人以外别无所长。在过去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不断运动群众的年代,这些人曾经大显身手,饱尝了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滋味,现在他们感到落寞了,英雄无用武之地了。然而积习难除,一有机会就旧病复发。奇怪的是我们有些领导却对这样的人似乎有所偏爱。对他们的闲言碎语,是是非非,感到莫大的兴趣,给以过分的重视。而对若干年如一日地辛勤劳动,甘为老黄牛的实干家,却似乎觉得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有的还要“鞭打快牛”,对他们求全责备,吹毛求疵。这些人不管怎样卖力气,也是白搭,到头来只有挨批的份儿。在这样一些部门,人们的积极性不降到零点才怪。但这些部门的领导者依然心安理得,因为他们总抓了所谓“政治”,对党对上级已经尽到了“责任”。
上面说的不正常、不公平的现象当然仅仅属于旧社会的残余。唐朝的韩愈在《原毁》一文中对此已经慨乎言之:“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我们目前的这种不正风气是利用了“左”的残余影响而继续作怪的。这种现象当然足以使好人泄气,坏人得意,给正直、善良的老实人增添极大困难,使某些意志不坚定的人逐渐失去前进的勇气,磨去凌厉的锋芒。然而真正的猛士不会屈服,他们下定决心,继续脚踏实地大干、苦干、硬干、实干下去。
我想,对于经常站在一旁说风凉话的人,对于一贯冷眼旁观打算秋后算账的人,对于一旦果然来了一个什么政治运动或者不叫运动的运动,马上挺身而出重操整人旧业的“英雄”,有一个行之有特效的对付方法,这就是我国民间俗语所说的:听了地里喇喇蛄叫,该种庄稼了还要种庄稼。也就是先哲们一再教导的:坚定地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讲吧!听到别人一点议论,就心灰意懒,就躺倒不干,反而正中了那些不负责任、乱发议论的人的诡计,使我们百废待兴的祖国和四化建设的大业遇到挫折、蒙受损失。这是得不偿失的赔本生意。事实告诉我们:光是任劳而不任怨,也同样是做不成一番事业的。用任劳任怨的高姿态来对付“多干多错”的耳边风,乃是必不可少的正确而又切实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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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潮曲

  夏的风
  斯妤
  一
仲夏到了。迎着温热的海风,我回到我们的村子,回到你一直坚守着的阵地了。
你在村口迎接我。短发微烫,西服裙挺括,端庄的脸上盛满了喜悦。我迷惑了。这是你吗?那个扎着短刷子“裤腿高挽”大汗淋漓的知青“典型”?那个穿着蓝上衣,几分自豪、几分忧郁地走进红脸仔金全家的“扎根英雄”?那个欲哭无泪、黯然神伤地送别我的老同学?
你拥抱着我,一边尽情地笑,一边流着眼泪。泪珠仿佛把过去的一切都洗涤了:上调了的同学一个个离开村子时你感到的孤独,你的玫瑰色的理想成了一片残云时的悲哀……
你还是那么乐观、自信、热情,你还是你。可又不完全是过去的你,除了你头上的那个“农民企业家”的称号,我总觉得你身上还有什么新的我不熟悉的东西。
“我们这一代已经成熟了。”你领我走进宽敞的客厅,平静地说。明亮的眼睛下舒展着几条长长的皱纹。
是的,我们都成熟了,尤其是你。
  二
晚上,快十二点了,你才办完公事,拉灭了客厅里的灯。
我也刚从阿伯阿婶们那里回来,躺在床上等你。
“他呢?”我其实已经知道了,却故意问你。
“谁?金全?哦,他上经济学院了,自费的。”你淡淡地说。
“真的,石欣,为什么不离开他?……难道真爱他了?”
“你忘了,我们海边人不讲什么爱呀恨的。”你躺下了,拉灭了床头的灯。“他对我很好,也一直在缩短距离……再说,现在对我来说,要紧的是工作。”
我默然了。你到底还是你呵。十年前的献身精神并没有从你身上消失。这种气概,这种为了选定的事业而舍弃一切的气概,不也很令人钦佩吗?
我想起了你的红脸仔金全。他的脸上有一个两指头宽的暗红色胎记,因此得了这样一个“定语”。他上过初一,却是当年村里有名的老实孩子。我也想起了你的矗立在后山坡上的片片厂房,想起厂房里那一箱箱贴着商标的水产品罐头,想起如今已成了农工联合公司的职工的阿伯阿婶们……
还有一张张曾经悲戚愁苦如今却笑逐颜开的面孔……一间间曾经破旧凋敝如今却崭新气派的瓦房……
月光从窗外的凤凰枝丫间溜进来,投在我的脸上。我翻个身,躲开了。这清辉只能属于你,属于你那永远充满爱充满激情而又坚毅的心。
  三
你本来可以回城,去当一个工人或者去教一班孩子的,但你拒绝了。你本来也可以投考,去学你喜爱的文学或者去钻研政治经济学的,但你也放弃了。你对自己说:“既然历史把我造就成一个农民的妻子,我就在这块土地上耕耘吧。”
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那些额上皱纹纵横、疲惫瘦弱的阿公阿婆们,舍不得离开那些大脑袋细胳膊有菜色的囝仔们,你爱他们,你多么想为他们挣一份富足的、全新的生活啊!
党的新经济政策,在你面前展现了一个真正广阔的天地。你的眼睛闪亮了,冒火了。你看到一个灿烂的前景了。
你自己琢磨了三天三夜,和水生伯、金龙叔筹划了三天三夜,最后又和村里的大小能人们讨论了三天三夜。第十天上午,你代表党支部向全体社员亮出了蓝图:成立农工联合公司,一年一个厂,三年建成一个中型企业,改变地里刨食的老套数,彻底让石村变个样!
你自动加冕,就任了经理。水生伯、金龙叔则责无旁贷地担任了你的顾问。你的手下,聚集了全村的大小能人:搞施工的,跑设备的,当厂长的,管车间的,甚至连产品推销都有合适的人选了。你是多么兴奋啊,你要真正干一番事业、干一番你早就想干、早就该干的事业了……
平素温和恬静的你,从此越来越呈现另一种风姿了:精明、干练,既善于运筹帷幄,又敢于决胜千里。阿伯阿婶、阿兄阿嫂们,越来越信赖你,越来越爱在你的称呼前加上种种定语:铁经理,硬石子,强人阿欣!呵,是任过两年大队副书记的历史帮助了你?是你啃过和还在啃的哲学、政治经济学帮助了你?是你性格的那一面——顽强刚毅帮助了你?抑或是生机勃勃的时代造就了你?
现在,你手里拥有四个实力雄厚的工厂和一个机械化的农场。你们向国家交纳了足量的税金,为社会提供了商品,你的父老乡亲们过上了全地区最富裕的生活。你可以骄傲,可以自豪了。
  四
临别的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很久。我钦佩你,羡慕你,然而,最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你几句话。因为,在乡里,我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我说:“你打算一直这么干下去吗?万一政策变了怎么办?枪打出头鸟呵。”
你笑了,毫无忧戚之色。你说:“说真的,我已经迷上办企业了。村里的面貌刚刚改变,大改还在后头呢,我怎么能半途而废?至于政策,我相信不会变,党已经十分成熟了。就是变,也没关系,再重新拿锄头就是了。你忘了我是咱们知青里的劳动能手了?”
你还一再说,现在是夏天,夏天是生长的季节,建设的季节,夏天是欣欣向荣、蓬勃茂盛的,不用杞人忧天,更不必因此徘徊不前……
我还说什么呢?面对你执着的信念、澎湃的激情,我只有惭愧!
第二天,我要上路了,你亲自开车送我。一路上,吉普车风驰电掣,我没怎么和你说话,我心里只不断重复一个念头:石欣,石村,多么巧,多么巧啊……
长途汽车启动了,我们都举起了告别的手。夏风吹动你的衣襟,也吹动我的头发。你大声和我相约,再过三年,重返石村,我答应了。汽车前行了,你的身影远去了,我探身车外。呵,热风如潮,热风如潮……你的身影渐渐溶化在如潮的热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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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不寻常的长诗《于立鹤》
  丁正良
六十年代初期发表在《雨花》杂志上的、后来由作家出版社出过单行本的叙事长诗《于立鹤》,和她的作者一样,经历了极不寻常的苦难历程之后,最近,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再次出版了。
这本长诗的作者严慰冰同志在十年动乱中是第一个作了江青、林彪的眼中钉、肉中刺,必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对象。“严案”是十亿人口的中国妇孺尽知的大案要案,罪名是吓人的“反革命现行犯”。而《于立鹤》就是所谓的罪证之一。江青、康生几次企图拿长诗开刀,终于没有成功。今天,大地重光,才有了再版长诗的可能。
《于立鹤》是以真人真事写成的传记长诗。它以大革命前后江南农村为背景,热情地讴歌了党领导的波澜壮阔的农民革命斗争,歌颂了宁死不屈的于立鹤,和农民运动领导严朴同志。长诗对时代风貌、自然环境、风土人情赋予抒情的描绘,从而表现了诗人清新质朴的艺术才华。《于立鹤》的显著特色,是把民歌与中国古典诗歌形式和谐地揉合在一体的创造性运用。
生活在幸福里的年轻人,实在有必要让他们抚一抚前驱者的伤痕,受一点革命的传统教育,这样,当他们举起生活的酒杯时,才会知道来之不易,更加愿意珍视它,保卫它,为它继续不懈地作勇敢的斗争。
长诗《于立鹤》刊首转载了陈云同志的《严朴同志传略》、唐弢同志的《谈诗贵创造——关于长诗〈于立鹤〉的一封信》,宋振庭同志的代前言《真理是朴素的,历史是无情的——为长诗〈于立鹤〉再版说几句话》等文章,他们都给这本长诗增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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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电脑与人脑
  魏嗣桦
据悉,某车站买进一台电子自动售票机,本想借此实现售票自动化。没想到买来后并未使用,有人说是电脑失灵不好用。仔细一查,才了解到其中奥秘:因为电脑把票子“管死”了,有些人的“后门”开不成了。这真是电脑还没动,就把人脑里的毛病照出来了。
发展电脑、革新技术,是提高生产效率、加速四化建设的重要而有效的方法。虽然大家都这么讲,也迫切要求这么做,但真正到电脑来了,却不一定都行得通。原因可能很多,但人脑作怪不能不是一个重要原因。
改革经济体制,不断采用先进技术,关键在于首先“革新”人脑。人脑还停留在旧的轨道上,应用、推广新技术必然障碍重重。我们有些人,习惯于按老框框、老套子、老办法办事,满足于既得利益,唯恐革新把这些都革掉了。例如那个车站,如果用上了电子售票机,“后门”就被堵塞,对于那些在拉关系、开后门中尝到过不少甜头的人来说,不啻是绝了营私舞弊的“黄金大道”,所以干脆来个抛之不用。这很能看出这部分人自私阴暗的心理状态。
要想使电脑大显神通,先得根治人脑里的传统痼疾。那些保守的、落后的、自私的、狭窄的思想和习惯势力不彻底打破和清除,发展现代化的电脑、革新技术就将成了一句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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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第一行足迹》
诗人于沙的充满泥土气息和湖南乡土色彩的诗集《第一行足迹》,不久前已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收集了作者近二十五年来的诗作六十余首。既有对新生活和祖国大自然的歌颂,也有对社会和人生的思考。诗人努力从中国古典诗歌的传统中吸取营养,格调清新、形式多样。
(林丛)


第8版()
专栏:

  沙漠在退却
唐祈远望荒凉的高山顶,一夜间,忽然布满了墨绿的树林。我骑马走近了。山顶无数战士的军装,聚集成一道移动的绿墙。他们挥舞银亮的锹铲,挑着一串黑色的土筐,迎着沙漠上的阳光,将嫩绿的树苗栽上山梁。飞机在头顶轰响,一阵旋风刮过,草籽象飞雨纷纷从天降落,洒遍沙原和荒山坡,被震醒的干涸的小湖泊,象大地的眼睛无限惊愕——沙漠在退却,在退却——啊,这神奇壮观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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