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紧迫的时代要求
  文葆
我国正处在历史新时期的伟大变革时代,各行各业的改革潮流已在涌起。往事追忆与现实要求,都激起人们对于人才辈出的渴望。没有改革,没有破旧创新,就不可能实现四个现代化;而改革贵在用人,也唯有改革方能激励人才,造就人才。
最近我到富庶兴旺的珠江三角洲走了一遭。锦山绣水,四野翠绿,土沃人勤,禾壮花好。这片土地景观特异,宝藏无尽,而且早就是我国近现代史上不少先进人物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洪秀全,1814年生于花县;康有为,1858年生于南海;孙中山,1866年生于香山(今中山);梁启超,1873年生于新会。他们留下了令人景慕的遗迹。使人思绪荡漾的还有:林则徐于1839—1840年到广东查禁鸦片输入,在虎门当众毁烟,坚决抗击侵略者炮舰多次进犯;他同时着人收集和翻译外文书报,了解世界情势。这里不但是近代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第一个战场,我国追求现代化的漫长而艰难的征程,也是从这里迈出可贵的第一步。
在历史的新时期,新事新人随着开放政策而起。南国边城深圳市建设经济特区以来,积极贯彻执行中央的方针政策,解放思想,大胆革新,短短四年,蒸蒸日上,已经成为我国对外贸易和国际交往的重要口岸,到处是一派繁荣景象。不时传来的爆竹声中,洋溢着鼓舞人心的创业精神。“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脚手架还未拆,路旁的烂泥碎砖还来不及清除,大厦底层已经开张营业了!特区是一个开阔人们视野的窗口,也是一座树人的苗圃,培育着成批的适应现代化建设要求的人才。源源产生人才,重用而不摧残,国家必大有希望。
开放促开发,改革出人才。在深圳火红的建设事业中,人们饶有兴味地说着廖小燕的事迹。这姑娘生于1955年,在中山大学进修过,来担任闹市区新安酒家的经理和党支部书记,得到饱尝企业不景气苦头的厨师们支持,和一群工龄刚刚几个月的小姑娘们在一起,用现代化的经营手段改革企业,终于转亏为盈,打胜了翻身仗,以第一流的服务质量被评为先进单位。这不过是春潮初涌,在开山填海,铺路架桥,兴建工厂、码头,开办电站、水厂等一系列气势磅礴的建设和改革工作中,“外引内联”,“特事特办”,将会出现各种企业经营和管理人才,出现具有现代技术水平和服务水平的大批职工。前人咏“试院”有句云:“至公留藻鉴,成物待洪炉。”现代化建设事业便是锻炼人才的大熔炉,对待改革的态度就是评论人物的好标准。
坚决选拔勇于改革的人才担负领导工作,这是当前最紧迫的要求。回眸北望,和南国边城相仿,在松花江畔,作风正派、技术过硬、对工厂和国家忠心耿耿的安振东,从整流设备厂提升到二轻局,又被任命为副省长。在东海之滨,步鑫生从衬衫厂走上人民政协的讲坛,向祖国汇报呕心沥血改变破败面貌的经过。……
人心思改!为了夺取现代化建设的胜利,必须继续清除“左”的影响,果断地起用那些德才兼备、勇于进取的开拓型优秀人物。——这就是紧迫的时代要求。


第8版()
专栏:

  礼重义更重
  ——怀念老舍同志
  曾克
已经是整整四十四年了,每当元宵节过去,雪里的寒风透出了春的气息,各类学校都要开始新学期的工作时,我心中的一个深情的记忆,总要涌现出来。从1968年至今,每年春天,这个记忆在心里涌现得更清晰、更频繁。我多次想把它告诉人们,留给历史,可一直到今天才提起笔。美好的心灵所谱写的友情是永远也不会褪色的,我现在写还不晚,但,绝不该永远只埋在自己心里。
那是1939年的深秋,我在多雾的山城重庆认识了老舍同志。那时,我还是一个刚刚开始文学习作的青年,而老舍已是中外闻名的作家。他在重庆除了从事创作以外,还组织、参加一些抗战文艺活动,是“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负责人之一。
我们是在一次“中苏文协”举办的诗歌朗诵会上认识的。记得那晚,当我用南腔北调朗诵了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后,心突突地跳着,很不好意思地坐到会场一个角落里时,一个中等身材,穿着中式长袍,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的长者,来到我跟前,亲切地和我握手,并用一口流利的北京话连连说:“你刚才朗诵很好,很有感情,以后希望你多参加这样的会。”我连忙站起来,有点儿羞涩地说:“谢谢你的鼓励,我的普通话讲得太差了,还得好好学习。”记得坐在旁边的戈宝权、丘琴、黑丁等同志,都忙着给我介绍说:“老舍先生是老北京人,你可以向他学,读读他的小说:《骆驼祥子》、《老张的哲学》等,那些作品中,语言十分丰富。……”
“语言好学,多听、多练、能够发音清楚,叫人一字一句都能听懂就可以。更主要的还是要理解所朗诵的内容,并且把其中的感情表达出来。方才你结尾那句:‘让暴风雨来得更厉害些吧!’虽然带点河南口音,可是感情表达得恰到好处!你努力吧!”
没过几天,一天晚饭后,老舍同志约我和“文协”的另外一两个同志,说是去听朗诵。
从临江门上了坡,老舍熟悉地带着我们直奔当时的重庆市中心,现在叫解放碑的附近一家书场。
刚一走到门口,还没等老舍把早已买好的票从衣袋里掏出来,收门票的几个人,早就迎上前来:“里面请、里面请,看座!”说着就把我们迎进去,安顿坐下。显然,老舍先生是这里很受欢迎的常客。
那天听到的有京韵大鼓《火烧赤壁》和河南坠子《庵堂认母》等,演员都是当时很有名气的,因年代太久,名字记不很准确了。只记得说京韵大鼓的董连枝(女),说相声的董长禄(艺名小地梨),说滑稽大鼓的富少舫(艺名山药蛋),还有富少舫的养女,很年轻的京韵大鼓演员富贵花(据闻,她现在在广播电视部工作)。富贵花是老舍同志眼看着长大的,对她的艺术造诣,老舍同志也给予了很多关怀和指导。
这是我第一次在剧场(最简陋的)里欣赏到民间这么优秀的艺术,也是第一次听到把爱读的古典小说中的故事有音韵,有表情,还伴奏着悦耳的琴弦朗诵出来。我完全被吸引住了,书场里有时真出现了《老残游记》中《大明湖》白妞说书时,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响声的境界。
离开书场后,老舍先生对我说:“曲艺,就是咱们民族形式的朗诵。它不但可以朗诵诗,还可以朗诵小说,形式多种多样,东、南、西、北各个地区,都有自己的特点。有时间和条件,你可以多听听,会对写作和朗诵都有好处的。”
从此以后,老舍同志常请我们去书场或茶馆(当时重庆大一点的茶馆,请有艺人表演),我又接触了相声、四川清音、山东琴书等曲艺形式。并通过这各种形式的演唱,重温和新知了很多优美的古典文学名著和民间故事。
每次几乎都是老舍同志请客。虽然一张门票一杯“盖碗茶”,也不过两三毛钱,但,一次块把钱,一周两三次,对于当时无固定职业的流浪作家来说,也是不小一笔开支。因为有时,我们一天也才花两三毛钱吃一餐“猫儿头”饭(冒尖的一大碗饭,饭上有少许的辣椒和泡菜)。老舍同志的这个额外负担,使我们都很过意不去。可是,他总说,他比我们都宽裕一些,我们拒绝他的约请,会更伤他的心。
当时,进步的,希望为抗日救亡做些工作的文艺工作者,在一致要写爱国、抗日的题材前提下曾经在文艺表现形式上,做过一些探讨和尝试。提倡尽可能在创作和文艺演出中,多采用一些民族、民间形式,有人称之为通俗或大众文艺。老舍同志就是身体力行地提倡写或演群众最易于接受的作品的。当时他写的歌词:《丈夫去当兵》,因语言群众化,生活化,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不论在大后方或敌后解放区都听到有妇女在唱:“丈夫去当兵,老婆子叫一声……毛儿他爹,你放心走,为妻的给你守门庭!……你去投军打日本,我在家中把地来耕……”。当时流行的《芦沟桥小调》,记不清是否也是老舍同志写的词,只记得他经常要我们唱:“什么事万年还遗臭?什么事千古美名留?卖国投敌万年遗臭,只有那抗敌救国才千古美名儿留!”这歌词是用民间最流行的《小放牛》曲调填写的,妇孺、儿童一学就会,它也象歌词中宣传的爱国主义思想一样留下了千古美名。五十年代时我来京开会碰到老舍同志,他还不断提起在重庆上书场、坐茶馆,以及《海燕》朗诵和唱《芦沟桥小调》这些往事,只是我长时期在四川工作,很少有机会继续受教于老舍同志了。 (上)


第8版()
专栏:

  海岛的诗
  张永枚
夜来香露水洇绿了哨岗,月色,花光,钢枪新兵持枪上岗处,一株株夜来香。闻说昔日这土地,青石、黄沙、白蕀,一位无名的哨兵,插下一截夜来香枝。每天他来这里守卫,带给花枝一壶水,甜甜地说:花儿你好!咱两个甘苦相随。完成警卫下班,又甜甜地说:花儿再见!愿你早日扎根,海疆留芳万年。烈日下,他的躯干——花枝的一把伞;台风里,他的胸膛——花枝的挡风墙。风雨浸白了双鬓,烈日晒脱皮几层?夜来香开遍了海岛,花海里屯下雄兵……今夜花儿熏得军衣香,浪花般的骨朵甜甜地唱:新兵、新兵你可知?种花的哨兵就是夜来香。在默默无闻的午夜里香,在人民进入甜梦时香,在远僻艰苦的边陲香,在祖国的心尖儿上香。射手自画像成年以热汗润湿靶台,身躯压磨得泥土下沉,于是一个卧倒射击的雄姿,便深深刻在了大地的胸襟,似一幅铜版画,映着晴空。没想过留下自己的声名,却完成了一幅自画像!刻画了他爱的深沉,使命的重大和艰辛……啊!以血肉贴着国土的士兵!海风不要说对人民从不隐蔽的赤心,今夜却偏要对渔家保密,战士们悄悄拉着渔人的船儿,从沙滩拉向丰收的汛期,爱唱爱叫的快乐的人们,陆地行舟偏咽下了号子。海风海风你不要说,说了他们又要来道谢。腰身如拧弯的钢,脚踝也插进金沙里,尼龙绳勒入虎口,海蛎石挂破肉皮,汗血在浪影下明明灭灭,笑眼在波光上欢欢喜喜。海风海风你不要说,说了他们又要来道谢。船泊海上装一舱繁星,锚在水下盼主人绞起……海风追不见士兵的影子,几番拂过营房上的标语:“军民共建文明村”,不知海风可认识?海风海风你不要说,说了他们又要来道谢。


第8版()
专栏:新书架

  研究清史的参考书
  清代的列传,较为详备的是《国朝耆献类征》,这部书对研究清史,以及清代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边疆民族政策等都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本书撰者李垣,是清代著名的藏书家。乞疾归里后,鉴于本朝人物无专书,遂辑录自后金天命元年(1616)至清道光三十年(1850)间的清代人物传志,终于完成这一专著。全书七百二十卷,并附《国朝贤媛类征》初编十二卷。李氏在编撰本书时,又以《钦定宗室王公表传》、《钦定外藩蒙回部王公功绩表》等收录入书,选材都是以国史馆本传为先,次及自传私家志铭等,凡是事迹可传者,尽收其中。这部书过去只有光绪十六年湘阴李氏自刻本,极罕见,最近始由北京民族文化宫图书馆整理复制出版,以利流传。 (梦水)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大地漫笔
改革断想
人心思改,大势所趋。不过,口头上拥护改革,是容易的。用实际行动来支持改革,要难得多,因为先须战胜自己头脑里的旧观念。说是赞成改革,但对改革中的创新之举总是看不惯的人,恐怕还所在多有。恰如鲁迅说的:有些改革者,是极爱谈改革的,但真的改革到了身边,却使他恐惧。因此,在改革的潮流中,要告诫自己切莫做好龙又怕龙的叶公。
锐意改革者的性格特点之一,是敢于正视和揭露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改革的目的,正是为了要改掉现行制度中不利于调动人们积极性,不利于四化事业的某些弊端。如果认为自己志在改革,所想所做就永远正确,不会失误,或者讳言改革中的缺点,或者不肯听取不同意见,改革肯定是会失败的。
步鑫生很自信,但他毫不隐讳自己也办了几件蠢事,决心进一步改善和发展现有的改革措施。这种风度和气魄很可贵。
方天白
后入为主
韩愈《原道》文中说:“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学派之争达到“入主出奴”的境地,可见成见之深。
如今我们在学术上提倡“双百方针”,因而此类事极少见了。但那种听取意见先入为主,怀有成见的现象并不少见。有的当领导的同志很自信自己的“第一印象”,某些善钻空子,拍马溜须之徒也往往采取“恶人先告状”之策,先将你的耳朵灌满,使其对“后来者”的意见产生“外溢”。如此的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研究的末尾”。对人的看法,对情况的判断,不也应提倡“后入为主”么?“后”者,调查研究“末尾”也。
吕德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