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月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一个革命人道主义的事业
  ——访上海凤城街道福利工厂
  韦君宜
不久以前,我访问了上海凤城街道办的残缺人医疗站兼福利工厂(主要收低能儿、精神分裂症患者和少数残废人)。这个工厂的成就使我震惊,我看他们的工作对于搞民政福利事业的,搞教育的,搞精神病学的以至搞心理学、社会学的,都是一个重要的范例,在许多方面有所突破。
凤城街道办事处只是个小小的街道办事处。钱和人才都没有。他们只花了二百元的开办费,由办事处抽了一个中年的电子器件女工当站长,叫郑瑞。另外还有两个工作人员,弄了一间破烂的库房,样子和北京的抗震棚差不多,就开办了。
现在这个厂一共收了三十九个人。七名是肢体残缺的,其余全是那些被称为“疯子”“傻子”的,上海人叫“憨大”。当我走进去时,只见厂房里干干净净,里面摆着三张大矮桌,两张小矮桌,这三十九人围桌坐着,每人身旁一个大筐。他们做的工作是把橡胶鞋帮剪裁后边角余料上的布剥离,留下橡胶,以便厂里再用。一个个手不停挥。身上穿的是铁灰色工作服,整整齐齐。墙上挂着生产进度表,有的人的箭头已经飞越定额一大截,达到了百分之二百,现在厂里还正在开辟其他自产自销的门路。
他们不止做工,还学识字,学文化,还学唱歌,墙上黑板上抄着他们的“班歌”。还组织起来集体去看电影,最近还集体去苏州旅游过一趟。现在他们中收入最高的可以达到每月五十来元,最低的十几元。厂子办了四年,已经有三万四千多元的福利基金存在银行里,不但不要加重国家负担,而且还靠他们自己办起了自己的劳保福利。我观察这些人,其中有的一笑时面容带有痴呆者的特点。但是他们都安安静静工作,和别厂的工人一样。他们是些什么人啊!这块地方是工人区,他们的父母兄弟差不多都是工人。家里有了个“傻子”,不能送医院,家庭没有条件专人看管护理,人没有武疯闯祸,公安部门也不收容。这些人的生活方式基本就是成天在街上游来游去。到垃圾桶里去拣苹果核馊菜吃,身上衣服上钮下扣对不拢,新的都穿成破的。家里没法管,个个鼻涕拖得老长。马路上经常见他们在前边跑,孩子们在后边追,拿土疙疸甚至粪便骗他们吃,然后大家打哈哈取乐。这些人早已不象人了,做父母的也已失去信心,只能说:“前世造孽!”这个厂有自己印的智力进度测验表,他们中智力最差的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却不知道二加三等于几。连昨天去的电影院在哪里、爸爸的姓名,都不知道。那活虽然极其简单,他们一进来一般可都不会做。而且坐也坐不住,只想吃,想推人打人。是郑老师和别的老师,完全象哄幼儿园的娃娃一样哄这些大人,给他们讲故事,陪他们拍皮球,直到使他们知道了这里的老师,是不耍笑他们、不欺侮他们的。再对每一个都把着手反复教做活,直到教会为止。
连他们站里的伙食表都可以让人看出这几位教育者的苦心。低能儿大部分不会管理自己的钱,有的还根本不识数,无法使用饭票。站里就不卖饭票,由会计员小甘把每项饭菜替他们一一记上,吃多少钱,到月底代为结算扣款。用多用少他们也是不会计划的,都由站里老师代为留心,哪一个只知敞开吃,吃太多了,就告诉他这一顿你应当吃些什么。郑老师的家就住在这个站的对门,可是她每天午饭都不回家吃,天天和这些病残人一起吃,因为他们吃饭需要人照管,饱饿常常自己不知控制。他们服用的精神病药物也是站里管的。每人一个专用小杯,每人一张病历卡,每天二三次,由老师一一按医嘱发药。连发工资也要区别各人情况,情况稍好的,发给本人,临发钱时小甘也得再三嘱咐。不能自理的由家里代领,没有家庭的由站代管。其中有个低能儿还是孤儿,母亲早死,父亲死时这傻孩子才十六岁,把他“托孤”给厂里。郑老师就亲自带他去医院看病,亲自给他做衣服洗衣服。他要吃肉,嘱咐站里阿姨专给他烧肉。连郑老师要去街道上开会,不放心他在屋里,也带着他去。旁人看见还以为他是老师的儿子呢。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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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答读者问

  伦理学要普及
  中国伦理学会会长 李奇
问:什么是伦理学?伦理学在今天有什么用处?
答:有人觉得伦理学是一种神秘而又深奥的学问,不好理解。这是有一定历史原因的。解放初期对伦理学的研究重视不够,没有出版什么系统的著作;尤其是在十年动乱中,伦理学被认为是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理论而打入冷宫。其实,伦理学应该说是一门人人应知的学问,它既是哲学中最接近生活和最通俗的一个分支学科,又是一种和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有密切关系的实践科学。马克思主义伦理学是研究道德的科学,也可以叫道德学。它的任务是,以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从理论上阐明:道德的根源、本质及其社会作用是什么?评价一个人的行为的善恶标准和依据是什么?社会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准则的根本区别在哪里?人性是不是生来自私?人道主义在伦理学中的地位如何?在社会主义历史阶段,共产主义道德怎样解决个人利益和国家、社会、集体利益之间的关系?此外还有在婚姻家庭关系上,如何处理才符合共产主义道德准则等等。这些都是伦理学所要研究的重要内容。这些内容表明,伦理学所研究的对象——道德,是非常现实的、具体的、调整人们之间、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行为准则和实践,而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
伦理学要探讨和说明的不仅是道德是什么,而且更重要的是要揭示道德为什么产生,道德有什么作用和怎样发挥它的作用。因此,伦理学对于人们的道德认识和道德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作用方面:(一)它指导人们深刻认识道德准则和规范的客观必然性。共产主义道德的集体主义原则和资产阶级道德的个人主义、利己主义原则,都不是个人的主观意志可以决定的,而是两种对立的社会经济关系的客观反映。(二)它可以提高人们对于剥削阶级的腐朽思想的识别能力,增强对错误思潮腐蚀的抵制和战斗力。(三)它可以帮助文艺创作、文艺评论在道德问题上掌握社会主义方向。如果文艺家在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立场上,对于马克思主义伦理学的知识也很熟悉,就可能避免写出那种脱离现实社会关系的描写抽象人性的文艺作品。(四)它可以帮助人们正确认识社会主义社会的经济领域和共产主义道德的辩证关系。此外在经济改革和各种政策教育中,不仅需要与道德教育相结合,而且也会涉及到许多道德理论方面的问题。所以,道德和经济虽是两种不同的领域,但是二者之间存在有不容割裂的辩证关系。伦理学必须研究这方面的现实问题,同时它也应成为经济工作者必备的理论知识。因此我认为,加强伦理学的研究和普及,对于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是有重要意义的。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在党中央大力提倡和支持下,我国伦理学的研究和教育工作有了空前的发展。1980年6月成立了中国伦理学会,以后十几个省市陆续成立了地方分会。这些学会在五讲四美活动中,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建设中,都进行了大量的宣传教育和研究工作。许多会员写书并出版了伦理学教科书,共产主义道德的专著和通俗读物,举行了多次学术讨论会和广播讲座,参加了一些省市举办的德育教师的培训工作,中国伦理学会和天津社会科学院合办了一个公开发行的刊物《伦理学与精神文明》。同时,伦理学界也对有关道德问题的某些错误思潮有所批评和抵制,努力坚守共产主义道德的思想阵地。但是,这门学科同迅速发展的四化建设需要相比,还很不相称。今后,除伦理学工作者努力外,还需要有关部门的重视和加强领导,为进一步开展研究和普及工作提供更有利的条件,积极促进这一学科的稳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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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华山之险的抢与防
  司马方华
华山天险,早有所闻。然而,对于登临过华岳者说来,自然之险,已不足虑;倒是屡次发生的人为之险,则切切实实令人担忧!
记得1981年夏登华山时,路遇游客和挑夫,都说到是年五月间曾发生过几次险情:由于游人突然增多,致使千尺幢等处拥塞而跌伤者多人。次年,又见报载此类情景。而1983年华山发生大的伤人事故,终于轰动全国。
事件发生后,笔者曾想:当地领导部门大概会汲取教训,采取得力措施,不致使这类流血事件重演。孰料今年又一次发生险情!据《北京晚报》5月4日报载:“4月15日华山游人众多,交通严重堵塞,大批游人不断往山下拥,失去控制,此时二百多名师生挺身而出……”
华山此种“失去控制”的局面,为何竟连年发生,而且每年还不止一次,真不知当地有关部门、有关人员对此是怎么想的?!记得三年前登华山时,只是入口处有人收一角钱门票,其余皆无人过问。名谓“华山管理处”,可是在千尺幢、百尺峡、苍龙岭等险要处,未见一人“管理”,怎能不发生拥塞伤人事故!此外,当地人进山卖土造的黄色“汽水”,喝一口有一种奇异怪味,令人作呕,据说是用有毒素的广告色及糖精、凉水配制的。至今是否已有人“管理”,不得而知。由此可见,小到一瓶“汽水”,大到人身事故,当地几乎无人过问,或者至少是管理不善。否则,何以会不断发生人身事故?!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去年以来,报刊上曾大力宣传和表彰华山抢险英雄集体,这当然是必要的。但是,对于玩忽职守而酿成人祸的责任者,对于只知收费而并不认真“管理”者,却未见有严肃的批评及惩处的报道。华山抢险英雄集体固然可钦可敬,但如果不发生类似之险岂不更好?!
举一反三,自然之险,不足为惧;人为之险,倒令人深思。对于人为之险的直接责任者,如不予以批评惩处,以儆效尤,非但对不起抢险救难的英雄,还会使险情有延续或扩大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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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大地漫笔
话说“通化”
我的家乡通化,据乡亲们说,通化,通化,什么样的灾难,到这里通通都化了。
这当然只是人们的良好愿望。但在我们的生活中,确有一种“化灾”现象:不管是什么情理难容的事,什么不符合原则、不符合党纪国法的事,到了某些人手里,都一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是“通通都化了”。例如,纪检部门要办一个案子,党内要处分某个人,往往事情还没办,就说客盈门。他们变着法儿为至爱亲朋说情,想出各种招儿“消灾”,结果,不是弄得“和尚打伞”,就是官司要一直打到省里、中央,拖延时日,还不一定有结果。
凡是这种“通化”盛行的地方,那里的什么党纪国法,什么原则制度,都可能化为乌有,结果是一边“消灾”,一边造孽,祸国殃民。广大群众倒是希望把这些不正之风通通化掉,不然,怎么有信心去搞四化呢?
韩磊
用脑子讲话
现在,用别人的脑子来讲话的还大有人在,即使是十分钟的即席讲话,也得让秘书写讲稿,决不肯烦劳自己的脑子。于是,这脑子便愈来愈不灵,讲出来的也愈多是空话、套话、废话。
靠别人的脑子讲话的人是否都出于水平低呢?一位具有大学文凭的中年干部刚提拔到领导岗位上,他要在会上作一个简单的讲话,他准备“即席发言”,但不行,还得按老规矩,由秘书把素材拼接成文,从“各位同志们”到“我的话完了”为止。久之,这新领导的脑子也会懒得动的。 舒恩禹
“本钱”
要进行改革,不只必须具备除旧革新的胆识、魄力,更要有能够驾驭现代科学技术、掌握管理技能的本领,说得真切些,就是“本钱”。
说到“本钱”,有的人可能不服。说什么革命这么多年了,论经验有一套,论资历也不浅,这不都是“本钱”么?其实,那些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五六十年代的“本钱”,带进八十年代,无论如何是不够用的。科学信息,管理信息,先进技术信息,人才信息等等,已成为现代的金钱,这正是今天锐意改革所必需的“本钱”了。 杨连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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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苟晞公私分明
  夏平
西晋末年的苟晞(字道将,河南山阳人),击破汲桑,又败石勒于河北,一时威名远播中外,时人把他和韩信、白起等量齐观。以功进位抚军将军,假(持)节,都督青兖诸军事,封东平郡侯,邑万户。《晋书·苟晞传》说:“其从母(姨母)依之,奉养甚厚。从母子求为将,晞距(拒)之曰:‘吾不以王法贷人(宽免人),将无后悔邪?’固欲之(一定要做),晞乃以为督护。后犯法,晞杖节(手持符节)斩之,从母叩头请救,不听。既而素服哭之,流涕曰:‘杀卿者兖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将。’其杖(执)法如此。”苟晞的“后门”关得十分严密,连他的姨母要走也走不通。他把公私划分出明显的界限:执法杀人的是兖州刺史,哭弟者是表兄苟道将。这样一来,就断绝了“走后门”的途径。苟晞并不是没有私人的感情,他素服哭表弟,就是他的私人感情。不过,私人感情不是私心,要是有私心,他就不会铁面无私的杀表弟。
公正的依法行事,才能祛除私心。如五代后晋天福二年,刘知远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领忠武军节度使,《资治通鉴》说:“知远乃严设科禁,宿卫诸军无敢犯者。有军士盗纸钱一幞(帊),主者擒之,左右请释之,知远曰:‘吾诛其情(实际行为),不计其直(值)。’竟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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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种子之歌
宛凝走进泥土,开始了生命的旅程,希望呵,再不是遥迢的幻梦。我的胚芽里,有土地的乳汁流淌,我的子叶里,有太阳的血液奔涌。美好的理想,金色的未来,全都孕育在我的心中。满怀希望,我却无比沉默,只等待季风送来绿色的歌声。吮着地下水,我深深思索,埋进泥土里,我渴望光明!头上盖土石压,我在脚下生根,我不怕埋没,就怕飘到空中。成熟了,仍将投入土地的怀抱,母亲呵,请接受我真挚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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