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诗文留青史 友情传世代
——纪念聂鲁达诞生八十周年
江志方
但是,我爱我小小的寒冷的国家,
即便是我国的那些树木根须。
假如我要死一千次,
我愿意死在那里,
假如我要生一千次,
我愿意生在那里,
靠近那野生的杉树,
倾听着南风的怒号,
紧贴着新购的铜钟。
《醒来吧,劈栅栏木的人》(注)
这些诗句曾以其浓烈的情意和纯熟的艺术技巧震撼着千百万人的心灵,今天读来依然极为动人。诗的作者就是著名的智利诗人、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巴勃罗·聂鲁达(1904—1973)。今年7月12日,恰是他诞生八十周年。
聂鲁达出生在一个铁路工人的家庭。低下的社会地位,穷苦的童年生活,早年丧母以及父亲长年外出,造成了他寡言沉思的性格和对大自然及外部世界的向往。他从小喜爱树木、花草、昆虫和山野的风光,小学念书时就开始写诗,“也许从很早开始,爱情和大自然就成了我诗歌的源泉。”他的成名作《二十首情歌和一支绝望的歌》是他二十岁那年写成的,这薄薄的然而却是朴实、清新的诗集,一扫当时诗坛盛行的陈腐、僵化的诗风,刚一问世,即受社会瞩目。对此,他曾这样解释过:“首先应该做一个有爱的诗人,如果一个诗人不写男女之间的恋爱的话,那是一个奇怪的诗人。”“如果一个诗人不写自己祖国的土地、天空和海洋,也是一个奇怪的诗人,因为他祖国的土地、天空和海洋包含着许多诗意。”
聂鲁达从穷乡僻壤的故乡——特墨科来到首都考入大学之后,他对文学创作的爱好,对社会和环境的不满以及朦胧的反抗心理,使他与学生中的文艺团体和一些在无政府主义思潮影响下的学生运动中的活跃分子逐渐熟悉、接近起来。父亲希望他日后能成为一个教师、律师或工程师,而他却决心要当一个诗人,最后甚至完全放弃了大学的学习,以致父亲中断了给他的一切费用。于是生活的困难,找出路和见世面的强烈愿望促使他投身外交界。
1927年6月他离开圣地亚哥去仰光就任领事职务。置身于异国他乡,自然使他感到苦闷、孤独。在东方度过的五年中,他写成了《地球上的居所》一部格调低沉、语言晦涩的诗集。1935年5月,他被派往西班牙。
西班牙内战的爆发,是聂鲁达一生的重大转折点。他亲眼看到法西斯匪徒对新生的共和国的疯狂进攻和屠杀,看到了英勇的西班牙人民和国际纵队的流血斗争,严酷的现实唤醒了诗人的正义感和良知,使他不顾一切地坚定地站到了西班牙人民一边,参加了保卫共和国的战斗。智利政府因而让他离职,他怀着巨大的热情和深情的爱,回国后写下了不朽的诗篇《西班牙在心中》。
人们将会问:为什么你的诗里
不再向我们谈论梦想、绿叶
和你祖国巨大的火山?
请你们来看看这满街的鲜血,
请你们看看,
鲜血流满街……
有一次,当他给工人们朗诵这组诗的时候,全场都被感动得哭了。这件事使他既吃惊又激动,他把这件事称之为“我文学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在一篇题为《诗与人民》的文章中说:“这些眼泪灌溉了我诗歌的土壤,我永远忘不了这些眼泪。当我在斗争中畏缩不前的时候,我就回想起这些人,我就知道欠了他们多少债。”
此后,他又以饱满的激情相继写出了《献给玻利瓦尔的一支歌》、《献给斯大林格勒的情歌》等著名诗篇。
聂鲁达终于认识到,必须接触人民,了解人民,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一个诗人才会有力量,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时他积极地参加各种政治活动,深入基层,访问贫苦的工人,访问边远的乡村和矿山,了解人民的疾苦,给群众朗诵自己的作品。他从人民群众那里汲取不竭的创作力量和素材。
1947年底,智利政府转向反动。不久,聂鲁达遭到通缉。在终日东躲西藏、动荡不定的一年多的生活中,他却完成了他最重要的诗作《漫歌集》(一译《诗歌总集》)。诗人在这部作品中倾注他的全部感情,全部经验,全部理想。长达五百多页的《漫歌集》无疑是聂鲁达诗歌创作的高峰,显示出他的广阔的视野、宏大的气魄、高超的技巧和卓越的才能,就其规模和深度来说,在拉美诗史上是前无古人的。这本共分十五部分的诗集,用聂鲁达自己的话说,是“献给古代和现代的美洲,特别是我亲爱的祖国——智利”的。
《漫歌集》的第九部分是五十年代在我国流传很广至今仍被人们记得的长诗《醒来吧,劈栅栏木的人》。这是一首内容广泛、感情真挚,气势磅礴的诗作。大段大段的诗句热情歌唱美国的自然风光和人民的勤劳生活,赞颂各国人民的斗争业绩:
你秀丽而辽阔,北亚美利加啊,
你出身贫苦象一个洗衣妇…………
你勤劳的血缘为我们所喜爱,
你的人民双手沾满着油。
同时诗人严厉地谴责了美国的帝国主义和战争的政策,呼唤那位劈栅栏木的人——林肯和他所代表的美国民主精神的觉醒。
醒来吧,劈栅栏木的人。
……
让他在他的家乡故乡举起斧头,
砍向新的奴隶主,
砍向奴隶主手中的鞭子,
砍向有毒素的印刷品,
砍向他们想要出售的血腥的军火。
这首长诗很快被译成各种文字,受到世界读者广泛的欢迎。
在流亡国外以及后来的一个时期,聂鲁达奔走于世界各地,从事和平运动。他访问了西欧和东欧,苏联和中国,还写下了《葡萄和风》《元素之歌》,《一百首爱情十四行诗》等诗集。从这些诗集中可以看到他对各国人民的热爱和对人类美好前途的信念。
此时的聂鲁达已是一个举世闻名的诗人了。荣誉、地位、金钱,接踵而来。在一片令人眩目的喝彩声中,特别是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他长期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逐渐脱离人民和现实的斗争,思想和创作上都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晚年的作品,就其多数来说,如《孤独的玫瑰》,《挽歌集》,《黄色的心》《冬天的花园》等,都是一些带有浓重的伤感情调和颓废、消极思想的诗集,较之从前的作品,实在是一大倒退,令人十分惋惜。
在拉丁美洲文学史上,聂鲁达属于现代主义之后崛起的作家。他不仅从拉美优秀的文化传统中获得丰富的养料,而且还接受了美国、西班牙、法国、苏联的各种流派诗人的影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从他的全部作品来看,一般认为其中包含着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两大因素,但就其主要的倾向来说,他是一个积极的浪漫主义者。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对剥削者和压迫者的恨,对自由和光明的向往,使他的诗较之同时代及前辈诗人的作品,具有更深刻和更广阔的内容。在创作手法上,他汲取了民歌的夸张手法,常常以丰富的词汇,新奇而形象地表达出自己的理想和希望。他在诗歌创作上富有成就的阶段,也正是他把自己的命运与智利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斗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时期。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有着巨大成就和广泛的国际影响的杰出诗人,在世界文学史上当占有无愧的一席。
巴勃罗·聂鲁达是中国人民真诚的朋友。中国革命胜利前,他在诗作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中国人民的苦难,指出国民党反动派统治注定要失败。1949年,他称颂毛主席是伟大的诗人,正胜利地领导着一场改变千百万人命运的战争。1950年他在给中译本《聂鲁达诗文集》的题词中写道:“万岁,毛!万岁,人民中国!”。1951年他发表了长诗《向中国致敬》。他曾三次访问我国,在解放后的两次访问中,所到之处,他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不幸的是,六十年代以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复杂的原因,他和我国联系中断了。但是,他对中国人民始终怀有真挚的感情,直到生命的结束,都在怀念他在中国度过的难忘的日子和他的中国友人。
智中两国人民间的友好联系一定会不断地得到发展,我们对此满怀希望和信心。
〔注〕此诗旧译题为《伐木者,醒来吧》,有误,此处据原文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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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厂门前,石磨在转(外一章)
叶庆瑞
厂门前,石磨轻悠悠地转……
一粒一粒,黄豆般的星星被磨碎了;一圈一圈,黑夜的硬壳也被磨碎了。
从石槽口泻出一线曙光;泻出了乳白色的黎明!
他们不愧是矿山的儿子,几个待业青年没有被困难压倒,在厂门口搭起了一个豆浆铺。小棚支撑着一个自立的信念。
他们从混沌的历史里,沉淀了混浊的思想,过滤出清新的、洁白的、冒着热气的今天。
他们把新生活的喜悦分赠给光顾小店的每一位工人,每一盏碗里都盛着热腾腾的希望。
不知怎的,每当我从钢包里倾泻出钢水的时候,我总想起那石磨下泻出的豆浆。
那旋转的石磨不也是钢厂前进的一只车轮吗?
记忆,闪着金光
爸爸退休了。
他从炉火映红的老年,退到了翠绿色的童年。
是的,他原是乡野的儿子,绿色的田畴掀开了他生命的扉页。现在,他把晚年交给了窗前这一方绿色的花圃。
爸爸的花圃上——
春天开着金灿灿的迎春花;
夏天开着金灿灿的蕃瓜花;
秋天开着金灿灿的黄菊花;
冬天开着金灿灿的腊梅花。
只有我知道爸爸爱黄花的秘密。爸爸是个炉前工,这些花,莫不是金灿灿钢花的化身?莫不是爸爸种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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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与“无根”
丹赤
“短命”厂长靳善增被逼走,那里的工人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由于“靳善增上面没根”。
这“根”乃是指的“后台”。旧官场上讲的“朝里有人好作官”就是这个意思。这种旧官场的腐朽东西,仍在阻碍今天的改革。
当今的改革,既是新事物的创造者,也是旧习惯的破除者,它不仅没有这种弊“根”,而且要铲除这种弊“根”,不然便谈不上什么改革。许昌市力车厂厂长靳善增,在改革中大刀阔斧地收拾烂摊子,他以厂长的名义,从科室调动一批人到生产第一线,其中有市委各个部门领导子女七名。掐了这小小的七条“根须”,立即触动了弊“根”,招来了横祸,使这个本来是在任命前,市委“经过认真考虑和慎重研究”,任职期间没有受过一次批评,免职谈话又给予肯定的厂长,不清不白地“短命”了。
我们常说改革是艰难的,有曲折的,这不仅因为有“左”的思想和习惯势力的干扰,而且由于有一些反对改革的人,手中还握有部分权力,不让改革触犯他们的利益。倘若动一动,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在某个单位里,在某一件事上,“上面无根”的领导改革的人,面对“上面有根”的反对改革的人,那是很容易一时败北的。
然而,从整体上看,从长远看,真正有“根”的是锐意改革者。改革的大政方针是党中央提出来的,并尽全力推行,改革又有亿万人民群众的支持、拥护和积极参加。这是真正的根,也是最大的根,因此注定了改革者的“长寿”,一时的“短命”只不过是受挫的代名词。“短命厂长”靳善增重新登台,就是一个证明。相反,那些反对、阻挠改革的人,在今天已经没有继续发展的土壤,其“根”也正随着旧的东西在腐烂,因此才真正注定要短命的。
无根不生,无根不长。有志于改革的人们,应该认识到自己的“根”,不被暂时的困难、挫折、“短命”所吓倒,坚定信念,百折不挠,为改革之树早日开花、结果而勤耕不辍。


第8版()
专栏:大地

小站〔版画〕章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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