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6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提倡“讳辩”精神
陈小川
前不久看了电视剧《有意无意之间》,写的是某研究单位评职称中的风波。由于各种因素的作用,诸如有权的人的个人算盘,无权的人不负责任的议论,上几茬人的偏见,同辈人的妒嫉,致使几个做出突出贡献的中青年科技人员评不上相应职称。而所领导在这种情况下束手无策,“忍看”这些科研骨干成了不正之风中的“新牺牲品”。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这也是古已有之的不良风气。到了“史无前例”年代,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关系被破坏殆尽,这种风气便愈见其烈。我无意探究此风的渊源与趋势,只是觉得在这种风气面前,那位束手无策的研究所所长很该受到谴责。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有些同志还不如唐朝的韩愈老先生。当年,韩愈看到李贺才气过人,极为赏识。但是由于李贺的父亲名字叫“晋肃”,于是那些嫉妒他才华的人便用“避家讳”来刁难李贺,说他不能去考进士,因为“进”与“晋”同音。韩愈为此专门写了一篇题为《讳辩》的文章,为李贺辩护。这篇文章洋溢着韩愈的爱才之心和对嫉贤妒才之风的激愤,但是并没有效果,李贺一直没有去考进士,二十七岁便郁郁而死。不过,韩昌黎先生这种“讳辩”的精神却很值得提倡。
现在社会上有一种怪现象:某人日出而作,日暮而归,与旁人倒也相安无事。一旦此人可能被选为模范或者可能被提职晋升,在一些人嘴里立即变得罪不容诛。倘若事情只到这一步,“罪不容诛”的议论也会渐渐烟消云散,某人依旧可以同旁人相安无事。而最可悲之处,则在于遴选人才的人听到种种议论后,也真以为他是“罪不容诛”,或者明知并非如传闻所说,但为了不开罪于人,也只好违心地“割爱”。久而久之,积极性受挫的人便会悟出了“有意无意之间”的这种人生哲理。
“人无完人”的道理前些年说得很多了。但是一具体到某某身上就很麻烦。尤其是知识分子,据说是一不会作工,二不会犁田,可以被指摘之处也就更多。高明的负责任的领导者,应该顶住不负责任的闲言碎语,为人才作“讳辩”。如果说“讳辩”是一种勇气或美德,倒不如说是一种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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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话说什刹海
凤子
沿着前海我不自禁地走了一圈,尽管海子南岸街头公园那条道还在修整,前海正南面对马路的那一大块空地,正在用花砖水泥墁地,可是前海北沿却已种了松柏和各种灌木,垒起了花坛,树下铺上了青草,海子里埋下的两大片荷花,小菜碟儿大的荷叶已然飘上了水面了,“十里荷香”不再是诗的语言、纸上的画了,而是眼前即将实现的现实。多么美的现实!
我又漫步在前海,走到银锭桥边,从保定曲阳请来了二十几名以雕刻汉白玉出名的石匠师傅们的凿刀下,精工凿成的青白石栏杆竖起来了。现在以崭新面目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石桥,站在银锭桥上向西眺望,不论清晨或黄昏,西山隐隐地显现在天边云际。真不愧是北京外八景之一。
早上太阳还未露头,多少人已经在海边柏油路上跑步了,前海没有铁栏杆了,却墁起了水泥嵌石一米宽的人行道,那棵被雷劈了半棵的枯树干脆锯了,象个坐墩儿,老奶奶拄个棍走到这儿正好歇歇腿。多少人在树下练气功、打太极拳,附近街道幼儿园的孩子们不用老师带上北海了,自个已经生活在公园里,这是不花一分门票钱真正姓公的公园。
我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两人对话!
“您知道张大妈的女儿的户口迁不回来了——”
“为啥?”
“这一带的房子要拆——”
“哟!那,咱们都得搬家?”
“愁什么?搬进高楼不比现住的破屋好?”
“可,离开了这儿,我哪儿去溜达呵!”
我停住了脚,看到这说话的两位老大娘,手里都提溜着小塑料篮子,篮子里都有两瓶奶。这是对老人和孩子的照顾。为自己或者为了孙子,她们每天从后海过银锭桥到前海三座桥奶站取奶,顺道就溜达腿。这都是七十上下的老人了,人老念旧,确实离不开这宝地呵!何况今天的什刹海打扮的这样俊美!
海子边仍然有人在钓鱼,对岸仍然有人在游水,风景区竖着搪瓷制的新牌子,“禁止游泳钓鱼,违者罚款”十个大字赫然在目,下款是西城区公安分局、西城区绿化管理处。就有这号只顾自得其乐的人!而且,什刹海水面上又在飘着一张又一张塑料袋,又出现一片又一片的“百衲衣”了。在整治的同时,水上还应有清洁队,岸上应有监督哨。否则这风景区又将是怎样一幅景色呢?
我是天天、月月、年年在什刹海边上漫步,望着新砌的假山,新种的花木,身在什刹海,应想到这份享受来之不易。据说这儿将要成为北京的一处文化娱乐中心,这儿不只风景好,沿海子边东西岸有名人故居,有历史古迹。而且还将根据古老的传统,沿岸将恢复一些风味小吃,还说要恢复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可以溜冰……
我向往着这风景区的前景,心里一喜一忧。作为风景区,必然要开放,一开放必得招来外宾。南岸的“烤肉季”已经名传国外了,可是一想到游泳季节和溜冰场开放的日子那般喧闹情景,势必和风景区形成一对矛盾,矛盾如何统一,我寄希望于市政规划的领导。
作为什刹海海边上的一个居民,有幸在什刹海海子边上经历了二十来年的风雨,有幸今天亲眼看到什刹海整治后的新貌,展望前景同时,禁不住要把心里的话掏出来。
1984年5月24日夜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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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滩的笑声
赵伟
鹅卵石
这是谁下的蛋?
是鹅下的吗?是天鹅?地鹅?还是海鹅?
它们都飞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来探望自己的小宝贝,好孵出一只只小小的鹅。
大人们说,这不是鹅孵的,是石头,是海潮磨的,叫鹅卵石。
那好,这是大海下的蛋唠,这是大海的种子唠!
快把它们都捡起来吧,寄给山里的孩子,他们没有海呀!
在那里,鹅卵石都孵出一片片海该多好!啊,一片片水晶色的海,一片片碧玉色的海,一片片玫瑰色的海,一片片象我们这样的大海。
壁画
落潮了。
大海露出了湿湿的、软软的、细细的沙滩。潮水,象把大刷子似的,把海滩抹得平平正正,简直象刚刚织出的巧克力色的毛毡,真舍不得上去踏一脚啊!
忽然,我想起了什么,朝着大海笑了起来。
我的脚印原地踏一圈,就是一朵樱花呀。来吧,一朵、一朵、又一朵;紧接着,那树干、树枝也被我一一踏出来了。一树好大好大的樱花,盛开在四月的海滩上。
我想,大海快涨潮吧!请海底的小动物们都来开开眼界吧!尽管海底有奇妙的水晶宫,可肯定没有这样的壁画。这是樱花呀,这是我专为大海制作的樱花的壁画。
昨夜,梦中我听到了它们的哭声,它们急了,捞不着去看我们汇泉公园里那一串串糖葫芦似的、那一片片红云似的樱花……
浪花
你们山里的花大都是春天开吧!我们的浪花却不分四季,凡是有风的时候,都是开花的季节。
你们山里的花遍地都可以开吧!我们的浪花却不那么随便,哪里有礁,哪里有岩,哪里有险恶,就在哪里开。
你们山里的花大不过拳头吧!我们的浪花却无比巨大,怎么说呢?那大的,比你们家的房子要大;那高的,比你们村的老槐树要高。
你们山里的花有红的、黄的、白的吧!哼,我们的浪花却不那么娇气,专门开闪电色的!你看:当狂涛扑向了礁岩,刹时“轰”的一声,如同月亮爆炸了似的,溅起一大团碎银!
你们山里的花是可以到处采到的吧!我们的浪花是谁也无法采到的,是永远永远也采不到的。
怎么样,我们的浪花厉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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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法寄哀思 请种长生树
廖种安
虞昉《悼念死者也可以栽棵树》,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一个人逝世了,他的家属也可以栽棵树作为纪念。并可以把死者的骨灰置之坑底,使死者的遗体转化为长青树木,继续为人类造福。还可以在树上标上死者的姓名,以资识别。”
我想起钱钟书先生《宋诗选注·序》里的一段话:“对祖国的忆念是留在情感和灵魂里的,不比记生字、记数目、记事实等等偏于理智的记忆。后面的一种是死记忆,好比在石头上雕的字,随你凿得多么深,年代久了,总要模糊消灭;前面的一种是活记忆,好比在树上刻的字,那棵树愈长愈大,它身上的字迹也就愈长愈牢。”我们想想钱先生的这两个生动而深刻的比喻,把亲人的姓名刻在树木上,不是比刻在石碑上更坚牢吗?
我也想起,我国古代,大约是殷周以后,埋葬先人就有封树之制。《易·系辞下》说:“古之葬者,……葬之中野,不封不树。”这里所说的“古”,是指原始太古时代。孔疏说:“不积土为坟,是不封也;不种树以标其处,是不树也。”春秋时,秦穆公骂哭师蹇叔说:“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这种封树之制,后来被儒家弄得等级很森严,增加了不少繁文缛节。《周礼·春官宗伯·冢人》:“以爵等为丘封之度,与其树数。”贾疏说:“尊者丘高而树多,卑者封下而树少。”《白虎通·崩薨篇》引《礼纬·含文嘉》说:“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汉代纬书多有惑世诬民的成分,但封树之制,自周秦以来相沿成俗,则不容否认。《史记·匈奴列传》:“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裘,而无封树丧服”。东汉灵帝时赵咨提倡简葬,临死给子孙留遗嘱:“无起封树”。陶渊明也在《自祭文》中留下了“不封不树”的遗言。
我们今天删去古代葬礼中封建等级制的那些繁文缛节、劳民伤财的成分,保留其悼念亲人,种树为标志、留纪念的合理成分,既改革丧葬,又有利于绿化,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当然,这个新办法如何实施,还可以邀请城乡各族人民的代表们广泛议论一下,除栽树的地点如何安排而外,还有栽树的季节,选树的品种,以及死者家属要不要给维护园林的人交纳费用等等,都可以因地区、因民族而异。议论一下,可以集思广益。
还有,对那些有功于祖国和人民的革命家、思想家、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教育家、战斗英雄、模范教师、模范劳动者,也可以在他的纪念树旁多栽三至五棵树,以示崇敬。但这须要经过各级人代会讨论,不能只由家属来决定。更不能劳民动众,大起坟园。
这些刻着死者姓名的树,是叫“纪念树”好呢?还是叫“长生树”、“长寿树”好?也可以大家来议。按照人民喜闻乐见的词语说,似乎叫“长生树”或“长寿树”更好一些。我相信城乡人民是会逐渐接受这个建议,家家都种长生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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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岛
赵洁
南京市区,自今年3月开始,几条主干道两侧的绿化区,由所在各单位团委负责栽培、维护,树碑写上“青年绿岛”的字样。
一方绿色的岛屿,
以青春的名义,
在寒冬与新春的对峙里崛起;
崛起在街道的河流,
崛起在时代的路口。
绿色是生命的葱茏,
绿色象征着青春;
为了生活的大道
不再扬起尘埃的叹息,
为了枯黄的心里
有一方翡翠掩映的天地,
闪闪的团徽在这里汇聚,
铁锄掀翻愚昧的过去。
于是吐绿的叶片,
高擎起信念的大旗。
崛起吧,绿岛,
愿你在时代文明的长街上,
点缀共和国常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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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改革断想
步鑫生式的人物,眼下恐怕还不易普遍地受欢迎。因为他要“用铁的纪律去冲击多年来已经在人们头脑里凝固了的旧观念”。
反过来说,怕同不合时代潮流的旧观念、旧习惯、旧作风发生冲突的领导者,也难以全力推行改革。
对步鑫生的改革措施,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反对的原因,除了思想认识上的分歧外,恐怕还有个既得利益问题。
改革逐步见效,反对者就日见其少。步鑫生所在的工厂,终于出现了“人们莫不笑语相庆”的场面。在笑语者中间,也有当初的反对者。过去,在这个风雨飘摇、奄奄一息的服装合作社,所谓既得利益,不但可怜得很,也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    方天白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不做离水之“鱼”
成都市市长胡懋洲,经常走街串户,乘坐公共汽车,星期天还经常提着篮子上街买菜买肉。由于他到群众里去调查研究,有效地处理和解决了城市建设和城市管理方面的大量问题。一位基层同志谈到胡懋洲时说:“领导干部生活在群众之中真是如鱼得水,是可以干一番事业的!”
但是,现在有些领导干部虽然身为“鱼”,却不愿“得水”;偏偏要“离水”。也有少数新提拔的领导干部,觉得再象原来那样与群众“泡”在一起,就是“当官不象当官的样子”了。
自然,有些领导干部对自己的“离水”,也有一番理由,往往推说挤不出时间深入下层,或者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工作方法有些缺点,其实这正是在滋长官僚主义作风而应该引起严重警惕了!     
     治 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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