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5月3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流通”断想
李春荣
县委书记做“媒”所想到的
宁都县会同公社有三百五十三户白莲种植专业户,听了党中央一号文件的精神后,虽然落实了一千一百亩白莲生产计划,但是心里总不踏实,担心“白莲娘子”嫁不出去。3月初,县委书记赖裕璜得知此事后,亲自带着县供销社主任等人来到会同公社“相亲”。赖裕璜通过召开座谈会,穿针引线,大“媒”做成了,供销社与专业户很快“订婚”,签订了产销合同。这样,专业户的顾虑打消了。
县委书记做“媒”推销商品,使人想到只当“粮食书记”的时代过去了。
“奇闻”不奇
宁都田头供销社第一季度收购羽毛六十斤,赚钱六元,而一个个体收购户一天却收购羽毛一千六百斤,赚钱数百元。乍一听来,此事真是奇闻。其实,“奇闻”并不奇。供销社坐店收购,价格偏低,送上门者必寡。而这个个体收购户除了自己上门收购、价格合理外,还组织了一个二十多人的收购网,所得盈利两者分成。难怪主管部门的同志跑去告个体户“不择手段”抢生意时,不仅状没有告准,反而挨了一顿谁让你坐着不动的批评。
“尖尖钻”新说
“尖尖钻”本是小戏曲《小保管上任》中一个私心很重、见利就钻的落后社员。
宁都县有个推销专业户也得了个“尖尖钻”的雅号。原因是他去年为当地推销工业造纸的原料——小山竹、苳茅秆一千二百多吨,获得了一笔可观的推销费,开始富裕起来了。于是乎,有些人就送给他一顶不三不四的“尖尖钻”的桂冠。
“尖尖钻”新说,使人想到应该怎样看待过去被贬为“投机倒把”的长途运销专业户。
“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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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后土庙,请你原谅
王英琦
正是草秀山青,花红灿如人面的仲春时节,我来到了位于九曲黄河中游上的后土庙。
后土庙建于河畔的一座高崖上,由于河水浸沦,几度迁徙,加之年湮月久,岁月剥蚀,它如今呈现在我的面前的,早已不是当年那般“古庙崔嵬镇水喷,层楼碧瓦入青云”的富丽堂皇情景了。但是尽管如此,我仍旧可以从它现存的古建筑群的规模中,从那残存下来的秋风楼(因汉武帝在此祭祀后土时留下了著名的《秋风辞》而得名)的斗拱层叠,精湛绝美的工艺上,看到它昔日的繁华和壮观来。
据史料记载,后土庙这一带,历来是秦晋的枢纽,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汾阴睢地。自汉武帝以来,后土庙就是我国历代帝王祭地神,祈谷佑民的胜地。
登上秋风楼,凭栏远眺,遥想当年列位皇帝到此顶礼膜拜的情景,遥想他们在土地面前流露出的那种毕恭毕敬虔诚备至的表情,我不禁一下对土地产生了联翩的浮想……
自从新石器后期,人类社会进入第一次浪潮,开始懂得在土地上播种五谷,在土地上春种秋收以来,土地,就一直成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成了财富和权力的象征,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
千百年来,尤其对于那些以土为生从土中取食的农民来说,土地的珍贵和价值,更是不可估量的。他们对于土地的依恋,对于土地的感情,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我有幸去过祖国许多地方,也曾惊愕地发现,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东西南北,几乎都能看到那五花八门,形态各异的土地庙。甚至有些庙,直到今天还香烟不绝,供果不断,当然这里有封建迷信成分。难道就不可以理解为我国农民对于土地深厚感情的一种传统风俗和古老沿袭吗?
正是这样的。多少世纪以来,一代又一代的农民在土地上耕耘,在土地上收获,那上面有他们祖辈的血汗和脚印,有他们的痛苦和欢乐。土地,不仅是他们物质生活的来源,也是他们精神生活的依托。据说在后土庙这一带,由于历史上的原因,人们对于土地更是有着一种传统的切肤之情。这里几乎每家都有自制的“土地楼”——在堂屋对面的墙上挖一个长方形的窟窿,摆上一个泥塑的土地爷,膜拜不止。
可是,正是在这个后土庙一带,正是在这个土地被敬奉崇拜之至的地方,你能想象得出,今天又发生了怎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吗?今天——就是在我到达此地的前不久,这里却发生了农民离开土地,到外面去经商、办工厂的奇迹了!农民开始离开土地了,至少农民不完全指靠土地了,这,难道还不是奇迹?!
但它又是千真万确的。它象一滴水珠那样,深刻地反映了我国农村目前正在经历着一场伟大的历史性的转变。这种转变,这场改革,就是要把千百万农民从千百年来流血流汗的土地上解放出来,就是要越来越多的农民不再匍匐在土地的脚下,就是要打破农民对于土地的依赖,土地对于农民的羁绊。
站在秋风楼上,举目澄澈长天,俯视淋浴在霞光中的后土庙,思索着这场农村改革运动的伟大深远意义,我不由深深地感念起我的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习惯于艰苦劳作的农民同胞们。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们更勤劳,付出的廉价劳动力更大,再也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他们更饱受忧患,更懂得挣得温饱的不易……大地上的每一寸沃土,都浸透着他们的汗水,田野上的每一块庄稼,都是他们用劳动换来。土地,固然为他们提供了生存条件,土地,同时也禁锢住了他们的身体和思想,使他们祖祖辈辈只能看见自家的屋脊和墙角,使他们世世代代只能死死地摽在自己的二亩地上……今天,当他们就要向更广阔的生活奔走的时候,后土庙——请你原谅,他们对你的不恭,请你不要责怪他们是土地的逆子,祖先的败类。他们原本不该是死守土地的奴仆,原本不该只认得?头锄头和窝窝头的呵!
哦,再见了,秋风楼,再见了,后土庙。在临离开你的时候,请原谅,请允许我对你说一句不恭之词吧:你的威严和鼎盛的时代早已随同封建帝王的远逝而成为历史的过去了。我们未来的农民,将再不会对你乞灵叩首,盲目崇拜了。你,不就是一个一棍子就能打得稀巴烂的泥塑胚胎吗?而我们未来的事业却正方兴未艾,蒸蒸日上,我们的农民,将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农民,成为最有出息最富有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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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梅兰芳在香港
梅绍武
果然不出所料。一天上午十点钟左右,来了一个陌生人,说是要见我父亲。他身穿便服,一口东北话,看样子却象个日本人,阿蓉姐只好让他进门。
父亲刚一进客厅,那人就装出一副笑容道,“梅先生,真高兴见到您。俺叫黑木,我们一进入香港,酒井司令就派俺找您,直到昨天才打听到您住在这疙瘩。司令想见见您。您哪天有空,俺来陪您前去。”
父亲不动声色地思索一下,答道:
“好吧,现在就可以去。”说完就进卧室去取衣帽。冯老伯追进去,着急地轻声问道,“你怎么能就这样轻率地跟他去,难道一点不害怕吗?”
父亲苦笑道,“事到如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还怕什么?今天不去,早晚也得去,莫非要等他们派兵把我押去不成。”
他毫无惧色地随黑木朝门口走去。这当儿,正在我们家中作客的中国银行职员周荣昌先生自告奋勇地称自己是父亲的秘书,要陪他一起去。黑木踌躇一下,勉强同意了,家里人都跑到阳台上,揪心地瞧着他俩乘黑木那辆黑色汽车下山去了。
父亲走后,大家忧心忡忡,坐立不安,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等啊,等啊,天渐渐暗了。谁也没心思吃晚饭了。我们趴在窗前张望,外面一片漆黑,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偶尔路过几个打着手电筒的日本巡逻兵。
直到夜里十点钟,从远处山坡才爬上来一辆汽车,开到楼前停住,朦胧中走下两个人。我看到后,连忙对闭眼颓坐在沙发上的冯老伯高兴地喊道,“爸爸和周叔叔回来了!”大家都拥到门口接他们。
父亲回到家中休息片刻,跟我们讲了渡海会酒井的经过:
酒井司令部设在九龙的半岛饭店。黑木带他和周先生乘坐专用小艇渡海,进入饭店后,先让他们在一间昏暗的会客室里等待。酒井那时正在开会,过了好久才走进来。他一见到我父亲,也堆起满脸笑容,假惺惺地说道,“真没想到一请您就来。您不记得了吗?二十年前,我在北京城看过您的戏,还同您见过面。我那时是日本驻华使馆的一名武官,后来还在天津当过驻防军司令。”
父亲见他直套近乎,便冷冷地答道,“也许见过……可是不大记得了。”
酒井忽然惊讶地问道,“怎么,我方才没有看出来,您怎么留起小胡子了。象您这样一位名闻四海的大艺术家,怎能在中年时期就退出舞台呢?”
父亲答道,“我是扮演旦角的,如今快五十岁了,扮相差了,嗓子也不行了,已经完全失去舞台条件,早就应该退出舞台,免得献丑丢人!”
酒井觉出话里有刺,沉吟一下,说道,“哪里哪里,您一点也不显老,可以继续登台表演,大大地唱戏。以后咱们再详谈,研究研究。”接着他就叫黑木给我父亲一张临时通行证,又补充说,“皇军刚入香港不久,诸事繁忙,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黑木,让他帮忙解决。不多谈,下次再见。”
父亲和周先生走出半岛饭店,心想家里人一定等得着急了,正打算立刻回家,不料被黑木缠住,非要到他家吃晚饭不可。父亲无可奈何地随他前去。那人是个中国通,在他家里没完没了地向我父亲炫耀他对京剧的知识,直到夜里九点钟才送我父亲和周先生过海,上岸后派汽车送他们回家。
父亲最后说道,“今天这一关总算闯过来了。可是你们别以为他们没有难为我,会有什么好意。我看出酒井够厉害的,先同我客套一番,以后准会想方设法利用我。让他等着瞧吧!”
没过多久,日军某部为了召开一次占领香港的“庆祝会”,就来了一封信,要他参加表演。父亲那时的心情越来越不好,火气上升,患了牙痛,脸部发肿,便请医生开了一张证明,随信附去,说明不能演出。
一个月之后,他们又派专人来百般威胁利诱,非要他出来演几天戏不可,借此繁荣市面。父亲提出自己已经多年不登台,嗓音丧失,且剧团不在港无法演出等等理由来回绝。
第三次情况就比较严重了。那是在1942年春,南京汪伪政府无耻地庆祝什么“还都”,由日本特务机关派专人来香港接我父亲前往参加演出,并说已备好专机护送。父亲还是照以前两次那样提出种种拒绝的理由,可是那个家伙屡次前来纠缠,父亲费尽唇舌也打发不走他。最后,父亲坚持自己犯有心脏病,平生从不乘坐飞机,使那人再也无法搬动这位不驯的艺术家,又鉴于他的国际声望,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父亲虽然处于这样的逆境,仍然每夜收听国外广播,密切注意国际形势的发展。他关紧窗户,熄灭电灯,用被子盖住无线电,把声音开得很小,屏息静听。那时,我们家周围的楼房里已经搬进去不少日本军人,常常开宴会,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我们几个孩子就在外间屋给父亲把风,如有人敲门,便立刻飞报。他每次听完之后,都懊丧地走出来,转告大家没有什么好消息。但是,他一直这样冒着危险坚持听下去,巴望总有一天会传来胜利的喜讯。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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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首都文化风貌笔谈

愿首都绿草如茵
黄秋耘
近几年来,我曾两度出访美国,一共在那里居留了四个多月,走遍了十多二十个大中小城市。在美国的城市里,给予我最深刻、最美好印象的,倒不是那些耸入云霄的摩天大厦,也不是那些设有千奇百怪的玩艺儿的“乐园”,而是苍翠欲滴象地毯似的草坪,这真是足以使人心旷神怡、耳目为之一新的。
无论在纽约、三藩市、波士顿、芝加哥……那些寸金尺土的工商业城市,以至在首都华盛顿,到处都有绿油油的草坪,大的绵亘几平方公里,小的只有几十平方米。在草坪的中央,往往有一座喷泉。在草坪的周围,种植着各种花卉,灼红的石竹花,粉红的蔷薇,淡紫的丁香,鹅黄的雏菊……或许还有一丛丛矮墩墩的灌木林,给草坪镶上一道花边。
近年来首都的绿化工作搞得相当不错,在春末夏初的飞絮落花时节,登上景山顶向四周一览,满城都绿树成荫,但是草坪还显得少一些。其实首都虽然大厦林立,马路纵横,还有不少空地。假如我们见缝插绿,把这些空地都种上草皮,改为草坪,有条件的,还可增建一座喷泉,栽上些花卉,或者在附近设一个小型的儿童游乐场,供学龄前儿童和小学生游戏。这样,对美化首都的环境,建设首都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丰富首都市民八小时以外的业余生活,都将大有好处。
只有花香,没有鸟语,还未免美中不足。北京人喜欢养鸽子,养鸟儿,最好在草坪上放养些鸽子和别的鸟儿,更可以增添情趣。
清末民初的词人沈昕伯有句云:“著意来开孤客抢,不知名字闲花鸟。”他写的是巴黎的景色。但愿不久的将来,我们在首都的街头草坪上,也能享受到这种乐趣,增加美感的陶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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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弹起电的琴弦
——电站工地记事
徐光荣
山的旋律我熟悉往日这山的旋律——小溪,象天真活泼的少女轻抚琴弦,琴声如绵绵细雨,白桦林,象音色优美的歌手,歌声舒缓有致令人痴迷……而今再倾听这山的旋律——风钻如架子鼓声频频飞传,排炮如重锤把鼙鼓猛击,海潮汹涌般浑厚万马腾跃般急骤!是谁指挥着新的交响乐曲?——山外驶来绿帆,辉映虹
霓……
钻工情怀抱明月,头枕山浪,睡下了鼾声都象唱。白天,借风钻点染大山,晚上,希冀在梦中闪光。已搭起追索时间的阶梯——看枕边《水电工程》上道道
红杠;已插好最新家信上的鸡
翎——
又一次攻坚凿岩上了红榜!无暇看大山拉起的排排锦幛,没空赏群星点点宝石般晶亮,只觉得幽谷里时时荡着回
声:快!快把电的琴弦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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