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5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老号与名菜
思一
是五十年代的事了,因为住得近,常上东四牌楼隆福寺街去遛弯儿。那儿有庙会式的市场,各种小铺和摊子,特别可以找旧书,拣小古玩儿,是一种业余的乐趣。记得有一次去那儿一家电影院看电影,散场已是晚九点,肚子饿得慌,来不及回家,找找餐馆都关门了,只一家还开着半扇门,里边有灯火,试着闯进去。一位老年服务员很客气的招待我坐下,介绍这儿黄焖牛肉最好。不多会儿,来了一盘火热的有色有香的牛肉羹,浓浓的汁水,薄薄的片儿,吞进嘴里自己就融化,的确佳美;要了二两白干,既醉且饱,满意而归。第二天向人推荐,老北京笑了:“你真外行,这是百年老号,有名的名菜嘛!”从此牢牢记住了这家老号和它的名菜。可是,人事倥偬,虽然惦念,以后也没机会再度尝味。特别是老市场变成了新式百货商店,再没什么旧书破烂儿可拣,也懒得去了。后来,当然连那块老号的老招牌也被砸烂了。
事情过了三十年,人老了,丧失了遛街逛店的福气,至多近处散散步。这回冬尽春来,气候转暖,爱动动了。请老伴作伴,决定乘一次公共汽车出去遛遛。老伴说:“你怎么能乘,那么挤!”我说:“不妨,有你陪着。现在大家讲文明礼貌,见老年人都让坐。”果然,来去换车,男的、女的、中年、青年,见了都让坐。我说:“谢谢!”他说:“不用!”那种风气,从“空前”到1978年一段时期,是不大有的。因刚得了点稿费,想讨好老伴,在东四市场找件合适的春服,于是到了隆福寺。不是太大,就是小了;不是黑塌塌,就是太鲜艳,加上曲线美,老妇人不合适,营业员又不耐烦多挑,只好空手出门了。偏偏意外地发现了三十年前那家老号子的老招牌,不觉食指大动,想起黄焖牛肉来了。时间是下午四时二十五分,开门差五分,站在外边冷,敲敲玻璃门,门内一位年轻女同志,见我们一对老人,开门把我们放进去了。“时候还不到,我是值班的,等大家上班才营业。”那就坐下,和她谈起三十年前吃过忘不了的黄焖牛肉。她说:“没有牛肉,只有羊肉。”羊肉当然也好,偏老伴不吃。“要牛肉,只有酱牛肉,冷盘的。”“也好,就要点酱牛肉,要杯啤酒吧!”心里这么打算,人也有点走累了。
五分钟很快过去,果然,按时开门,陆续进来三三两两的顾客,各自择位坐下。值班女同志任务完成,走了。一下子来了六七位服务员,全是年轻女同志,上班了。一进店堂,第一件事,围成一团,有说有笑,一天不见,有说不完的话要说。有几位手里还抓把葵花子,边嗑边吐皮。我坐一边等候,看她们什么时候回过眼来瞅瞅顾客。谈兴正浓,瓜子皮吐了一地,就是没工夫顾顾顾客。老伴说:“叫一声吧!”我说:“不用,没谈完,叫她也不会理你!”果然,有人叫:“同志!”还是不理不睬,有的还瞪白眼。我决心耐定性子观察到底,看她们什么时候招待客人。这时,却又有了新发现,见一个个身上的白衣服,又皱又黑,好久不洗了,很脏。大概正如我一位朋友见面时惯说的“忙得要死”,没工夫洗吧,心里有点发腻,真有名菜,也没胃口了。招呼老伴:“走吧!”当然也没人来留客!
老号、名菜,白白惦挂三十年,还是没福气再尝一回。这种餐馆,这种招待,可能少数,也不是一家,因此也毋须指名了。我也不想批评那些年轻服务员。搞讽刺、幽默的,也把他们批得够了,好象今天风气,就只有他们坏。
所以我是不悲观的。我不唱“今不如昔”的所谓“右派调子”,始终相信明天总比今天好。这种风气是会变的,而且在变,总有一天会变好。只要人长寿,一定还能再上老号,重尝名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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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嫩芽儿
童安齐
深秋的早晨,我路过护城河。秋风,枯叶,冰凉的石凳、光秃秃的树干,行人寥寥无几。突然,一声清脆的童音传过来:“阿姨,别踩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学生,背着书包从我身后跑上来。我低头看看脚底下,什么也没有。“阿姨,您看这儿。”啊,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条石凳,石凳前长着几簇杂草,零乱、枯黄,可在靠路边的一簇杂草丛中,却长出一株嫩芽芽,略有些弯曲、细细、白白的根茎,托着两片嫩绿、圆圆的叶子,叶面上铺着晶莹的晨霜,犹如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纱。“阿姨,这是什么苗呀?”圆圆的脸,大大的眼,一副天真的神情。是啊,这是什么芽呢?一粒树种?一棵花苗?一株瓜秧?嫩嫩、圆圆的叶片在石凳、枯草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清新而有朝气。我正在琢磨着,这个小学生却蹲下身来,用小手抠起路旁的细土,轻轻围在苗儿四周。虽然不是数九天气,却也寒意袭人,特别是路边的土,硬而坚实。“小朋友,别弄了,我会注意的。”“不,我想给它垒个土窝窝,怕它冻坏了。”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小手,我不由地蹲了下来。不一会儿,土窝垒好了,两片嫩绿、圆圆的叶儿从土窝窝里伸出头来,迎着晨风,微微摆动着。小学生搓着手,甜甜地笑了。“阿姨,再见。”一眨眼,跑掉了。
嫩芽儿,它能活多久呢?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已是初冬时节。一天,我又路过护城河旁,不由得朝那条石凳望去,只见几个小学生蹲在石凳旁,低头看着什么,我的心不禁一动,走过去一看,啊,还是那株嫩芽芽,土窝窝没了,但不知是谁在芽儿周围插了几根粗树枝,用透明塑料布捆扎上,透过塑料布看去,两片圆圆的叶子已有些枯萎。可在两片叶儿中间又钻出一对芽儿,尖尖的,绿绿的,挺拔而神气。“阿姨,它能长大吗?”冰冻的大地,刺骨的寒风,我不是学植物的,怎么解释呢?可那冻红的小手,精心捆扎的塑料布,还有这顽强的芽儿和一双双渴求、期待的目光,却使我点了点头。“噢……”,孩子们欢快地笑了。“它长大一定是棵松树”,“不,是腊梅”,“是杨树……”,孩子们议论着,笑着,蹦着,渐渐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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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共产党人的“君子之风”
石飞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了错误,一不文过饰非,二不诿过于人,敢于象周恩来同志所说的那样“逢人便讲”,便是古“圣贤”从未有过的当代“君子之风”。
几乎挨了大半辈子“批判”的李立三同志,就颇有这种“君子之风”。他在1930年6月至9月,犯了“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错误得到纠正之后,他痛定思痛,由衷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如果党需要我当‘反面教员’,我就当好这个‘反面教员’。”于是,他把自己的错误,坦率地向熟悉的同志讲,向素不相识的同志讲,甚至毫不隐讳地对自己的子女讲。三个月的错误,讲了三十年,检讨了三十年。他认为,一个共产党员犯了错误,首先要想到党的面子、人民的面子,绝不能为了顾全个人的面子,而百般掩盖自己的错误。
有一种陈腐的世俗之见,与这种“君子之风”大相径庭。在他们看来,有错误隐瞒得好,就等于没有错误;一辈子不肯认一点错,便也算得是“完人”。因此,有人明知有错,还要硬撑门面,死不认账。人皆道其有,己却辩其无,说啥也要以“一贯正确”自居,到了不得不讲的时候,就吞吞吐吐,躲躲闪闪,实在躲不过去了,也要“呕心沥血”地作个假检讨。更有甚者,对自己的错误一推二搡,嫁祸于人,以致玩弄权术,想法给自己找“替罪羊”。总之,他认为真检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做的。正如毛泽东同志早就指出的:“爱讲假话的人,一害人民,二害自己,总是吃亏。”这也正是共产党内君子之风不昌的原因。这些人没有仔细想想,就算是单从“顾全面子”上来考虑,那纸糊的假面子,到头来也总是要丢得精光的,与自己的最初愿望完全相反。
周恩来同志说得好:“有错误要逢人就讲,既可取得同志的监督帮助,又可给同志以借鉴。”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愿在整党进入对照检查的阶段,这种共产党人的君子之风能够发扬昌盛起来,以光大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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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自然村
北京市大兴县 张海云自然村——抛锚已久的船,你是现代化城市的祖先,是媚丽小城的祖母,是花园小镇的母亲,未来的城市是你得意的重孙。自然村你是位银鬓依稀的老
人,你拄着棍、斜倚财富之门,似出似进……沙砾埋住树木的脚跟,牛车似蠕动的蚯蚓……小村,古朴的小村,小溪,绵长的小溪,是一支古老的曲子,发出源远流长的乡音。当岁月象落叶一样飘零,春去后是冬,冬去后是春,自然村——历尽沧桑的老人有一天,忽然又有了微笑,忽然又有了风韵,忽然又有了一个只有少女才有的玫瑰式的梦……自然村,这一切不是梦,是变化着的生活发出的一种信息,万般柔情!而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也都将会记住——这儿,是我们的根……在新鲜的、立体的,多彩的、多姿的,生活的洪流中,让我们大无畏地去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新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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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从春天出发
湖北蒲圻县 叶向阳一切都不算晚,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把叹息当做最后的晚餐;虽然早餐的桌上,摆满了各种花样的困苦,但我们毫不畏惧,我们是创业的一代,年青的胃就是为了消化艰难。重新安排青春,用一分一秒,把岁月镶嵌得紧紧,清点好自己的行装,和母亲的叮咛,踏着春的节奏,去攀登所有的高山。用自己的渺小,去垒起祖国的伟大,用自己的汗水,去映出祖国的灿烂;我们从春天出发,自信会得到丰硕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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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诗选刊》创刊
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创办的《诗选刊》,是集国内数百家刊物、报纸及各种书籍中诗歌佳作之大成的一个专刊,它将选登各种报刊所发表的最新诗作,书刊中的外国诗歌名篇及诗集中有代表性的佳作等,力求反映出诗歌创作的最新水平。
《诗选刊》敦请各界踊跃荐稿,并于篇末附上荐者的“百字点评”,务求切中要肯,发扬我国历史悠久的诗话、词话流风。 (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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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市长电话的喜与忧
聂定华
设立市长公开电话,这一利民的好事以沈阳为发端,到如今,已不是个别而是较为普遍的现象了。这反映了我们党和政府在改进作风,联系群众方面,正迈出切实的步子。重庆设立市长电话九天,就接到群众电话三百七十一次,直接听取了群众意见,及时解决了一些迫切问题。
但是,由于设立市长公开电话,及时解决了群众的问题,为群众办了好事,群众称赞,信任,于是要求解决问题的多,打电话的也多,如此一来,负荷愈来愈重,而且什么问题都反映上来。有时一天几十个电话,单是值班同志记录、整理、汇报,市长阅读、研究、批示,就得花费不少时间(当然有不少是应当处理的)。倘若还需市长亲自过问,实地调查,直接处理,那就更为复杂了。我想,纵使有着三头六臂,也是难于应付的。还有一层,有些不一定由市长亲自处理的事情,还得批转有关部门解决。若是批文到处,恰好遇着的又是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事情就得照旧搁置起来,岂不仍是令人忧虑?
有了这种种忧虑,于是有人提出何不设立一些区长公开电话、局长公开电话……,至少可以减轻一些市长电话的压力,又有助于改变下属部门的领导作风。这当然不失为一着良策。可是细想起来,也不尽然。比如,有些群众出于对本单位领导的不信任,担心打击报复,仍会寄厚望于市长公开电话;那些本应由本部门、本单位解决的问题,由于领导上的官僚主义作祟,仍会把矛盾上交给市长公开电话;设立区长、局长公开电话后,区、局以下还有下级的下级,倘若不切实改变作风,要么电话“不断线”,如同市长公开电话一样应接不暇,要么门庭冷落,形同虚设。如此这般,一件好事,弄不好还会变成坏事。
可见,要减轻市长公开电话的压力,最根本的问题还得上上下下各级领导“议大事,懂全局,管本行”,在当前的整党中切实转变领导作风。设立市长公开电话,不只是找到了一种联系群众的好形式,更重要的还在于体现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发扬了我党密切联系群众的优良作风,有助于克服那种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如果各级领导能够以此为榜样,躬行雷厉风行就地解决问题的作风,那么情况就会改观,人们即可转忧为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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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暴雨欲来〔中国画〕 邹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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