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辛辛苦苦”之说
储瑞耕
在整党进入对照检查阶段,特别是受到黑龙江省委把文化低又不懂党的政策的领导干部调出法学研究所的消息震动之后,干部中“我为党工作辛辛苦苦……”之类的话多了起来。
“辛辛苦苦”好不好?
辛辛苦苦自然也是好的。这比起那班懒懒散散、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甚至袖着双手专等着瞧别人笑话的人,确实是好得多了。以“辛辛苦苦”四字而鸣者,恐怕从主观动机上论,许多还是想把事情办好的。
那么,可不可以说只要“辛辛苦苦”就是好呢?那也不见得。因为还要看一看其结果如何。
共产党人是最讲科学、实事求是,最注重实际效果。辛辛苦苦之与好效果,并不是完全一致的事。过去我们许多同志戎马一生,辛辛苦苦推翻了三座大山,打出了一个新中国,这种“辛辛苦苦”就好得很。但也有相反的例子。古时候有“揠苗助长”的故事(见《孟子·公孙丑上》),那位宋人见禾苗长得太慢,便一棵棵地将它们拔起点儿,干完之后对人说“今日病矣(今儿个可把我累坏了)!”还不辛苦么?然而效果呢?“苗则槁矣”,因此世人都笑话他。明代大臣茹太素,把五百字便足以说明问题的奏章写到洋洋乎一万多字,大概至少得开上两三个夜车,还不辛苦么?用心也并不坏。然而却遭了朱皇上一顿责打(见《明史·茹太素传》)。打人未必要赞成,但当时舆论,都说打也还有道理。
如今我们确有那么一些领导者,胸中无全局,手中无典型;头脑僵化,思想迟钝;不讲科学,事倍功半;用以往的框框套今日的事物,不知道新局面为何物,不敢越雷池半步。这样的人既少文化知识,又不懂得政策,还在那里辛辛苦苦的瞎指挥乱干涉。这样的人往往不仅他们自己辛苦,而且别人也跟着辛苦、受罪,是谓“一将无谋,累死千军”。结果呢?劳而无功,有时还把事情搞得很糟糕。这种领导者和领导作风,只配称之为“辛辛苦苦的官僚主义”。
整党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反对形形色色的官僚主义和不正之风,就是要振作起全党的精神,并把革命精神同科学态度结合起来,注重实际效果,加速四化建设的步伐。因之,脱离群众、以权谋私,甚至欺压老百姓的官僚主义,成天不干事,“坐在安乐椅上安闲度日”贻误大事的官僚主义(《列宁全集》第29卷第155—156页),我们当然要坚决反对;对这种“辛辛苦苦的官僚主义”呢,不仅也要反对,并且要设法加以克服。克服的办法之一,就是调动他们的工作,换他们到辛辛苦苦之后能得出好的结果的岗位上去。
一般来说,真正辛辛苦苦、又卓有成效的人是并不强调自己“辛苦”的,而到了只能用“辛辛苦苦”来为自己开脱的地步,大概已经再拿不出象样的工作效果来证明自己是足以胜任的了。此时不调,更待何时呢?难道为了安慰苦劳,还得让他们继续误事才算对得起吗?倘若有了“辛辛苦苦”四个字,就可以搪塞一切,就可以算“情有可原”,甚至对恶果也不必深究了,那整党的要求也未免太低,何以对得起人民和党的事业呢?
至于有的人长期毫无进取精神,工作消极,或只是一味去营私利,此时竟也扛出这面“辛辛苦苦”的挡箭牌来,那就连“辛辛苦苦”也加以歪曲了。应该当面刮他的脸皮,并问他一声:“你在哪件正事上为党为人民辛辛苦苦过?”
“辛辛苦苦”对于每个忠诚的共产党员、每一个有责任心的干部,都是不言自明的。问题是通过整党,应该涌现出一大批不仅辛辛苦苦,且又卓有成效地为党工作的党员和干部来。


第8版()
专栏:晨光短笛

小镇
涂光群
好久没到江南小镇了,去年夏天有机会去了沪杭线上的硖石,那是半道下车,为看望在海宁执教的一位朋友。
硖石的硖字是“石”旁一个“夹”字,两山夹峙,因而得名。
硖石镇的自然风光因为是处在平原上突起、对称的东西两山之间,遂有它独特的美。我来时正值清晨下雨,于火车上远观,只见云雾缭绕于两边黛色的峰尖,那情景正如明朝诗人褚靖《题硖山诗》中所写:“硖川峰势列东西,秀色葱葱草树齐,两点蛾眉天外耸,双丫螺髻望中迷……”
我沿着一条河街,向小镇深处走去。虽说是下雨天,集市之繁荣,农副产品品类之繁多,人群之拥挤,出人意料。似乎是刚刚采摘下来的鲜嫩的各色各样的蔬菜,鸡、鸭、鹅、猪、牛、羊肉,放在木桶中的新鲜鱼、虾、河鳖,色鲜个大的水蜜桃,地摊上随处可见……这使我想起八年前我到过的离此地不远的另一江南小镇,偌大一条街道,只有几家国营商店。当我好奇地走进堂皇的国营鱼店、肉店、菜店,却看不见鱼、肉、菜,只在货架上放着一色的瓶装酱油和外地运去的罐头之类,那时心里顿生一种空荡感觉,鱼米之乡的富饶色彩,哪儿去了?如今大不一样了,闻名天下的杭嘉湖平原,在党的正确的农业政策指引下,素以经营品种多样的商品农业著称的各业正在兴旺、发展。就以我在铁路沿线看见的生长茁壮、秀色接天的桑田、麻田来说,那也是前些年罕见的。有农、林、牧、副、渔各业的复兴,方有小镇商业的繁荣。
人群摩肩接踵,我不大适应,便在一位行人指点下,从一条小巷折向了大街。大街上又是另一番景象,全是新修的整整齐齐的二三层、三四层楼房,马路宽敞,街面上不那么拥挤。也有商业,但更多的是机关、事业单位,因小镇是海宁县的驻地,从这条街道上看得出来,海宁县的各政治上层建筑的机构、团体,房屋建筑是不错的。市中心的县委、县政府不用说了,武装部、县总工会等等,均有宽敞的楼房或大院。看去爽心悦目。但出乎意外,在这条大街上,我一直找不见“海宁师范”的牌子。我原来设想,以培训师资为目标的海宁师范学校应该是县上最高的学府、引人注目的“教育中心”吧?该有比较宽敞、优雅的校园、校舍吧?然而我在街道尽头的一隅,才算找到了这块“海宁师范学校”的牌子。你能想象吗?这所师范学校是和某个工具厂共有一个狭促的院子,仅有两幢二层楼房,一幢是新盖的学生宿舍楼,一幢老旧的便是教学楼,至为拥挤,里边的设备、条件也很简陋!
我那位朋友,说年轻也不年轻。初中毕业,去东北的“兵团”垦荒八年,1978年考进一所师范学院,1981年毕业分配在家乡的这所师范学校,如今已三十大几了。前年结婚后,没有住房,在人家六平方米的楼梯间里“打游击”一年,去春才分到一间住房。……后来,朋友又领我去散步,顺便看看镇上居民的居住环境,只见熟食铺、饭馆里苍蝇成阵,厕所卫生条件极差,白天飞蚊绕人,居民饮用的河水是浑浊的,
“上游洗鞋,下游洗菜”的古老陋习并没有改变……朋友说:“这几年小镇的生产建设有发展,盖了不少工厂、楼房,这是好事,但是水源污染厉害,却没有人过问!就是鱼,有时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什么怪味道。”
我记得海宁是诗人徐志摩的故乡,便向朋友打听,镇上可有诗人的纪念遗迹?朋友告诉我,此地西山麓原有徐志摩的衣冠冢,“文革”前很花了点钱修墓立碑。但在十年动乱中被火药炸平了,什么也没有留存。墓碑据说做了桥石,最近才在某公社找到。听说不久可能还会重修墓碑。我觉得有点儿遗憾,此番只有空对着“荒草埋幽径”的西山了。
在硖石小镇,停了一天便匆匆别去。朋友问我有什么印象、感想?“是不是晚间蚊虫叮咬,给你印象特深?”我当时无法回答,说不出来。
将近一年后,我不禁又生出些感想:江南一带素称文人荟萃之地,出了多少文人、学者,历代不衰。即以硖石小镇来说,远点的有唐朝诗人顾况,他是以关怀、咏唱民间疾苦而闻名的诗人,他的故乡说是海盐,实在硖石(硖石有传说中顾况读书台遗迹)。现代的,即是诗人徐志摩。当代文坛巨匠,不久前去世的茅盾,他的家乡桐乡,离这儿也不远。三中全会后,小镇的经济生活日趋繁荣、活跃,生产建设有进步,人民生活也在改善之中。可是,是否相对忽略了文化、教育、卫生设施的建设,忽略了居民卫生条件的改善?党的十二大的精神告诉我们,应当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两个文明的建设一齐抓、互为促进。否则即便经济生活抓上去了,也难建起文明之乡、文明之镇的。我在这则小文里发出我微小的呼吁:希望经济日趋繁荣的江南小镇,为文明、卫生之乡创造条件,也为明天出现更多的诗人、作家、学者,创造条件。


第8版()
专栏:

减字玉楼春
贺我国试验通信卫星发射成功
周一萍金焰万丈,拔地冲天银汉壮。意态从容,愿向人间播彩虹。星球同步,天际遨游惊玉兔。俯瞰神州,万象生辉春意稠。
一九八四年四月八日


第8版()
专栏:

张少元与厂甸
雷梦水
民初以来,琉璃厂历年自农历初一起,有半月之集市。1928年后繁荣状态一落千丈,北京市政当局曾规定厂甸集市每年开放两次,一在阳历新年,一在旧正月。阳历年之集市不甚热闹,摊贩亦不甚多,敷衍而已。自旧历新正至十五,由和平门外西河沿以南,南新华街北口,往南直至沙土园口,摊商纷集,游人接踵,琉璃厂中间一部分,俗称厂甸,更形拥挤,游者俗称逛厂甸。
海王村公园(今中国书店大院)内南边设有玩具摊,古玩摊多在北边,园外北边为售风筝摊所在。厂甸至师范大学两旁为旧书摊,迤北则是画棚,为文人荟萃之地。
当年教育界张少元先生,每逢厂甸开放,总是书摊的常客,每日捷足先至,因而往往能得到佳本。张先生与《贩书偶记》作者孙耀卿先生相友好,谈其藏书中最得意者有二,一为清代著名的考据学家萧山王绍兰撰《许郑学庐存稿》。此书刊于道光年间,一般公私书目皆未见著录,因该版刻成后,印刷无几即遭火灾,故传本甚稀(后经燕京大学缩小影印)。次为清武宁张汝霖撰《学诗毛郑异同签》,亦刻于道光间,木活字印本,传本甚罕。二书皆得自厂甸旧书摊。
张先生名鸿来字少元,天津人,民国初年来京,任北京师范大学教员,师大附中校长。他忠于教育事业,数十年如一日,因此很受人尊敬,北京教育界人士以老师呼之,其受业学生桃李满天下。
先生平生精研小学、音韵学,并擅考订校雠学,喜收藏文献古籍,尤其注意搜集乡邦文献,以及与自己研究有关的书,自民国初年陆续采访,历三十余载收藏甚富。张先生与孙耀卿先生经常互相研究版本目录学,其藏书精品,多经孙先生助其采购。部分藏书解放前后曾散售出一部分,但其治学需要的小学音韵之属,却完全未动。他的收藏不甚讲求版本,以实用为前提。1962年先生卒后,其藏书全部归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收藏,伦哲如《辛亥以来藏书记事诗》云:“书中自有黄金屋,快哉书屋两兼之,海王村近朝朝过,断璧零珪似拾遗。”写的正是张少元先生。


第8版()
专栏:群言录

“错误录”
李志远
1961年,周总理和陈毅同志到上海时,有位同志建议周总理写一本书。总理笑了笑,爽快地说:“如果我写书,我就写我一生中的错误。”又风趣地说:“这可不是卢梭的《忏悔录》,而是要让活着的人们都能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教训。”
作为共产党员,应当襟怀坦白,对自己的缺点错误,一则一,二则二,不隐瞒,不回避,敢于录下来,放出去。作为党的一员,主动亮出并揩去身上的污点,使自己和别人都从中吸取教训,警戒这类污点再度染身,这同样是为加强党的建设做出了贡献。相反,如果对错误包来藏去,实际是在党内藏垢纳污,那样还能有几分党性可言?
最近报上有条“错误录”的消息:共青团中央召开机关党员大会,由胡锦涛同志把书记处和书记处领导成员在整党中的对照检查情况,向大家作了汇报,公诸于众。对此,不少读者啧啧称道。这是改正缺点错误走出的第一步。此外,“错误录”便于群众批评帮助和监督,因此也是改正缺点错误的一个有力措施。


第8版()
专栏:

嫩绿的牧场(外一首)
陈广斌春阳用温柔的舌尖,舔去草原上最后一撮积雪。僵硬而冰冷的残梦,在透明的春雨中溶解。化作甜丝丝的冰糖水,渗进干渴的牧野。色彩单调的塞北,进入一个嫩绿的季节。倒场的羊群,纷纷向冬营盘告别。牵牛草悄悄地拱出地皮,牵走小牛犊贪馋的嗅觉。牧羊女甩出一串鞭花,牧放着一朵洁白的云彩。秋后,一朵云彩将变成两朵,那将是草原丰厚的酬谢。


第8版()
专栏:

春天的合唱队鸿嘎鲁*飞来了,忠于季风的候鸟,大自然派给草原的使者。春天的合唱队,拉开湛蓝色的序幕,从白云里洒下一串歌。保持着和谐的队形,准确的生物钟,从不违背春天的规则。沿着没有航标的航线,它们自有爱的生物罗盘,从来也不会把方向弄错。展开翅膀的犁尖,在湿润的白云里耕耘,给草原播嫩绿的春色。*鸿嘎鲁——蒙语称大雁
为鸿嘎鲁。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