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靠党吃党”
唐前燕
一个省石油管理局的党委组织处长,总该有几年党龄了吧,竟在三几年间贪污上万元的党费,真是闻所未闻。无以名之,姑名之曰“靠党吃党”。
少数党员利用手中的一份权力,谋取私利,直到贪污受贿,主要是有一个“关系网”为靠山,上下勾结,有恃无恐;或者利用我们党政不分的积弊,民主与法制的漏洞,以党纪处理代替依法追究,网开一面,诸如此类,给国家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给党和政府造成恶劣的政治影响;既“吃”掉了人民的血汗,又“吃”掉了党的革命传统和声誉。这是“靠”在党身上的蠹虫,吸附在人民身上的寄生虫!如果这一类算是蓄意“吃党”,那么还有可能不那么自觉的“吃党”者,这就是官僚主义:尸位素餐,逍遥终日,玩忽职守,贻误工作,“吃”掉的已不仅仅是他那一份工资;若再主观武断,大手大脚,那“吃”掉的也未必少于以权谋私之辈。
这里说的还主要是经济上、物质上的“吃”。至于在自己掌管的一个地方,一个部门,“我就是党”,唯我独尊,欺上压下,作威作福,以邻为壑,不顾大局,一意孤行,以至以人划线,顺我者昌,你为我冲锋陷阵,我给你许愿封官,名为共产党的干部,却把小小一方天下造成封建家长制的独立王国。凡此种种,可以说是“靠党吃党”在政治上、组织上的表现了。
天主教、基督教传入中国之初,颇有过一些“吃教”的,仰洋人的鼻息,欺乡里之小民,虽也勾结官府,毕竟没掌握印把。而今天“吃党”的就不同了,他们有“共产党干部”的身分。而我们党今天已是在一个大国执政三十多年的大党,有人“靠党吃党”,为害就不可小看了。我们有过严重的失误,特别是有过十年动乱和长期“左”的流毒,在民主与法制方面,在经济管理、干部管理等体制方面都有某些环节尚待健全和改革,这就给靠着党员干部招牌“吃党”的人,留下可钻的缝隙和滋生的土壤。其中确有压根儿把入党当作“终南捷径”、把党籍与乌纱帽等量齐观之徒。这些人大刮不正之风,又以党风和社会风气的不正为掩护,去谋取更大的私利与更大的权力。正是这种“吃党”的人每时每刻玷污着、损害着党的形象,破坏着党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阻碍着党领导全国人民为实现总目标总任务而奋斗的进程。
将近五十年前,在天津做地下工作的年轻的女共产党员贾琏,卖掉自己亲生的儿子,换了银元,交给党作为营救被捕同志之用,这是无数真正的共产党人献身事迹的一例。每一想起都使我们热泪盈眶,热血沸腾。贾琏同志虽已逝世,而今天党内党外仍有许多这样为了人民事业不惜牺牲的好同志。我们缴纳党费的时候,想一想贾琏这样的好党员,也不要忘记还有象那贪污党费的一类家伙,还有别的反对党、危害党的分子。党内的阴暗面,需要党内的健康力量团结奋斗加以清除。


第8版()
专栏:

老师啊……
阎志胜
星期六晚上,瓦蓝瓦蓝的天空,群星闪耀,没有风,屋里静静的。
陈刚军长坐在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前,老半天,都在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相集里的一幅陈旧了的照片沉思。照片六寸大小,上面除了穿着不一的一群小学生的留影外,还有一位留着齐脖短发,眉目清秀,穿着朴素的中年女教师。一切的一切,显得普通又普通,平常又平常。可是,它在陈军长的眼里,却是无比的心爱之物。因为在这张普通的照片里,不仅有他幼年时代的同学,还有他一位至今没有忘记,永远令他怀念、尊敬的老师!
1946年的夏季。陕北高原的气候好似小姑娘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朗的天,午后突然阴云密布,北风猛起。随着几阵闷雷的炸响,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没多会儿,完全干涸了的金鸡河,一下子暴涨起来。河水汹涌澎湃,把金鸡河上通往北岸的一座唯一的石板小桥淹没了。
“呯!呯!呯!”在雷声的间隙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枪声。枪声过后,一位散乱着头发的妇女,蓦地从南岸的苇丛中探出头来。大雨如注,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她面对着河的北岸,天水一色,一片汪洋,什么也瞧不见。可是在她的心里,她却知道周老铁和孩子们早已安全地到达北岸了。
她叫李敏,三十岁,是延安干部子弟小学的老师,1938年特意从北京跑到解放区来的大学毕业生。从延安撤退时,她和学校一块儿行军,一块儿露宿,后来学校领导感到目标太大,又决定分班行动了。这样,她教的那个只有二十人的一个班,就由她和炊事员周老铁一起带着转移,谁知前几天暴露了目标。为了把敌人甩掉,他们天天都得带着孩子们和敌人兜圈子,弄得她和老周吃不能吃,睡不能睡,早已筋疲力尽了。好容易转移到离金鸡河南岸只有三十里的王庄时,班里的陈刚和她心爱的独生女儿明明又偏偏发起了高烧,一时把她急得一筹莫展。后来,她和老周争了个脸红脖子粗,老周总算向她让了步,由老周带着没病的孩子连夜赶过金鸡河,然后在河的北岸等着她。她自己决定护理着这两个小病号,先在村里过夜,等拂晓时,再背着两个病孩慢慢追。万没想到,没走到河沿上,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又遇上了追敌。
“呯!呯!呯!”她心里一惊,立刻意识到枪声是越来越近了。她懂得,为了不使两颗革命的幼苗落入敌人之手,唯一的办法是把他们背过去!但是,两个孩子一次只能背一个,先背谁好呢?她忽然一咬冷得发抖的牙关,毅然回头对她的独生女儿说:
“明明,别乱动,先在这儿等着妈妈!”
明明的头发早已被淋得精湿,有一撮刚好粘在她那晶亮的额头上,她望了一下妈妈,舔了一下由于发烧而干裂了的嘴唇,当即点点头。
“她小,先背她吧!”陈刚站在明明左边,紧紧拉着明明一只圆滑的小手,马上睁大了眼睛,恳切地望着老师说。
孩子的话,象一股暖流流进了她的心里。顿时,她的眼里浸出晶莹的泪花。然后,她亲了亲陈刚的脸,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听老师的”,就一下把他挟在了她的腋下,朝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跳进滔滔的河水。当她挟着他游到北岸的山崖下时,正愁无法上岸,灰暗的天空中突然亮出了一道火绳般的闪电。接着,就从岸上传来了一个让我们感到既熟悉又可亲的喊声。
“从这儿上!”
李老师发现周老铁正威武地站在岸上一块峭砺的岩石旁,立即朝他游去。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把陈刚托给了老周,连话也没说,扭头又往南岸游去了。
敌人追到南岸时,她已经又挟着自己的女儿游到河中间了。可是,正当她满怀信心地与激流奋勇地搏斗时,站在南岸的匪兵却发现了她。
“快给我打!”一句恶狠狠地喊声过后,跟着就是一阵噼啪的枪声。枪声过后,听得明明一句惨叫,滔滔的河水立刻被鲜血染红了。一瞬间,她和自己亲爱的妈妈就被滚滚的浪涛给吞噬了。
“老师啊……”
站在岩石旁的老周,霍地一下捂住了陈刚的嘴巴,他自己的眼泪却流成了一条线。
远处响着隆隆的雷声,天空中时时亮出刺人眼睛的闪电。藏在岩石后边的老周望着敌人走远了,重新站到了那块峭砺的岩石上。在他的背后,同学们挤成一团,哭喊着心爱的老师。听着孩子们的哭声,周老铁的心都碎了。他擦了一下泪水,朝河里深深地鞠了一躬,任何话没说,回头就带着孩子们向北走,一步一步地往北边的山坡上爬去。
这时,风又大了,雨也紧了。周老铁和我们这19名一年级小学生,也都在茫茫的风雨中消逝了。留下来的,除了滚滚东流的河水,只剩下孩子们那让人撕裂心肺的哭喊,“老师啊……老师啊……”,依然在金鸡河的上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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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原乡人》
赵水金
最近,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台湾已故爱国作家钟理和的中短篇小说选《原乡人》。该书收辑的二十篇小说,是从八卷本的《钟理和集》中精选出来的。它们大多全是作者亲身经历的生动描绘,具有较浓重的自传体色彩。
钟理和的作品,大多通过主人公坎坷遭际的描写,反映日本殖民统治时期,台湾劳苦大众的凄苦生活、世态人情和社会习俗,表现了作者同情劳动人民,抨击社会黑暗的民主思想。钟理和作品另一方面的主要内容,是反映对故乡和祖国大陆的深深眷恋。他曾在沈阳和北京等地旅居,日记体中篇小说《门》,通过对东北房东老太太的赞美,表现了台湾和大陆同胞的骨肉之情。在《原乡人》中,他发出了“原乡人的血,必须流返原乡,才会停止沸腾!”的呼声,体现了作者切盼祖国早日统一的爱国热忱。
钟理和是台湾乡土文学的奠基人之一。他出生在台湾省,祖籍广东,自幼向往祖国大陆。据说,他是第一个返回大陆居住(长达八年之久)的台湾籍作家,也是唯一一位在日本侵占时期坚持不用日文而用中文写作的爱国作家。他毕生的愿望,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中国作家”,做一个真正的“原乡人”。1980年8月,钟理和逝世二十周年,中国作家协会和台湾的作家均为他举行了纪念活动。台湾的爱国文艺界还自行捐赠,在他的故乡台湾省美浓镇建造了“钟理和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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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家庭纪事(二首)
李春林致父亲不要看到江河向下流去,就担心江河不求上进;不要看到树枝朝天怒发,就担心树木有捅天的野心。我不信生命的结尾就是黑暗,我不信人生的归宿万事皆空,不要谈到黑暗就摆手摇头,黑暗的隧道就是传递光明。昂首阔步,也有的在走下坡
路,勾头屈腰,很可能在艰苦攀登。朝阳和夕阳都是同一个不老的
太阳,用不着向晚风感叹落霞黄昏。第一根白发小女儿发现了我第一根白发,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珠,十分惊
讶,她用纤细的小手指把白发轻轻
地拔出,她跳着,蹦着:妈妈,来看爸
爸的白头发!小女儿捻住了我第一根白发,仿佛牵动了我全身的毫发。她妈妈笑着,盯着,掠一掠鬓
丝:孩子,别拔,今天拔下一根,
明日白了一把!小女儿拔下了我第一根白发,这是爸爸报废了的三十多个苍
白的年华。好好珍惜满头青丝般的岁
月,今日白废一天,明日就会白掉
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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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出和入
宋周敦颐写过一篇《爱莲说》,赞美莲“出淤泥而不染”。周恩来同志生前说过:“入于污泥而不染,不受资产阶级思想侵蚀,是最难能可贵的革命品质。”
一“出”一“入”,仅差一字,含义却大有区别。在旧社会,能不为世俗所污,可算难能可贵,但终究是对世俗的势力和恶习避而远之,只是消极地洁身自好。而今天我们共产党人,却是面对现实,积极主动地改造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旧势力、旧习惯,抵制和批判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袭。不幸的是,我们有些党员干部,不但没有把世俗的恶习改造过来,反而被“染”过去了。
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不易,做到“入于污泥而不染”更难。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是“最难能可贵的革命品质”。黄家驹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讲话声中
一篇文章在报刊上发表,经过编辑、校对、排印工人的劳动,不知要经多少“关口”?黑字落在白纸上,亿万人看,需要严格把关,理所当然。有些人的一席讲话,谁来负责?须知录上音之后,音声俱在,也是与世长存的。似乎也应把准他们的嘴才好。
文章刊出,可读可不读。指名点将的会议不参加行吗?可以认真观察一下,不成功的讲话、报告之类,有多少人专心致志地听到底?“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情况,责任都在听者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干部与会议结下了不解之缘。洞察世事的人最担心:四化建设中好多事情将被“马拉松”式的会议拖垮。见了某些会议通知就头痛,已是某些务实干部的常见病了。
云青


第8版()
专栏:

小依布〔套色木刻〕徐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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