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漫说“葬我于……”
张宝林
人之将死,或仅仅是想到死,也会隐隐地感觉到那堆东西,甚至设计出安顿它的种种方案。人的志趣、情操不同,这方案也就大相径庭。屈原刚直,所以“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陶潜清高,故自作挽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后汉名将马援年过花甲还要挂甲出征,他的名言是“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一派大丈夫的无畏气概;而《三国志》引《吴书》注里提到的那位郑泉,临死前一无所求,只要同类“必葬我陶家之侧,庶百岁之后化而为土,幸见取为酒壶,实获我心矣”,则完全是一个不得志的酒徒的宿愿了。
“葬我于……”之类的遗言,有时也如一面镜子,可映向往,可照追求。于右任的《国殇》诗云“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何等悲怆,何等凄凉!愤懑、哀怨、愁苦、惆怅,思乡之情,报国之志,愧怍之心,几多复杂而难以言状的情感,铸入了这短短的诗行!
于右任老人的遗愿可悯可叹。另外一些人的追求却可悲可怜,可憎可恶。历代皇帝一登基就要择“阴宅”、修陵墓的,为了他们“驾崩”后龙体的安宁,不知有多少人委尸沟壑!据李莲英和他的侄儿写的《爰月轩笔记》载,慈禧死后,她的“玉体”下垫了一尺厚的珍珠;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足下踏的,全是稀世之宝;装殓完毕,棺内还倒下四升珍珠,两千多块宝石。她是想不朽的,但她却朽得最快,因为从灵魂到肉体,早就烂透了。
不朽的倒是那些未曾想过不朽甚至一心想速朽的人。近些年,不断地读到一些老共产党员、革命老干部、科学家、学者乃至普通农民的遗嘱,他们生前为革命为人民鞠躬尽瘁,死后却不要举行追悼会,不要留骨灰,宁愿将遗体供医学解剖,器官捐赠他人……。最新的例证是粟裕、卜凤刚、周叔弢。“弢翁”的“至嘱”感人至深,堪称一则绝好的铭文:“我平生无他长,只是不说假话,临终之时实能心地坦然,无愧于中……千万不要留骨灰盒,投之沧海以饱鱼虾,毋为子孙累。存款……全数本息上交国家,在四化大海中添一滴水”。弢翁与他的嘱文同垂不朽了。
可惜,在我们的队伍中,至今也还有慈禧那样的封建古老阴魂在徘徊。记得前年有位县文化局副局长病逝,用1立方米做个棺材还不够规格,后来终于换了个1.4立方米的,然后是油漆费180元,“寿衣”费278元,招待费310元,加上杂项开支共用去1,700元。更可笑的是棺材上还漆上了“天官赐福”。去年年底,又有一位县教育局长去世,局里竟设灵堂、供鸡、烧纸、点烛,一天半之中,吊唁的单位就达171个之多,连小学校、幼儿园也得用公款送“冥礼”,幸亏上级及时制止,否则殓葬之时不知还会演出什么丑剧。
王充说:“人之死,犹火之灭也”。生命的火花一旦熄灭,肉体就成为一只躯壳。然而,关于躯壳的种种处理方式,却能使人想到躯壳以外的许多东西,窥见种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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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云中走笔

效率的“圣婴”
黄宗英
北京——广州。1301班机起飞了。
座位上方的小红灯熄了。我解开安全带,向前舱走去,深圳特区蛇口工业区的董事长袁庚,很高兴地让我暂时先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空中姑娘热情地递给我一杯茶。袁庚与我,同在首都,多日来却只通过一个电话、共用过一次餐。大家都为特区的建设奔忙,却顾不上来往。
机舱外,白云悠悠。俯望京城,在春日的沙雾里,渐远渐小……
“小家伙不知又有什么新花样了。”袁庚与其是对我说,更象是自言自语。
我明白。“小家伙”是指只有四岁半的蛇口工业区。这些铁骨铮铮、威风凛凛的“开拓者”、“冒险家”,走南闯北,几天不到蛇口,返回时,都怀着母亲般的心肠。轮船没到港,汽车刚过卡,就伸着头颈焦渴地、仔细地观望,观望蛇口又有什么新的变化。据闻:某个国家,专选一个固定的摄影角度,每个月拍摄蛇口一个镜头,在研究蛇口的发展哩!
袁庚和他的伙伴们的心情,当然也感染了我这个新蛇口人。动,就是生命;变,就是希望。小家伙——蛇口工业区,正在一天天长大……
……若研究世界各国的节日之起源,都与人们的对美好生活之企求、愿望相联系。
三个月前,1983年12月24日夜,我在蛇口迎接西方人最隆重的节日——耶稣基督的“圣诞”。
那晚,姑娘们格外妩媚,小伙子们格外活跃,年长者格外精神,孩子们格外快活,蛇口工业区的中心区也格外欢腾。度假的人们把所有的宾馆、招待所、帐篷都住满了。连工业区办公室私授给我的一间秘密小屋的钥匙,也不能不交出来了,一扇扇窗户放射光亮和笑声,一盏盏的路灯也赛着争夺异彩的冠军……
我当然也未能免俗,如此良宵美景,怎忍心平平淡淡地度过,我买来汽球、玩具、水果……
近午夜了。谁敲我的房门?大门不是已上锁了吗?难道“圣诞老人”从空调箱里下来了?我等待奇迹般地把门打开。果然,一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出现在我面前。接着,没装胡子也没穿红袍的工业区办公室余主任笑眯眯地说:“你的加班夜点。跟我去吧,去看看那些今晚还在工作的同志。”
小车班班长罗师傅载着我们向赤湾港驰去。
越行越静,山睡了、石睡了、推土机睡了……圣母玛利亚在什么时辰生下耶稣?《旧约》里的记载我记不清了。耶和华知道。但是,赤湾码头的诞生,我知道。当天父以泥土塑造亚当和夏娃时,你可料到人间会出现一位钢桩般的赤湾码头总指挥刘德豫同志?
赤湾码头于1982年11月15日破土,开山,填海……于1983年6月14日开港。
在短短的时间里,赤湾码头共完成:
67公顷土地的五通一平。
200米万吨码头的建成投产。其中包括285万立方米港池和负8米航道挖泥任务,40吨门吊的安装。
建防波堤330米。
为搬迁渔民小屋新建28幢新村住宅。每户建筑面积200平方米。
赤湾水泥制品厂投产。
微波通讯站已耸立于左炮台山巅、日夜服务。……
而这一切一切的成就,都是按一定的日程,用减法计算时间来完成的。在1983年6月14日开港之前,以总指挥刘德豫为首的管理人员只37人。37人!以投标、承包等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种种新措施,中国的工人们发挥了高度智慧和力量。仅用了1.6亿港币的投资额完成了如此艰巨浩大的工程!
为捍卫祖国赤湾海岸主权和解放而牺牲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和沿海英雄儿女,你们的血汗更没有白流。安息吧!亲人哪,革命的道路尽管曲折,后继有人!
目前,赤湾港正在为南海油田开发建立石油专用码头。又于1983年11月21日打下第一根桩。初期工程36公顷陆地面积——包括堆场、仓库、机关……。而管理人员连前也只50人!50人!!!
赤湾万吨码头与挪威合作散装化肥包装业务即将展开。
刘德豫总指挥坚决拒绝我采访他。逼得我五次七番往赤湾跑,去数那些进港的一艘艘我叫不出名的各式各样的货轮和为钻探开发油田的专用船。
今夜,停泊在赤湾港的,又是一艘什么怪船呢?我们踏上舷梯。
迎接我们的是船东老杨同志,1947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造船系。还有指导轮机长老沈同志,1952年毕业于吴淞商船专校。如此,上海人在海上碰到上海人了。虽然已是深夜,一见如故,话与夜潮共长。
此船:为塔式旋转吊船——南鲲轮。是交通部广州海运局与深圳航运局合营后,从联邦德国购进的第一条船。在马赛港交船。经西班牙韦尔港、地中海、苏伊士运河、印度洋、新加坡、南海,于今晨10时停靠赤湾码头。行程8,000多海里。船身6,800吨,可泊任何港口。今后主要走近洋。主人热情邀我来日同舟出海。啊,上帝,你造人时为什么不授人以分身之术呢?
声声夜潮,絮絮夜话。我们谈的都是世界各国的生产效率、建设效率、运输效率……。在这样的夜晚,我们也亲身感受、亲眼看到:在赤湾码头,祖国的效率的“圣婴”诞生了。这婴儿,带着母亲的体温,带着祖先的遗传因子,带着血污……呱呱坠地。
效率的“圣婴”——蛇口小家伙,盼你日长夜大。盼你象小哪吒,闹我五湖四海,威显莽莽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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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挽徐伯昕同志
赵朴初
其执事也敬,
其与人也忠。
力行至老死,
志业信无穷。
病苦忍不堪,
曾不闻呻吟。
扬眉言国事,
知君始更深。
一九八四年三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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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白杨树(外一首)
辽宁本溪 冯?
三月,
白杨树在苗圃里,
向招工的春风报名。
为荒芜的山坡,
修筑一个绿色的春天,
一个刚命名的重点工程。
枝头,
淡绿的叶片,
是一份雨的墨汁填写的
申请书。
四月,
微笑着走来,
发给每株白杨树,
一套绿色的劳动服。
山 坡
山坡,
充满了渴求,
渴求
小草和花朵,
渴求
鸟儿和树林……
它委托
从山谷路过的风,
给山脚下的村庄
捎去口信。
而山坡的愿望,
曾一层,一层
在荒芜的土地上,
堆积着。
一年一年,
山路上的使者
在焦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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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生锈钉”该拔
某单位有位领导,工作浑浑噩噩,毫无起色;处理事务,胸无定见,拖泥带水;面临新情况、解决新问题,更是束手无策。但几年来为何能稳坐交椅?他的诀窍:当“老好人”,从不得罪人。上级要他干的事,不论好坏,诺诺唯是;下级干了错事,姑息宽容。群众气愤地说:“生锈钉把窟占牢了”。
“生锈钉把窟占牢”,这是温州方言,比喻某些人,既不胜任现职,却硬要占牢这个位置;或者已经老朽不堪,却没有让位的意思。“生锈钉”占了窟,排不上用场,却占了位置,给我们的事业造成损失。拔掉那些“生锈钉”,换上新的,才会有新的局面。
章方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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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野心”别解
电影演员祝希娟应聘去深圳担任电视台导演。谈及此事时,她说:“电视剧创作是大有潜力的事业,我不喜欢安稳地过舒服的日子,总有一番创业的野心。到深圳去创业,对我有极大的诱惑力,我决心去闯一番。”
她所说的“野心”,是“创业的野心”,是为国家的兴旺发达,民族的振兴强盛而奋进的野心,其实是一种生气勃勃的雄心。今天,我们搞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现党的奋斗总目标,要改革,要奋力开创新局面,没有这种雄心,是不能获胜的。范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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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标语牌“执法”
某市一寄卖商店门前赫然耸立一块标语牌,上云:
“此处禁止交易,违者罚款!”署某派出所示。我每天上下班都路经此地,但见标语牌前,天天是人头簇簇,占了半个路面,不少手托高档皮鞋、时髦服装的人在那儿高声叫卖。后来,我在别处竟听到有人如此提示,欲觅此类时鲜商品者:“到“禁止交易”的标语牌那儿,保准能买到!”禁令的标语牌,反成了为人招徕顾客的招牌!王希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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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星期日的街头〔木刻〕 宁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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