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3月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山南山北长相忆
贾来路丁·阿里(巴基斯坦)杜 宣
(一)
亲爱的杜宣:
我希望你已健康地从你那漫长的旅途中返回。我曾等待了十七年才等到同你在上海会见几个小时的机会,可惜,遗憾的是我们旅行的日程却不允许我们这次在中国见面了。
当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时——我想大约是1966年10月——你正面临许多问题。我还记得在上海和平饭店的午餐,那是在我坚持不懈的要求下,他们才带你来见我的。你真能克制,并不抱怨你的痛苦,但从你的脸上我可以看出和理解你痛苦的程度。
你勇敢地度过了那些艰难的时日,又回到了你当之无愧的岗位。对此,我非常高兴。我为能认识一位象您这样勇敢的革命作家而感到骄傲。
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关于文学交流、作家交流等等。也想谈谈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国家思想相同的作家们不定期地进行一些聚会的问题。可是你不在这里。我同这里其他的中国朋友谈了一下,我们不得不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机会。我不知道我能什么时候再来中国,但一旦我能够再来,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更多地讨论这个问题。
我一直以我微薄的努力为巴基斯坦—中国友谊工作。1974年(还是1976年)我以这个题材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在我国非常流行。我给你留下一张我国歌曲的唱片。巴基斯坦—中国友谊之歌是在A面最后一首。我希望你喜欢它。歌的第一句用中文反复唱了几遍。在巴基斯坦,人们对中国充满了敬意和爱戴。我不过是位诗人,写了这样一首歌。也许别人也写了,不过没有流传开来。
我们今晚就要离开了。我向你,诗人艾青和林元,我的朋友们以及中国人民致以良好的祝愿。国际交流协会招待得又周到,又友好,又热情。我的夫人和我都非常感谢他们。
请你认真考虑一下再访巴基斯坦一事。如果能够的话,最好在冬天,那将会非常舒适的。我将亲自招待你。
我又要出去了,这样不能在这封长信中继续谈了。也许以后我应该继续给你写信。我现在有点老了,精力都集中在我的书上,而不是作家协会的组织工作上。但作为一个名誉书记,我仍然负责乌尔都语言和文学发展局的工作。在我的倡导下,出版了许多词典、传记和其它书籍。我还是许多其它委员会的成员,但我已不象年青时那样,亲自在乌尔都学院工作了。我身体不错,但由于不经常运动,我体重超重。
我经常应巴基斯坦驻阿拉伯世界、美国、加拿大、英国等国组织的邀请,去旅行和朗诵我的诗。这样,由于机会,我比以前有名气了(这也可能不好),没写什么高质量的诗。我还写了一些游记。
我亲爱的朋友杜宣,就到此为止吧。我要走了。我的夫人问你好。希望我们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再见一面。
贾来路丁·阿里
1983.10.14于北京(二)亲爱的贾来路丁·阿里:
当我从拉丁美洲回到北京时,收到您写给我充满了友谊的信,长途飞行的疲劳顿时消失了。
我和您一样,在这十七年的长别离中,是经常想到您的。当去年年初,我得到通知,您将于4月间来我国,并要到上海来看我,我的喜悦是很难形容的,我准备和您一道去我国风景最秀丽的西湖。我们雇一条小船,荡漾在波光树影之间,我们要畅谈的当然不光是这十多年来彼此的际遇,更多的,也是您信上说的如何将第三世界的进步作家们团结起来。这是我们过去每次见面时一直磋商的问题。后来又得到通知,您的行期将改到9月中,这样也好,因这时我正在北京,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万里长城,饱览塞外秋光。但到时候,又得到通知,说您因故行期要延到9月下旬。这不免使我大失所望。因我已定了9月18日飞纽约的机票。21日要赶到加拉加斯出席国际笔会第四十六届年会。盼望了多年的相聚,竟失之交臂,自然会引起一些懊丧的情绪。
您的信,引起了我二十年前的回忆。1964年,大约是4、5月份的时候,我在卡拉奇,去拜访巴基斯坦作家协会时,第一次见到了您,在您热情而又周到的安排下,我们一道去看了阿拉伯湾的碧海。然后在您的陪同下,乘飞机去你们古代名城拉合尔,又去访问了新建的都城拉瓦尔品第,然后改乘汽车溯印度河而上到边城白沙瓦。我们一道遥望着阿富汗境内的兴都库什山,和我国帕米尔高原接壤的高耸云霄的米尔峰。这使我们想起这原是通往中国的一条古道。各国商人骑着骆驼由塔克拉玛干沙漠,到乌孜别里山口,换上牦牛在这一带往返的盛事。我们是一山之隔的好邻居。
也是在这次长途旅行中,你告诉我,本来你是印度一个土邦的王子,你个人还养了六匹马。1947年印、巴分治后,你失去土地,来到卡拉奇,在一家报社谋到一个职务,从此开始了写作生涯。我当时和你开玩笑说:“失去了一个王子,多了一个诗人,对社会来说,应该是有利的。”你听后笑着在我胸脯上打了一拳说:“一点也不错。”当时我们谈得最多的是亚非作家会议的事。你到处为我召开座谈会,介绍各地作家和我见面,我们热烈地讨论着:我们亚非作家如何摆脱殖民主义的影响,发展我们各自的民族文学。
这以后我多次到卡拉奇,我们多次相聚,由于你性格的明朗,我们每次相聚都很愉快。
由于十年“文化大革命”,我们的来往中断了。直到1979年秋天,我在北京见到我们共同的老朋友、苏丹的著名诗人默哈穆德·凯尔时,他告诉我他最近在卡拉奇见到你,说你现在已经不仅是著名诗人,而且是巴基斯坦国家银行的高级顾问。我听了这消息兴奋而又惊讶,过去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理财方面的才华。我们一直认为诗人不能脱离生活的。钻在象牙塔里的人,最多是写点吟风弄月,或抒发点孤独情怀的诗章,他们是唱不出时代风云的。你担任的重要职务,会使你更能洞察你们民族在发展中的伟大变化。我相信你会写出时代的诗篇的。
感谢您对我的邀请,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又在阿拉伯湾的海边,重温旧谊。感谢您为中国—巴基斯坦的友谊所作出的贡献,您送我的唱片已收到了,并且已经听过了,您写的歌颂中巴友谊的热情洋溢的诗,虽然我不懂乌尔都语,但从它鲜明的节奏和优美的韵律中,感受到了您的友谊。
上海今年持续地落雪,天气比往年要冷一些。现在窗外还在飘着一大片、一大片洁白的雪花,草地已铺成了白天鹅绒地毯,所有的花木,都已改变了原来的面貌,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真是一个粉妆玉琢的世界。室内生起了通红的炉火。再过几天,就是我们民族温暖如春的传统节日——春节。在此,我用节日的心情,向您和您的夫人祝福!我希望不久能收到来信,更希望不久能见到您!
杜 宣1984.1.25,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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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慕尼黑霍夫勃劳豪斯啤酒店
邹荻帆
这里应该开辟为博物馆
作为历史的见证:
希特勒在这里
第一次公开发表行动纲领
迷糊啤酒店的半醉半醒的人。
一个野心家搞个人独裁,阴谋得逞,
曾坑害了世界上多少人民,
而且传染给一些政治野心家
搞个人独裁的虎列拉症。
他耍过多少权术,机关算尽。
他深知道要抓住人心
用一些简单主张,糖衣包着毒鸩。
打着爱国的旗号向邻邦入侵。
搞有声有色的大场面
大规模集会,大规模游行,
高喊“希特勒万岁”直遏行云,
唤起迷信他个人的感情。
他需要暴力和恐怖行为
而组织冲锋队、党卫军,
吸引追随者,又压倒无力抵抗的人。
这个政治流氓集骗术之大成,
他就从这个啤酒店开张发轫。
今天,当我走进这啤酒店
只听见乐台上
正演奏铜管乐、手风琴,
人们举着大缸啤酒开怀畅饮。
我想问一问
希特勒是就在这乐台上演讲吗?
那一伙暴徒抱着他的大腿
就是站在这酒柜上,
让这个打砸抢冠军
俨然象个人物
狂叫乱舞,唾沫飞喷?
我还想起
他曾撞进贝格勃劳凯勒啤酒店
发动了啤酒店政变,
他冲进大门,跳上木桌
向天花板鸣枪示警,
绑架政府官员向黑房囚禁,
砸破玻璃、捣毁电灯,
架起机关枪吓唬老百姓,
横七直八打烂了桌椅板凳,
乐谱和琴弦遍地呻吟……
这一切都应该保留现场,
销赃灭迹,绝对不准!
可这儿多么平静!
一百多张木桌上
只见人们高举大啤酒缸
摇头晃脑地应和着乐台上的歌声。
那简写?的招牌上
还绘有威廉皇帝的皇冠,
三百多年前他在这里建起酿酒厂
免去三百里外从汉诺威运进。
胜过了唐明皇千里运送荔枝
宫妃们掩袖笑一骑红尘。
那悬挂在大厅的
古式八角形琉璃盏
还摹仿着昔日的宫灯,
只见妇女牵着心爱的小狗,
老头儿和年轻的情妇调情,
也有一群工人喝着酒
没有下酒菜,闷气闷声……
欢喜喝啤酒的巴伐利亚人,
欢喜唱民歌的巴伐利亚人,
是谁记下这样的小调:
朋友,我很高兴,我很高兴,
管他娘天下大事怎样进行。
反正我喝啤酒,吃肉丸子,
我生活愉快,永庆升平……
不,那?上烙印的皇冠
曾是紧箍咒锁着穷人,
那?上还要绘上卐字吗?
希特勒就是从这里登上舞台,
用带钩的“十”字
牺牲了多少德国无辜的生命,
集中营皮包骨头的兄弟姐妹还少吗?
锯末做了麦粉的代用品!
哪儿有啤酒,哪儿有歌声?
在德国国境之外
那时多少班主任讲《最后一课》,
多少诗人写《战争与和平》,
城市成为砸烂的盆花,
白鸽在庆功宴上烹饪,
乡村留下焦土和弹坑
少女抱着油菜花倒下
永远不能闭上眼睛……
对于战争你们多么敏感又憎恨,
啤酒花和歌声又多么迷人。
好,请把这个啤酒店改为博物馆,
我相信谁也不会掩饰希特勒的罪行,
而记住这些
却是让一片沃土上
只准理性开花,不让罪恶生根。
啤酒节应该盛大举行,
不在霍夫勃劳豪斯啤酒店,
而在广场和街心。
你们高举酒缸,唱歌前进,
走过这座啤酒店博物馆吧,
这是殡仪馆埋葬你们昨日的命运,
这是博物馆展览纳粹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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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常胜的人
——赠冰岛诗人别尔格夫妇
贾芝
冰岛的“金色瀑布”,从前属于一家有钱人的地段内,因而归其所有。一个美国资本家要收买“金色的瀑布”,改建发电站赢利,主人见有利可图,同意出卖祖国的领土主权,但遭女儿强烈反对。女儿在双方阴谋策划破坏“金色瀑布”这一奇景时,嚎啕痛哭,以至要挟父亲,父亲终于认输。人们高度赞扬姑娘的正义行为,为她在“金色瀑布”旁立了一块石碑,上刻她的侧面肖像和名字——西格利都尔,意为“常胜的人”。
1983年9月冰岛诗人别尔格先生引我们游览“金色瀑布”,他一到就去石碑前先吻了西格利都尔,对她的爱国主义精神表示永远敬佩。这使我留下难忘的印象。
一个多么娟丽的姑娘,
婷婷站立在金色的瀑布一旁。
她日夜守着金色的瀑布,
不管风吹雨打,
守护得如此倾心、忠诚。
金发披向耳后,
一双含泪的明眸闪出睿光,
好象有说不完的话刚到唇
边,
她的唯一的神圣职责,
就是永远在这儿凝望。
谁能象她这般热爱祖国,
她不许,绝对地不许
外国资本家用金钱收买奇景,
破坏金色的瀑布,
让金币流入贪婪的私囊……
她伤心得嚎啕痛哭,
死也不肯后退半步;
噙着滚滚泪珠,
厉言正色地对父亲说:
“你如敢把它卖给外国人,
我就跳入这个金色的瀑布!”
女儿的正义
终于战胜了父亲的荒唐。
于是她成为人民赞颂的好儿
女,
雕刻家把她那俊丽的战士面容
镌刻在一块花岗岩上,
让她也进入这人间仙境。
于是她永远守卫着金色的瀑
布。
她是大自然奇景的捍卫者,
她反对了私欲和贪心,
她的胸怀比大地还要宽广。
她的名字就叫“常胜的人”,
这样的姑娘,
谁能不敬佩颂扬?
金色的瀑布是冰岛的奇景,
西格利都尔是守卫奇景的一个
娟丽的好姑娘。
有位诗人一年一度来此游览,
每次他都要亲吻姑娘的面颊,
他感到那颗热烈的心依然在跳
动着,
却没有觉出花岗石的冰凉。
我也要为这姑娘举杯祝福,
用诗句酿成醇美的酒浆;
你说这姑娘多么惹人疼爱,
只因她为祖国倾洒热泪,
她敢于坚持正义,不怕牺牲。
人民的英雄,坚贞的姑娘! 1983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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