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2月26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文明与野蛮
——雨果谴责英法联军焚毁圆明园的一封信
维克多·雨果(1802—1885)是中国人民熟悉的法国文豪。他虽然未到过中国,但是,通过他的大量作品,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对于中国人民的深厚情谊和对于东方文明的由衷景仰。1860年10月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雨果在次年11月写给布特勒上尉的信中,以凛然正气谴责了这次强盗行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侵略者的义愤和对中国人民的同情。今天是这位作家的生日,我们发表此信,以志纪念。文章的标题是编者加的。
——编者
先生,您征求我对远征中国的意见。您认为这次远征是体面的,出色的。多谢您对我的想法予以重视。在您看来,打着维多利亚女王和拿破仑皇帝双重旗号对中国的远征,是由法国和英国共同分享的光荣,而您想知道,我对英法的这个胜利会给予多少赞誉?
既然您想了解我的看法,那就请往下读吧: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世界奇迹。这个奇迹叫圆明园。艺术有两个来源,一是理想,理想产生欧洲艺术;一是幻想,幻想产生东方艺术。圆明园在幻想艺术中的地位就如同巴特农神庙在理想艺术中的地位。一个几乎是超人的民族的想象力所能产生的成就尽在于此。和巴特农神庙不一样,这不是一件稀有的、独一无二的作品;这是幻想的某种规模巨大的典范,如果幻想能有一个典范的话。请您想象有一座言语无法形容的建筑,某种恍若月宫的建筑,这就是圆明园。请您用大理石,用玉石,用青铜,用瓷器建造一个梦,用雪松做它的屋架,给它上上下下缀满宝石,披上绸缎,这儿盖神殿,那儿建后宫,造城楼,里面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珐琅,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同是诗人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再添上一座座花园,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喷泉,加上成群的天鹅,朱鹭和孔雀,总而言之,请假设人类幻想的某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洞府,其外貌是神庙,是宫殿,那就是这座名园。为了创建圆明园,曾经耗费了两代人的长期劳动。这座大得犹如一座城市的建筑物是世世代代的结晶,为谁而建?为了各国人民。因为,岁月创造的一切都是属于人类的。过去的艺术家,诗人,哲学家都知道圆明园;伏尔泰就谈起过圆明园。人们常说:希腊有巴特农神庙,埃及有金字塔,罗马有斗兽场,巴黎有圣母院,而东方有圆明园。要是说,大家没有看见过它,但大家梦见过它。这是某种令人惊骇而不知名的杰作,在不可名状的晨曦中依稀可见,宛如在欧洲文明的地平线上瞥见的亚洲文明的剪影。
这个奇迹已经消失了。
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另一个强盗放火。似乎得胜之后,便可以动手行窃了。对圆明园进行了大规模的劫掠,赃物由两个胜利者均分。我们看到,这整个事件还与额尔金〔注〕的名字有关,这名字又使人不能不忆起巴特农神庙。从前对巴特农神庙怎么干,现在对圆明园也怎么干,只是更彻底,更漂亮,以致于荡然无存。我们所有大教堂的财宝加在一起,也许还抵不上东方这座了不起的富丽堂皇的博物馆。那儿不仅仅有艺术珍品,还有大堆的金银制品。丰功伟绩!收获巨大!两个胜利者,一个塞满了腰包,这是看得见的,另一个装满了箱箧。他们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到了欧洲。这就是这两个强盗的故事。
我们欧洲人是文明人,中国人在我们眼中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事情。
将受到历史制裁的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另一个叫英吉利。不过,我要抗议,感谢您给了我这样一个抗议的机会。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于人者的过错;政府有时会是强盗,而人民永远也不会是强盗。
法兰西帝国吞下了这次胜利的一半赃物,今天,帝国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把圆明园富丽堂皇的破烂拿来展出。我希望有朝一日,解放了的干干净净的法兰西会把这份战利品归还给被掠夺的中国。
现在,我证实,发生了一次偷窃,有两名窃贼。
先生,以上就是我对远征中国的全部赞誉。
维克多·雨果
1861年11月25日于高城居
程曾厚译自雨果《言行录》(流亡中,1852—1870)注:额尔金父子是臭名昭著的英国殖民主义者。小额尔金(詹姆斯·
布鲁斯),曾任英国驻加拿大总督,1860年10月英法联军火烧圆
明园的主要罪魁之一。其父老额尔金(托马斯·布鲁斯),英国
外交官员,曾参加毁坏希腊雅典巴特农神庙的罪行,并掠走该神
庙的精美大理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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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巴加莫约情思
周国勇
巴加莫约是坦桑尼亚东海岸的一座小城。这城名读起来琅琅上口,却是“心碎”的意思。当奴隶贸易的血雨腥风吹打非洲大陆时,贩奴船在东非的一个重要出海口便是巴加莫约。从内地捕掠来的黑奴,在这里登上通向死亡的茫茫航程,怎能不叫他们悲愤交加、绝望心碎呢?
一个骄阳似火的晴朗日子,我在坦桑朋友瓦齐里陪同下,来到巴加莫约,寻访当年贩运黑奴的遗迹。
椰叶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舞,刚劲之中带有几分妩媚。矮壮的腰果树,密密丛丛。千百颗腰果,悬挂在繁枝绿叶间,焕发出勃勃生机。远处,印度洋碧波粼粼,一簇簇水花象皎洁的睡莲盛开在波峰浪尖。好一幅恬淡幽美的海滨风光!哪里去寻找当年黑奴的血泪和苦难呢?
瓦齐里是坦桑独立后培养的大学生,专攻东非史。他带着我,向沙滩近处的一棵芒果树走去。
放眼望去,那是一棵普普通通的芒果树,浓荫匝地,象一把绿色的巨伞撑开在骄阳下,别无出众之处。瓦齐里为什么往这儿领我呢?我疑疑惑惑地跟着他,信步来到树前。
“拉菲克,你看——”瓦齐里轻轻的招呼,却象一声响亮的鼓点震荡在我耳际。
啊!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象皮色苍黑的毒蛇,缠绕在碗口粗的树丫上。
“这是当年捆绑黑奴的铁索。这树下……”瓦齐里语调激昂起来,两眼喷射仇恨的光焰。
随着他的解说,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黑夜沉沉,树下篝火噼啪燃烧。一个偷逃未成的黑奴,双脚锁上了铁链,被绑在树丫上。奴隶贩子举起烧红的铁棍,在黑奴前胸烙下火印。撕心裂腑的哀号与鬣狗似的狞笑交织在一起……
风雨潇潇,一队被铁链串连起来的黑奴在树下挤成一团。有的哼着低沉的悲歌,有的呆望茫茫的水天,有的双手捧着稀湿的泥土……
烈日炎炎,奴隶贩子残忍地鞭打黑奴,强迫他们跳土风舞。树下皮鞭飞动,血肉模糊的身躯在剧烈地摇晃……
“殖民主义者在他们的历史书中,长篇大论地宣扬他们给黑暗大陆带来了文明。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文明么?”瓦齐里挥动双臂,愤怒地发问。
我久久地凝视这阴森森的铁链,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握住瓦齐里的手,我的心中卷起了历史的风涛……
一阵欢歌笑语打断了我的沉思冥想。原来是七八个穿着绿色校服的小学生,跳跳蹦蹦地来到芒果树下。他们唱的是著名歌曲——《坦桑尼亚我热爱你》:
“坦桑尼亚,坦桑尼亚,
我是多么热爱你。
我的祖国坦桑尼亚,
你的名字多么甜蜜……”
他们唱得多么欢畅,神情又是多么真挚。当年黑奴的后代,在饱经风霜的芒果树下纵情赞颂自己的祖国。这不仅是优美动听的歌声,而且是历史前进的跫跫足音。
歌声飘荡,我和瓦齐里并肩在树下盘桓。有位民间艺人,头戴白色的小帽,席地而坐,背靠树干,正在刻制传统工艺品——乌木雕。我轻轻走上前去,站在他的后侧,细细观赏。
他在雕什么呢?一个少女的全身像。虽然面部细节尚未完成,但整个身姿、线条却透着青春的健与美。
他刻一刀,眯着眼睛端详一会儿;雕一下,又低首琢磨一番。阳光透过绿叶洒落在他的胸前,海风轻轻地吹起地上的乌木细屑。他紧握刻刀,力求表现一颗真善美的心灵。
我不由沉吟起来。这位艺人雕刻的仅仅是一个少女像么?
不!他正在用全副智慧塑造着朝气蓬勃的坦桑尼亚形象呵!
海涛拍岸声隐隐传来,在巴加莫约——“心碎城”的芒果树下,我的情感如排排波浪,奔腾起伏,激荡不已……
三个黑奴被铁链串绑在一起。据史书记载,仅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从坦桑内地捕掠来的黑奴每年约有7万人;他们经由巴加莫约转运到桑给巴尔奴隶市场,再从那里被贩卖出口。(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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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他山片石

奇妙的“水合土”
“水合土”,这是最近法国研制成的一种奇妙颗粒,用这种颗粒掺进干旱的不毛之地,可以把荒漠变成良田,种出丰产的庄稼。
“水合土”是一种合成聚合物,吸水力特别强,可达本身面积的七百倍。干燥时,呈白色透明的细微颗粒,一旦吸收水份,颗粒即可膨胀到五百—七百倍,变成密集而透明的凝结浆体,水份可长期保存。因此,把“水合土”掺入干旱的土壤或沙浆里,一次浇足水,种上农作物,就不必再为缺水担忧。法国的一些专家曾在沙特阿拉伯寸草不生的沙漠里作过试验。他们把“水合土”掺进尽是沙浆的土地上,种上农作物,结果庄稼长势喜人。
根据实际应用证明,一平方米的干旱土壤只需掺和五十—二百克“水合土”,便可使土壤吸收的水份增至二百倍,而水分蒸发则大为减缓,施放的液体肥料有效期也相应延长。“水合土”既可接受浇灌之水,亦可从大气中自然吸取水份。掺入旱地的“水合土”至少可用五年。
“水合土”如能得到广泛的应用,对于改造地球上广阔的沙漠和干旱荒地,对于提高世界农产品的产量,无疑将起到重要作用。这种由法国里昂萨法特企业制成的“水合土”,目前有两种,一种可用于大面积耕地,一种用于室内植物。每公斤售价约四十法郎。
 ·达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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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名气”的投机
据1983年11月法国《世界报》报道,美国列克星敦一匹周岁纯种马以1,020万美元的标价出售。按当时的金价,即使是购买与此马同重量的金马,也花费不了这么多钱。难道此马真是好到如此地步吗?
原来,这种高级马的投机活动只能在世界上几个少有的富翁的马厩里进行。哄抬马的身价,是为马制造“名气”的一种方法。一旦此马出名,它的配偶及产下的小驹也会身价倍增。如果此马或其小驹参加赛马赌博,赌场的彩票价格和数量也会连翻几番。乍一看,买马者似乎是“不惜血本”。可不久,买马者却以更高的价格出售一匹“良马”给以前的卖马者。可见这种“不惜血本”,实际是一种有利可图的投机生意。
在金钱主宰一切的社会中,“名气”可带来金钱,金钱也能买来“名气”。这就产生了以金钱为目的的“名气”的投机。·廖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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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世界风物

漫话印度丝绸和纱丽
刘正学
印度是热带地区产丝绸最多的一个国家。由于印度丝绸质地轻柔薄爽,图案色彩绚丽缤纷,印度妇女都喜欢用它制作漂亮的纱丽。
纱丽实际上是印度妇女披在内衣外的一种长袍。它由一段长约5至8米的丝绸制成,两侧有滚边,上面还有刺绣,印有大象、孔雀、佛塔等各种图案。它的穿法是从腰部围到脚跟,成筒裙状,然后把末端下摆披搭在左肩或右肩,自成活褶,与上身带有素白色、鲜红或花色短衫相协调。在短衫与筒裙之间裸露一截腰肢,妇女穿了舒适凉爽,体态优美动人。从纱丽的质量和穿戴的方法上,可以揣度出妇女来自印度哪个地区,她们的门第、教养和职业。今天,纱丽已经普遍流行于印度以及南亚与东南亚一些信奉印度教或伊斯兰教的国家和地区,成为世界上富于民族特色的一种服装。
有趣的是,印度丝绸的起源及发展,总是跟纱丽的记载联系在一起。在有文字记载的古梵文中,印度人称丝绸为“Chin Sukh”,据说此词源于中国,也有人说桑树的种植是两国佛教交流时由中国传入印度的。但是,印度人仍认为,一些丝绸是印度土生土长的。他们最充足的根据来自古印度的文学艺术。印度著名的史诗《摩诃婆罗多》中,曾提到四五千年前存在一种织有珍珠滚边的纱丽。在一些古雕刻画中,也一再出现刻绘着各种几何图形纱丽的妇女形象。这些几何图形千变万化,色泽绚丽,反映了印度古代人民的聪明才智和生活风貌。
纱丽的产生,有一段动人的传说:有一个想象力丰富的织匠,梦见了一名妇女。这名妇女的眼泪闪若丝光,她略微歪斜的头发变成褶纹,她的喜怒哀乐即是颜色,她的触觉感官柔软绵绵,织匠把这一切编织出来,最后就成了一块美丽的纱丽。
能工巧匠编织的纱丽受到人们的欢迎,推动了印度丝绸业的发展。现在,印度丝绸产量已居世界第三,从事丝绸行业的人员达400多万,但丝绸生产基本上仍是手工操作。手工编织的纱丽,有的值1.5万卢比。如果纱丽上镶有金丝,售价更高。
对于印度纱丽,你如不亲眼看到它的风采,是不会真正知道它的使用价值及艺术魅力的。去年初,我去尼泊尔,途经印度加尔各答。虽然飞机在那里仅停留一个小时,但我看到,从机场大厅进出的印度妇女,无论老人小孩,都穿着颜色、式样各异的纱丽。她们从我们身边走过时,轻风吹动纱丽,仿佛有点沙沙作响。在烈日下,她们有的用纱丽的披肩包头、遮脸,这样可以防晒;有的用纱丽把婴儿绑在腰间,这样抱起来可以省力多了。我想,纱丽历经数千年,至今仍流行不衰,的确是有缘由的。
有人进入新德里,曾把穿着纱丽并围在一起的印度妇女,比作一丛丛盛开的鲜花;当她们散开漫步在绿树花丛中,又好象是纷飞的彩蝶。我觉得,用这样的比喻,来赞美印度妇女穿着的纱丽,太形象,太美了。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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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沙漠劲旅
——埃及骆驼部队剪影
林皎明 摄影报道
比起厚厚装甲的坦克,它显得单薄、无力;比起风驰电掣的吉普,它显得迟缓、呆板。然而,正是这些看来似乎慢悠悠的骆驼,昼夜穿行于坦克和吉普无法逞能的沙丘、海滩和沼泽,协助它们的主人有效地保卫着人烟稀少的埃及边陲。
埃及正规骆驼部队已经有70多年的历史。骆驼以苏丹种和埃及种为主,淡黄色,短毛,精瘦,虽外貌不扬,却耐劳顶用。这些骆驼一律单峰,每只一般负重80公斤,可以驮带包括轻型迫击炮在内的各种步兵武器和弹药,一次出勤就是半个月时间,时速可达8至10公里。而它们一周只喝一次水,3天才吃一顿饭,所求甚少。骆驼从3岁就能从军,直到15岁才退役。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不仅能按指定队列变速前进,而且还能急速卧倒,在炮火中镇静自若,成为驭手的掩体。近几年来,埃及第二军团边防骆驼巡逻队在西奈北部边境执行任务,同偷渡、走私和贩毒作斗争,成绩卓著。这群无言的“战友”——骆驼,当然也有一份功劳。
埃及第二军团边防骆驼巡逻队拥有现代化的通讯设备。一旦发现情况,边防战士立即可以用驼背上的无线电话与边防司令部联系。
骆驼部队的一支小分队正在沿西奈北部海岸线巡逻。(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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