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烤人和自烤
谢逸
报上有人呼吁:“叫李逵上岸,要张顺下水。”扬长避短,合理使用,方能更好发挥人的作用,这当然是对的。但水寨里一百零八条好汉,谁是李逵?谁又是张顺呢?却要首先弄个明白。
当今国家兴旺,人才辈出,各方兵马都齐集帐前听候调遣,要在滚滚烟尘中认得出此人是“鼓上蚤”,那位是“神行太保”,确有些不易。个别“头领”由于平日高高在上,不深入下层,只靠查档案,看证件,凭着纸上字句去判断人的才能。其实呢,档案材料中未必注明黑旋风只会抡板斧,而真正的浪里白条又根本就没有毕业文凭。由于心中无数,捉摸不定,常常是张冠李戴。还有,一些能征惯战的“头领”,袋子里也装着一批自己的心腹人物,由于相处的时间较长,有的曾经共过患难,彼此推心置腹,对他们是言听计从。但对袋外的各路好汉,由于接触不多,了解不够,总是怀疑人家的才干,不能担当重任。因此,在陆地厮杀的时候,袋中没有李逵,就派张顺上岸,而于水中拚搏之际,袋中没有张顺,只好叫李逵下水。横直这些都是手中的王牌,自以为打出去肯定是要赢分的。
知人固是不易,而自知也确有些难。古往今来,都有人自命不凡。他们不象明朝的陶安那样,敢于在朱元璋面前说:“臣谋略不如刘基,学问不如宋濂……”,却效法南唐的宋齐邱,乱说什么江南有精兵三十万:士卒是十万,大江当十万,而他自己也顶十万。信口开河,吹得神乎其神。有的“头领”不明真象,以为他很有两下子,又碰巧袋中无人,就叫他上天揽月,下海擒龙。当然,许多有志之士还是颇能自知,但也有的是出于难言之隐,不得不暂时顺从。如情面难却,要带个头呀,如级别待遇有所不同,要为日后退休打下物质基础呀,等等。因此,虽然知道自己不是李逵,也要上岸砍几板斧,自己不是张顺,也不得不下水翻几下浪。
东吴的孙权劝曹操当皇帝,曹操认为这是将他放到炉火上去煎烤。这个滋味,过去曹操懂得,现在许多人也是了解的。张顺上岸,李逵下水,学非所用,用非所长,也等于在炉火上被烤一样。但直到现在,有的领导还在糊里糊涂地烤人,而一些部属也甘愿辗转反侧地自烤,所有这些,的确是不该存在的现象。虽说烤人事小,但误国事大!在体制改革的雄风正在各条战线广泛兴起的今天,该是将他们从炉火上解脱下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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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普陀山的摄影姑娘
方一新
她胸前佩一方猩红的标记,上面写着营业证号。她是“海上仙山”六十三位摄影专业户之一。她圆圆的脸蛋上有一双小小的酒窝,盛着热情和真诚。她的眸子分明是碧蓝碧蓝的海,一切似乎都沉浸在那晶亮的清波中:琉顶翠瓦的“短姑”道头、挑檐斗拱的普济梵宇、巉岩多姿的梅岭洞石、瀑飞珠溅的潮音古洞、云雾缭绕的华顶云涛……
她穿梭在莲花池畔,如云的游客向她投来亲切的一瞥。她的镜头对准一张张笑脸。“咔嚓!”摄下祖国海岛的风情和游客美好的愿望。
她走到我的跟前:
“同志,留个影吗?”甜甜的嗓音掺和着甜甜的海风,“请您选个背景吧:琳宫、宝塔、雕狮小桥、八角亭台?”
我笑了:“随你便吧,这里实在太美了。”
她眨巴着大眼,认真地打量起我来,最后把目光落在我的帆布挎包上……
“那,请跟我来吧。”
我们来到百步沙。在我眼前立刻展现出一幅壮丽而神奇的景象:万顷碧波,天水一线。银浪奔涌而来,卷起千堆雪,绽开万朵莲,刹那间,闪光的珍珠在脚边滚跳。“这地方怎么样?”
“好!好!”
“上高中时,我读过雪莱一首诗,叫《写在勒瑞奇海湾》,我记得有这么两句:‘坐看点点白帆乘风破浪,滑行在明亮广阔的海洋’,你是搞地质的吧?四海为家,要有海的胸怀哩。”
我惊奇了:“你怎知道我搞地质呢?”
她调皮地一笑,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您那挎包上不是写着么?”
她可真是个有心的姑娘啊!
我想说点什么,她早把镜头对准我。我看见她的眼瞳里有只奋飞的海鸥,有片在浪尖击搏的渔帆,——
姑娘,你选择大海作背景,是不是教一位地质战士,不仅有海那样广袤的胸怀,还应有敢于击搏风浪的勇气呢?
而你,不就是一只海鸥、一片渔帆,在变幻多姿的生活之海上,寻求着自己的道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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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中国“古典农民”的终结
舒展
这个标题,是从新闻界一位同行的通讯里借来的。这位同行以为的得意之笔,恰是编者斧削之处。这句没见报的话,我且拿来,小作生发。开篇声明如上,以免掠美之嫌。
“古典农民”,是与现代农民相对而言的。古代有代表性的典章、古籍、名著,一般泛称为古典。而“古典农民”与现代农民的时限,又不能以近代、现代史的时限为界;也不能以五四运动和建国为界;我以为,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农村经济改革之前的农民,基本上都可以称之为“古典农民”(此论不见经传,欢迎争鸣)。
中国以农立国,其史之远古真可谓悠悠太上,人之厥初。从神农氏斫木为耜,楺木为耒到刀耕火种,从数千年的铧犁到拖拉机,农民的职司,无非是从事耕稼。农民者,耕作之百姓也。杨白劳、赵光腚、朱老忠、严志和、梁三老汉、许茂……尽管他们性格各异,不穿古装,但其成份同一:“古典农民”也。总之,八亿人搞饭吃,在自给半自给的生产结构和劳力布局(不得不被拴在土地上)情况下的农民,都具有古典性。否则,《辞源》中的“农民”条目,须作根本性的改动。
那么,现代农民是个啥样呢?
全中国已经有两千多万户农民成了专业户。他们从承包耕地扩展到大规模地开发荒山、滩涂、荒水,从公元前五千年干到如今的种植业(不包括种草),扩大到林业、牧业、渔业、工业、矿业、商业、运输业、服务业、文化科技事业……马、恩、列、斯和毛主席的论著中,有这样的农民吗?中国农业发展史上,有这样的农民吗?谁能说这不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发展史上的光辉新篇章呢?
甭说别的,1984年11月17日北京回龙观饭店来了三百多位万元户(其中还有一些十万元以上的户),自己掏旅差费开会,这在新中国各行各业的会议史上,就没有过先例。
农民包专机旅游,种田专家应邀出国,农民住上了太阳能暖房,农家投资拍摄电视剧《红楼梦》,农民采购员西服革履大大方方进入列车的软卧包厢,他们的拳头产品已经打进了国际市场,乡镇企业家向你掏出名片之后,满嘴讲的是:信息、竞争、智力结构、战略、网络、反馈、经济杠杆、投入、产出、顺差、逆差……这些语词甭说洪秀全会当成天国之外的话,连梁生宝恐怕也未必明白其含义吧?农民,正在成为专家、经理、董事长、科技能人,成为既懂理论又善实干的具有很大竞争能力的一代强者。
《燕赵悲歌》的结尾是隽永而辛辣的。一个农民企业家住进了高干病房,而同室的那位“公仆”瞧不起农民,认为这是“僭越”,祭起“文革”时批“暴发户”的破旗,其灵魂显得多么卑污呵!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潮流,正在摇撼着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高贵者的铁打交椅,冲击着一切图腾和神庙。让我们为智力型的农民在中国大地上成群结队地出现而欢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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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对每一粒小石子都喜欢(外一首)
刘湛秋对每一粒小石子都喜欢对每根草都爱恋为一尾小金鱼的死而哭泣舍不得一片凋谢的花瓣你的眼睛是那样清亮转动中闪着海的蔚蓝蒲公英从掌心飞出探询那些温暖的答案白雪一般的女儿啊谁也不忍打扰那洁白的梦幻去呼吸那轻快的旋律吧象微风吹着尚未拉开的窗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幻想思想的天地没有栅栏象风那样自由,和宇宙一样宽广它比光的速度还要快它比原子的爆炸更有力量它的面前没有任何禁区探索就是它驰骋的疆场请给它一片肥沃的土地请让它自由自在地飞翔失去思维的人就失去了生命只有愚昧的人才害怕想象思想的自由是最神圣的自由它胜过人间的一切死亡当我们的肉体化做灰烬思想的树却一代代在嫁接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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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买书难问题面面观
王益
出版信息不通是买书难的又一个原因
买书难,还有书店和出版社工作水平和服务质量方面的问题,谈起来太费时间,只谈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出版信息不通,也就是出版社和书店都不重视宣传推广,不注意登图书广告。读者不可能天天跑书店,到了书店也不知道哪些书是新书。读者不知道已经出版了什么新书,是买书难的一个重要方面。要使读者随时知道出版了什么新书,必须在报纸上、杂志上以及广播电视上,多登新书出版广告。现在不是完全没有新书广告,但太少了。有的出版社每半年或三个月登一次广告,黑压压一片,只有书名、著译者名、定价三项,有内容介绍的是凤毛麟角。为了对比,我介绍一点解放前的情况。我手头有一份1936年5月4日的上海《申报》(当时全国发行量最大的日报,每天出版四大张共十六版),书刊广告篇幅竟有整整一版之多。第一张第一版,《辞海》一书的广告就占了四分之一版。现在书刊出版数量之多,几十倍于当年,但《人民日报》上的广告,面积仅合当时《申报》书刊广告的十分之一。过去出版社都利用出版的杂志登书籍广告,现在出版社很少利用这个便利条件。广告少,原因是多方面的。原因之一是报纸广告收费太贵,但不是全部原因(在本版杂志上登广告根本不花钱)。主要原因是出版社和书店都不重视书籍宣传和推销,同时也跟出版社和书店都备货不多有直接关系。登了广告,读者来买书,结果又买不到,给读者、书店、出版社都带来极大麻烦(费很多口舌,付出大量无效劳动)。书店害怕出版社登广告,因为广告见报时实际上大部分书买不到。
有的出版社和书店,重视书籍的宣传和推销,对一种书专门印一份宣传品,说明该书的内容、特点、价值,直接按对象分别寄给读者,征求预订或邮购,宣传到人,效果非常好,往往可以扩大发行量一倍、几倍,甚至十倍。这说明出版信息灵通的重要性,也从反面证明出版消息不通是买书难的原因之一。
新华书店北京发行所出版两个报道图书出版的刊物,一个叫《科技新书目》,一个叫《社科新书目》,交邮局广泛发行,受到极大欢迎,做了一件大好事。可惜只报道部分地区的出版物,不是全国性的。有些出版社也出版了一些宣传书籍的小刊物和小报,但却比较分散零碎,能够集中起来办一个大报就好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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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断想(二首)
于沙以自己的钝,增添了刀的利。以自己的凹,创造了刀的平。只求收获在磨声里丰盈。哪顾自己在磨声中亏损!快来磨吧,有荆棘挡道,正谷穗摇金。
 但愿船把水偎依,水将船亲昵;水涨,船高,水退,船低。两情相系,共沉浮,在浪里。假如一旦分离,一个,宁可付之一炬,一个,甘愿零落成泥。但愿我是船,但愿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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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大地深情〔油画〕 阎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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