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三十五而不惑
石冰
我们可爱的新中国,已走过三十五年的光荣曲折的道路。新中国也象人一样,即使是奇伟巨人,也会有他的稚幼和青年时代。毋须讳言,青少年时代的新中国,既有大踏步的前进,也曾有步履维艰,甚至有不慎跌得鼻青脸肿的时候。
三十五年,在人类历史上的确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然而,三十五年的春花秋月、风雨雷电,又包含有祖国儿女的多少喜怒哀乐,留下了何等鲜明的脚印和令人难忘的记忆!
孔夫子总结过自己学业的进程,就是:“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一个国家,特别是象我们这样一个有十亿人口、几十个民族而社会构成又异常复杂的大国,要走出自己一条成功的新路来,那就远比一个人、哪怕是冶炼而成圣人的人的治学要难千万倍。然而,1978年底,正当新中国步入“而立”之年的时候,中国共产党从挫折中胜利地举行了十一届三中全会,经过拨乱反正,实现了新中国的历史性的伟大转折。五年多后的今天,距“不惑”尚有五年的时候,我们的党又召开了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我们国家从此走上了具有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的康庄大路。
两届三中全会之间的短短五年多,在在显示了新中国已从“而立”进到了“不惑”。我们砸碎了“左”的枷锁,又排除了右的干扰和纠缠,结束了难于避免的模仿、学步的阶段,而昂然走上了既区别于过去那种僵化模式、又与资本主义根本不同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新路;改革的新风已吹遍神州大地;我们摆脱俗见和稚气,由盲目进入自觉,勇敢大胆,沉着冷静,向着既定的目标奋勇迈进。
三十五而不惑,这是孔夫子或是什么圣贤过去都未曾料到过的。如果说,一个勤奋笃学、善于总其时代文化知识之大成的孔子,要达到他那个时代的“不惑”尚须四十年,而我们却能举大国胜似一人,能先期五年而达致新的历史条件下的“不惑”,那是由于我们有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她敢于通过自我批评来拨乱反正,迅速恢复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正确路线,确立了新的历史时期的一系列正确方针和政策;她善于把马列主义基本原理同新的历史条件下的中国实际结合,开创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她用正确的政策,调动了一切热爱祖国的中华儿女,包括海内外爱国人士的积极性,作到了同心同德,群策群力,集思广益,众志成城。
“不惑”之后,按孔老先生的总结,下一个目标是“五十而知天命”。用我们现在的话,也许可以说是掌握了历史发展的规律。从三十五年到五十年,还有十五年,即1999年。那时候,我们将以更辉煌的胜利,大步迈入二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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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大海的儿子
赵泽华

他高高的个子,黑黑的皮肤,黑眼睛,显得热情,深沉含蓄,还有点儿浪漫。
他说,他是大海的儿子。哦,多有意思的自我介绍,多么骄傲的命名!我禁不住笑了,注视着他。我想,母亲一定是按照波浪的形状才给了他这一头美丽卷曲的黑发吧?也许,那五彩斑斓的贝壳就是他最初认识的神秘文字,而海波的拍打声是他听到的第一首歌?
但是他并不满足。他赤着一双小小的脚,倔强地昂起头,走出嵌满世世代代脚印的海滩,走出大海蓝色的臂弯,走出父辈狭窄又辽远的目光,一直走进大学的课堂。
他这才知道,世界多么大啊!他的海不过是只小摇篮,是这只摇篮把他摇大的。

这个黑黑皮肤的海边少年,也拿着高级的绸面日记本,和来自各大城市的白晰健美的姑娘、小伙子们一起,听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讲课了,也能说流利、标准的英语了,也能毫不困难地解答微积分数学题了,并且也学会写诗了。在大学生诗会上,他的诗获了奖。噢,他上台领奖的时候,是怎样一副神色?他父亲捞起一网鱼时,神情也跟他一样吧?!

宿舍里简洁的房间,简单的床铺。他自己有个写字台和一盏用贝壳做成的精致的小台灯。
“有这两样,就等于拥有一块神圣的领土,一轮照明的月亮,古代诸侯都比不上你呢。”我说。他笑了,笑我的天真。他很得意。
是的,他相当富有。书架上排满大厚本的书,杂志和烫金字的漂亮诗集。世界艺术大师、哲人、伟人们常常和他交流深邃的思想。
有时,他也跟伙伴们海阔天空地神聊,他们探索宇宙的秘密,人生的秘密,谈诗,谈画,谈经济改革,也谈爱情。
那次谈到一个女孩子的不幸。他说:“一个人不值得我们献身,只有事业。”
有人笑他:“再过几年,你还会这么说?决不会。”
“那将是我的不幸。”他断然说,显得很自信。

现在,他是一名年轻的记者。环境身份条件都变了,但他对大海的爱没有变。一说到海,他就会出人意料地活泼起来,眼睛深处闪着黑得发蓝的光,那是浪花的颜色。
“你知道么?听见大海的声音,立刻感到踏实、安详,象婴儿听到母亲的声音一样。”
他扳起指头算,还有几个月才能探亲。
“给我拣好看的贝壳来。”
“那还不容易!大海最慷慨了,处处是宝,连沙子都是金的。”他自豪地回答。
“我也爱海,从小就爱海。虽然我的气质与海格格不入,但我多么愿意,大海以它温柔、豪迈的性格重新塑造我。”
“我们一块儿走,好吗?”他眼睛一亮。
“那当然好。”
“一言为定。”他伸出勾着的小拇指,孩子气地望着我。

不知怎么,我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那是他的姊妹吧?她曾为追求一颗不灭的灵魂,离开了养育她的大海。
那么,他呢?
我当然相信,他不会变成海上的透明泡沫,因为他的追求不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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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关心今日“小闰土”
顾宝华
在北京的街头巷尾,常常见到一些孩子,肩挑一副小担,大声叫卖棉絮之类。就近与其一交谈,发现这些孩子绝大部分是外地来的,其中有些是浙江人。这些小家伙聪明过人,很会做生意。问及年龄,有的只有十一二岁。据说,这种情况,在其它地方也有。
这些小孩,使我想起了鲁迅先生小时候的好朋友闰土。闰土小时候聪明伶俐,然而,几十年后,鲁迅先生重返故土,小时候聪明活泼的闰土已经变成一个麻木迟钝的人了,鲁迅先生为此而感慨不已。
闰土和鲁迅小时候的天资也许差不多,为什么几十年后,区别那样大?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鲁迅小时候得到了学习文化的机会,而闰土却没有这些条件。闰土成长的年代,中国正处在三座大山的压迫之下。无数的闰土只能被埋没。现在,时代不同了,下一代受到国家的保护,他们都有受教育的权力,都是新中国的未来,建设现代化强国的历史重任,必然要落到他们的肩上。如果现在使一些学龄期儿童过早停学、失学,势必要造成历史性的失误。所以,我们希望做家长的人,充分关心今日“小闰土”,不要只图眼前,要对孩子负责、对社会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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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南先生印象记
崔陈
江南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是个优秀的传记作家,更是一位杰出的社会活动家。
江南交游甚广。他们中间有华人中的作家、历史学家、破了产的餐馆业主、落魄的台湾水手、窘迫的自费留学生,以及企业家、银行家,当然也有台湾方面的大亨,退休的前军统特务头目,以及象宋希濂、桂永清、吴国桢这样的国民党军政要人。看到他气喘吁吁进店里告诉我,刚才去为某自费留学生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周上四个下午班、月薪四百美元那高兴自得的神态;看到他为某个朋友争得了绿卡(即合法居住权),把人家送给他的礼物按价送钱;看到他无论对哪个朋友,只要他知道了他们的困难,便一定全力以赴地帮助解决:使我想起了梁山泊里的宋江,江南颇有点扶弱济贫,侠义勇为的“及时雨”的遗风。他的夫人崔蓉芝女士说:“我们交朋友是为了帮助人家,不能让人家受牵累。”江南也常说:大陆的朋友尽管同我来往,不会有说不清之嫌。因为我不做大陆的生意。事实上,在他的礼品店里琳琅满目全是法国、意大利的艺术陶瓷和木雕。在江南遇害后不久,我看到有一篇文章说江南近几年专门经营中国工艺品,这是不确实的。
当然,他结交最多的,付出代价最大的,还是中国,还是曾生长他哺育他的祖国。
自去年下半年起,他担任了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的义务“课外辅导员”,每周六给全体馆员授课两小时,讲美国的政治和两党制度,美国的历史、经济、地理以及风俗民情等,效果很好。为了促进祖国的统一,他曾两次飞越北美大陆到面濒大西洋的吴国桢在佐治亚州的寓所,为动员说服吴先生做了大量的工作,达成了吴先生今年10月访问北京的协议。此事如果能实现,那真是一件大好事。
江南生前曾同我多次谈起,他晚年退休后每年自费来中国一次,义务讲学。他还特别提出要到东北的大连和西北的敦煌去游历,亲眼看一看少年时代的课本上所介绍的塞北风光。随着他的遇害,这一美好愿望成了他的,也是我的终生遗憾。
作为一个严肃的传记作家,江南的历史观念是很强的,但表现历史和客观事物所使用的语言却妙语连珠,他的话和文章不但没有八股调,简直是一篇篇形象思维的佳作。至今回忆起来言犹在耳、发人深省。
有一次,我读到一家香港杂志,关于我国干警在江西捕杀“二王”的报道,把“二王”在沈阳作案时间、地点及主要经过全给搞错了。我说:“现在刚发生的事情就被现在的人记得面目全非,而且是传导工具发达的今天。那么,对于过去的历史事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他主张对名人的作品进行具体的分析和评价。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能迷信。有一次,他辛辣地讽刺毕加索在美国的崇拜者说:“哪怕是毕加索在纸上洒一滴墨水,再在上面签个名就马上身价百万。”对于刚创办不久的中国民航的《机上杂志》他推崇备至,称赞它是中国菜肴中的“满汉全席”,“配方好,选料精,技术高”。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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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李健吾译的《莫里哀喜剧》
陈复尘
已故学者李健吾译的法国大喜剧家莫里哀的《莫里哀喜剧》四卷,一百余万字的宏篇巨著,已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齐。
法国现实主义喜剧的伟大创始人莫里哀(1622—1673)创作的喜剧《伪君子》、《悭吝鬼》、《太太学堂》、《贵人迷》是中国观众所熟悉的喜剧杰作。《莫里哀喜剧》里的二十七部作品是李健吾从莫里哀三十三出喜剧中选译出来的,这些作品,都是莫里哀现实主义创作历程中的辉煌收获。
《莫里哀喜剧》中,译者还译出了1682年版《莫里哀作品集》原版序,法国十七世纪著名作家、文艺批评家对莫里哀及其喜剧的评价,乔治·蒙格赖狄焉所著详尽年表《莫里哀年谱》。四卷本《莫里哀喜剧》每卷首页刊有不同时期的莫里哀像或演出照。
李健吾为让中国人了解法国人的幽默感,诙谐感,现实感,他从四十年代就开始译介莫里哀的喜剧。解放初,开明书店为他出版八册莫里哀喜剧,1963年译者从中选出六个剧本作为“外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出版。《莫里哀喜剧六种》奠定了李健吾法国文学研究专家的地位。六十年代苏联一位专家说:“中国没有人懂得莫里哀。”著名戏剧家欧阳予倩说:“中国有个李健吾。”这个苏联人哑口无言了。李健吾不但先后完成了有百万字关于莫里哀的研究文章,尤其是《莫里哀喜剧六种》初版序和再版序,和四卷本《莫里哀喜剧》序,都是他研究莫里哀喜剧的大量论文结晶。李健吾说:“莫里哀的战斗精神,诙谐的手法,描写阶级矛盾题材的创作实践,都是值得我们中国现代人很好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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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认识的一个锻工
邓泽良
他并不象诗里写的
那么爽朗、粗犷;
他的性格是静,
静得刚好和铿锵的锤音,
成为默契的一对。
他说话的声音,
就象淬火时
钢的一声“滋——”
声音不高,
然后是坚定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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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大坝的儿女(油画) 唐小禾 程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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