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做“官”与做学问
张雨生
随着改革的进程,专家、学者、教授等学有专长的人才,进入党政领导班子担任要职的渐渐多了。过去,这些同志往往埋头在某个领域专心做学问,现在走上领导岗位,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一些同志很快适应了这种变化,领导工作做得好,学问也大有长进;也有的同志一时还不适应这种变化,被事务工作缠身,就不免渐渐与自己专长的学问疏远了。
于是有人便夸大做“官”与做学问的矛盾,说二者不可兼得,或劝说已经走上领导岗位的专家还是辞职回去专心做学问好;或以此为由,阻扰专家进领导班子,从心眼里就觉得他们不配当“官”,只配呆在书斋里做学问。
当领导与做学问自然是会有矛盾的。做学问的起码一条,是屁股要坐得住。专家们走上领导岗位,忙于开会,忙于听汇报,忙于同各方面打交道,难得象过去那样,有充裕时间跑图书馆,进实验室,静下心来想些学术问题。何况过去做学问的时候,很少有人找上门来问“关系学”,也不善于理会那些事。可是现在门庭若市,三朋四友,七姑八姨,为了一己私利,会把他堵在家里,闹得他“寝不安席,食不甘味”,那怎能不影响做学问?
然而,当领导与做学问又并不完全对立。到了领导岗位,较之身居斗室,站得高,看得远,想得多。胸有全局,眼界开阔,这于做学问是一大好处。而且,即使对个人做学问有点影响,但懂行的人做领导,毕竟要比不学无术的人高明得多,也能使更多做学问的人发挥作用。人事调动权掌握在懂行人手里,就可以对具有各种知识的人才进行最佳组合。从整体上讲,这对社会的贡献较之于他一个人埋头做学问,也要大得多。
当然,并不是说无论做什么学问与做领导的矛盾都好解决,无论什么方面的专家、学者、教授都适宜做领导工作。有的专家埋头攻“哥德巴赫猜想”,就让他安静地钻在屋子里绞脑汁好了。有的专家潜心攻古文字学,就应该让他经营甲骨金石。这些专家做学问的功力,显示在他的思维驰骋的那个王国里,若把他从那个王国拉出来,他的学问就要枯竭。我们不能、也没有必要让所有的学有专长的人才都走上领导岗位。但是,任何人都不应该以某些特殊情况作借口,认定做官与做学问决不能兼顾,而阻挠知识分子进入领导班子。
如今,四化大业需要大批既会做领导工作而又学有专长的人才,许多领导组织工作亟待他们的知识去应用。走上领导岗位的专家、学者、教授,适逢其时,用得其所,又正当盛年,应该在掌握领导艺术与探求学问两个方面齐头并进。大可不必听信某些人的好心劝说而辞去“彭泽令”;也要警惕步江淹后尘,因囿于事务而落得“江郎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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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

栗乡行
学昭
古长城北侧的兴隆县,是“京东板栗”重要产地之一,栗子年产量居全国第二。在栗子刚刚成熟的金秋时节,我来到了这里。
吉普车出兴隆县城东行,穿过气势险峻的兴隆小景——一线天,沿长城边缘的八挂岭、挂兰峪一带奔驰。只见长城下面坡坡岭岭,栗树成海,巨伞一样的树冠上,结满了绿茸茸、黄澄澄的栗子苞。那一颗颗油光闪亮的紫珍珠似的栗子,洒落得满山满坡都是。身穿各式各色鲜艳衣服的姑娘们,和那刚放秋假的娃娃们,正在愉快地捡拾栗子呢!
司机同志对我说:“板栗是我们县的一宝,这玩艺儿可值钱哩,一级板栗,每斤收购价九角一分,农民捡一颗栗子,比捡一分硬币还值重呢!”
“为什么?”
“一斤栗子,个儿再小的也不足九十个呀!”
板栗在日本是很受欢迎的。特别是长城内外产的京东板栗,日本友人更喜欢它,珍贵它。每逢重要节日,他们都要拿出加工精细、包装漂亮的板栗馈赠亲友。
而燕山一带栽培板栗据说已有一千八百余年的历史。《史记》里叙述苏秦游说燕国时,曾对燕文侯说,这一带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于枣栗矣”(意即不种田也可温饱)。
说话间,我们到了全国产栗子最多的冷嘴头村。
热情好客的主人立即放好圆桌,摆上了丰盛的农家午餐。
“快吃吧,同志,晌午歪了,饿了吧?”这位热情的中年妇女,穿一件浅灰色西装上衣,内衬孔雀蓝圆领尼龙衫。打扮不俗。我还以为她是位乡干部哩,她却说:“不,我是普通农民。现在我们村的姑娘媳妇们都穿得象客(音切)似的。大队长回家吃饭去了,一会儿就来。”
我不客气,边吃边说着话。
“同志,我看你怪面熟,你到我们冷嘴头来过吧?”
“来过两次呢,第一次是1976年夏,第二次是1978年春,秋天来这还是头一次呢。你真有眼力!”
“我们村比那些年可大变样了!”
“是呀,变得让我都认不得了。”
忽然,耳边响起摩托车声,一个小伙子载来了一位朴实而精明的中年男子。那人下了车,他就是大队长李恩。
他张罗着沏茶,我说:“别啦,时间不多,咱们到山坡上走走,看看栗树。”他欣然同意了。
我们登上一个小山包,四面眺望,满眼全是栗树,我们被包围在栗树之中,这个五百多户的山村,竟有栗树八万余棵,每户平均一百六七十棵呢。
李恩说:“这八万多棵都是能结果的,不算老树和幼树,要算上那些十万株还多呢!”接着他兴致勃勃地讲,“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些树是老祖宗留下的,我们也要给后人留下一些遗产。从去年开始,我们新栽幼树三万棵,今年秋后还要栽一万棵,逐步更新换代。”说着他指指前面的特大栗树,对我说:“你看,那棵树有两搂粗,快二百年了,栗树到二百年该‘离休’啦,锯掉它做木材,新栽的幼树就又长上来一茬。”“有远见!”我心里称赞着:这不仅是自然规律,不也是社会发展的规律吗?
当吉普车开出冷嘴头村时,长城和长城上的烽火台已映在夕阳里了。长城,你是历史的见证,你见过哪朝哪代的栗子花开得这么香,果实结得这么多,人民有这么甜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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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豪情
夏小雨
十一月初,得中共四川省委、成都市委党史工作委员会请柬,由京飞返蓉城,参加《民主青年协会革命斗争史稿》座谈会,纪念“民协”成立四十周年。出席座谈者,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会员代表及当年并肩战斗的老战友共三百数十人。十一日,又在“民协”诞生地文殊院大联欢,到会近千余人,颇极一时之盛。诸人烽火余生,劫后幸存,叙别情,谈坎坷,慕烈士,抒壮心,高歌怀旧,赋诗言志,意气豪情,不减当年。有感盛会难逢,遂起而效公孙大娘,舞剑寄兴,并即席口占五言一首纪之。
好音从天降,展柬喜欲狂。
乘风返旧地,重聚锦水旁。
相对不相识,乌丝竟成霜。
回忆斗争史,伤逝泪沾裳。
浴血迎天曙,今始国运昌。
放歌文殊院,试剑旧战场。
岁月何云晚?壮心慨而慷。
愿得五色笔,豪情传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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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那是四月西湖的夜晚
马瑛瑛那是四月西湖的夜晚,数不清有多少个生命在伸展,猜不出有多少个爱梦在飘动,朋友,请别大声喧哗,也别鲁莽地到处乱闯。请别惊扰柳枝上纯真的梦;请别惊扰湖水里的情波;难道你忍心在这无限柔和中,留下一丝儿不和谐?星星都在醉意朦胧地淡逝,就象少女闪烁梦幻的眼睛,淹没在摇曳的嫩柳丛中。朋友,请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请躺在新鲜的草地上,任随湖波温柔地拍打着堤岸,任随恋人的细语轻轻飘过耳边,任随自己和万物一起畅饮春的美酒,或者拉起你心爱的小夜曲,让湖波般甜柔的旋律去深情地拥抱这四月西湖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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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答读者问

我热爱电影音乐指挥工作
上海电影乐团首席指挥 陈传熙
问:人们都说您是“银幕上出现名字最多的人”,是电影音乐艺术的“不露面的指挥员”。请您谈谈您是怎样爱上音乐、又是怎样走上电影音乐岗位的?
答:我从童年时代就酷爱音乐。当时我的故乡广西省,正处于军阀混战的局势中,为了避难,全家曾旅居越南的谅山市。那时法国殖民主义者的驻军,有一个乐器齐全的铜管乐队,每逢星期六的傍晚,都打着火把例行地吹奏着进行曲绕城一周,以丰富当地居民的文化生活。我逐渐成为这支军乐队的忠实听众之一。每当吃过晚饭,总是尽早地跑到军营门前,等候军乐队出来演奏,以最大的兴趣尾随着他们绕城一周,听他们且行且奏。时间久了,便也能随着乐队的声音,哼出几句他们所吹奏的曲调。我幼小的心灵,深深地被这些美妙的军乐所感动,并沉浸在雄壮的音乐气氛之中。从那时起,我就迷上了音乐。
1935年我在广西省立南宁高级中学毕业后,已经具有启蒙音乐知识的初步基础,乃决心报考当时我国唯一的高等音乐学府——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这个学校是我国近代民主主义革命家、思想家、教育家蔡元培先生于1927年所创办,由中国现代音乐教育的保姆萧友梅先生艰苦卓绝、惨淡经营,培养音乐专门人材的场所。我很幸运地被录取了,我所学的主课是钢琴,副课是双簧管。毕业后进上海市交响乐队(即抗战前的工部局交响乐队)任演奏员,并在国立上海音专、南京国立音乐院设在常州的少年班任副教授。解放后继续任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1952年被上海交响乐团选拔为乐队指挥。
我走上电影音乐指挥的岗位是1958年的事。那时上影乐团缺少指挥,有关领导决定要调我到上影乐团任专职指挥。当时我的思想产生了激烈的波动。众所周知的上海交响乐团是我国历史最长久、演出水平也较高的交响乐队之一,它经常演奏中外著名作曲家们的典范名曲,接受国内外著名指挥家的访问演出,并有较多的机会参与接待外国艺术团体进行文化交流访问等活动。这种条件,对一个乐队指挥来说,是十分优越的。让我从面向观众的音乐会舞台上走下来,到银幕后面去专搞从属于电影的音乐录制工作,实非个人的志趣所在。但是经过思想斗争,我还是服从了革命工作的需要,并且安心、愉快地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二十七年。
问:这些年您指挥配乐的影片有多少?您在这项“幕后”劳动中体验到哪些甘苦?
答:这些年来,我所指挥过的电影配音影片,大约在三百部以上。其中著名的故事片有《林则徐》、《聂耳》、《红色娘子军》、《舞台姐妹》、《枯木逢春》、《红日》、《老兵新传》、《李双双》、《阿Q正传》、《燎原》、《陈毅市长》、《曙光》、《苦菜花》、《天云山传奇》、《邮缘》等,美术片有《牧笛》、《大闹天宫》、《小号手》等,科教片有《不平静的夜》、《邱财康》、《无影灯下颂银针》、《世界屋脊》等。
几十年的工作实践,使我越来越热爱电影音乐这项工作,对电影音乐的录制工作越来越具有充分的信心。在工作中,我体验到了一个电影音乐指挥的最大快乐。每当我往指挥台上一站,喊一声“实录”,录音棚里立即鸦雀无声,大家严肃地工作起来,这时我的欣悦之情远非笔墨所能道述的。每当我完成一段音乐录制后,得到作曲家和导演同志的点头赞许时,我就更加欣慰无已。记得十年浩劫之前,我指挥影片《红日》先期录音的主题歌《谁不说俺家乡好》,片拍好后审查时提出要改动歌词,因影片已拍好,重录歌曲就要把工作程序颠倒过来,既要对长短,还要对拍好后演员唱歌的口形,我在乐队和独唱者的通力合作下,喊了一声:“请大家跟着我的指挥棒!实录!”就这样,一遍就顺利完成了。顿时博得同志们的掌声和欢呼。我真有点象英雄班师回朝似的,心头充满了骄傲与喜悦。每当我想到我有那么多的“知音”——天南地北、海内外的亿万热心的电影观众们,我便感到万分欣慰。虽然我未能在银幕的画面上和大家见面,但观众常在字幕上看到我的姓名,而且热情地尊重我的这点滴劳动,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和鞭策。当然,有时工作中也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挫折,如某段音乐我本来已经感到满意了,但作曲者又提出新的要求,或者导演同志又想出什么新点子来,这时我就感到真有点象侍候几个婆婆的“媳妇”,满心有意见又不便拒绝演奏,只好认真地再重来一遍。
我从事音乐学习和工作已近半个世纪了,目下我已是一个满六十八岁的人了,但我还决心要把仅有的余热贡献给伟大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为人民的音乐事业做更多的工作,这将会使我感到最大的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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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古城新貌〔套色版画〕 王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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