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1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谈中庸
曾敏之
“中庸”之道,是中国儒家传统的思想意识。儒家经典就有“大学”、“中庸”这样的专门著作。“中庸”到底宣扬什么呢?概括说来,就是肯定“中庸”之道是道德行为的最高标准,要求人们在任何时间、条件之下,观察问题、处理事物都要不偏不倚。“中庸”第二章记载有孔丘的一段话:“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这些话翻译成现代的语言,就是:君子之所以主张中庸,因为君子本性就是“中”,所以时时保持“中”。小人之所以反对中庸,因为小人没有中庸的德“性”,所以肆无忌惮,犯上越“礼”。
孔丘说的这些话,是明白不过的了。他的弟子子思认为“中庸”之道是“孔门传授心法”,有如家传秘诀,深恐年久讹误失传,因此写成“中庸”专章,传给孟轲,及于后世。
到了后世的儒家如程颐、朱熹,就把孔丘所说的“中庸”加以发挥。归纳他们所演绎的道理,也就是“中庸”第一章所说的:“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因此,“致中和”就成了“中庸”之道的定义。“中”可以说是“折中”,“和”就是调和矛盾。
“致中和”的“中庸”,就是折衷主义的“中庸”思想,两千多年来被封建统治阶级利用作为反对任何改革的借口和麻痹人民精神的工具。在西方也有“中庸”的货色,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也用过“中庸”这样的词儿,意思也是在两个极端中间不偏颇。
在中国,由于始创“中庸”的孔丘被尊为至圣,影响极为深远。日常用语的“过犹不及”、“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等等,都是由“中庸”脱胎而来。孔丘自己就持“无可无不可”的人生哲学(见《论语·微子》),因为无可无不可,就可以不辨是非,模棱两可。
鲁迅写过一篇杂文《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就是痛揭“中庸”危害性和虚伪性的名篇。他指出:孔丘、曾参所说的“不念旧恶”、“犯而不校”,以至老子说的“以柔克刚”、“以德报怨”……都是教人退让、宽恕、柔顺、谦逊,以成全“中庸”的美德。鲁迅先生认为孔丘所说的话都是虚伪的说教。他指出,道有三:直、恕、枉。旧中国多的是恕道:以德报怨,纵容了恶人,使恶人得救,又来作恶。于是就由恕道变成枉道了。他在这篇文章中还曾举辛亥革命后的史实为证,说绍兴都督王金发曾一度宽恕告密杀害秋瑾的章介眉,使得章介眉逍遥法外。后来章逃往北京投靠袁世凯,做了总统府的秘书。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后,章介眉就参与杀害王金发的谋划,结果王金发也死于阴谋家之手。所以鲁迅先生说血的教训不能忘记,宽容作恶者,难免吃亏。他主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过去的历史上,凡是提倡“中庸”之道的人并不都很“中庸”。鲁迅先生在一篇写给徐炳昶的信中批判过孔丘的“中庸”论,指出,在《左传》昭公二十年中,记载他要对造反奴隶及“犯上作乱”的人严加镇压,当他排除异己时“堕三都”、杀少正卯、请鲁哀公出兵伐齐;对倾向于革新的冉求“鸣鼓而攻之”,就一点也不中庸。
至于后世,大谈“中庸”之道者如王守仁(即王阳明)、曾国藩等也不中庸。如果只读王阳明的学说,只看曾国藩的家书,并且相信他们那一套,是会大上其当的。事实上,“中庸之道”常常成为某些恶人伪装的保护色。鲁迅先生就坚决反对那些貌似“正人君子”之辈,反对“天命”和“中庸”,他认为如果相信“天命”、“中庸”,“实在可以使中国人败亡,无论有无外敌”。他的话,真是慷慨悲愤之至。
对立的统一是宇宙的根本规律。“中庸之道”的哲学思想是值得警惕的。在清理“三种人”和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这些事情上,尤其要反对“中庸之道”,不能含糊,要严格按照党的政策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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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春潮曲

石河子之晨
丰收
当万顷树海林涛从辽远的地平线上托出一轮朝阳,新城又一个充满活力的早晨孕育成熟了……
“我到过的许多地方
数这个城市最年轻
它是这样漂亮
令人一见倾心
不是瀚海蜃楼
不是蓬莱仙境
它的一草一木
都由血汗凝成”……
诗人艾青当年罹难时站在这瀚海绿洲上倾吐过他的肺腑真情。
石河子新城的确年轻。直到三十多年前,不要说今日作为新城依托的石河子垦区的千里绿洲还是沉寂的戈壁荒漠,就是今日的市区,那时也是苇丛密布,兽群出没的沼野荒滩。仅有的三五户人家,黄昏中茅屋上缭绕着不散的炽烟,更给塞北荒村涂抹了几笔寂寞和荒凉。
1950年初秋的一天,王震将军挥动他有力的手臂,划破了蒙蒙的晨雾,指点着老街周围的荒滩说:“我们就在这里开基始祖,建一座漂漂亮亮的新城!”
从此,随着历史的步伐,来自五湖四海的开拓者在广袤的大地上描绘着最新最美的图画……
一个雨后初晴的清晨,我们驱车到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南缘的绿洲。透过车窗,一排排挺拔的白杨列成方阵傲然屹立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上——南侧是收割了的麦田和荡漾着无限生机的涛涛绿波;而北侧则是迤逦连绵的沙海。置身在这人力和自然力抗争的壮美境界,不由使人沉入无边的联想和深深的思考之中……
历史上,这里曾经有人做过屯垦的尝试。然而,在干旱、风沙肆虐的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南缘,这里只上演了一幕幕沙进人退的悲剧。大自然只把“马骄”、“西营”、“东湖”……一座座古城废墟残酷地抛弃在历史的画轴上。
“今年,光是雹灾就打坏了十四万亩农作物。”石河子农工商联合企业政治委员任友志同志的话语收拢了我思绪的羽翼。“由于垦区经济体制发生了根本变化,占农业总户数92%的联产承包户,尤其是一千三百多个家庭农场,显示了旺盛的生命力。农场主邀贤进门,和技术人员挂钩,科学种田水平大大提高。虽然遇到灾害,六十一万亩小麦平均亩产仍然突破了四百斤大关。创了历史最高纪录……现在,谁不知道科学就是粮食,知识就是金钱!”
在这块土地上,人和自然争夺了多少个回合?只有到了今天,掌握了知识和科学的人真正成为这块土地的主人时,大自然才显得这样驯服、多情……
生活的创造者最热爱生活。石河子农工商联合企业在抓生产的同时,狠抓生活。短短几年时间,石河子市的面貌焕然一新。整洁宽敞的柏油大道纵横交错,一幢幢新建的住宅楼鳞次栉比。无处不有的街心花坛,新颖别致的露天影院,造型典雅的地下游艺宫,游鱼戏水、晨曦清亮的西公园,都是人们八小时之外的去处。今年7月,既含南方园林清丽隽秀,又纳北方庭院瑰丽宏伟,占地三万九千九百平方米的花园广场又落成了。而石河子人最为自豪的还是新城那晶莹透明的绿色。石河子市的绿化覆盖率已达到30%,在自治区首屈一指,在全国也名列前茅。
我在子午路南端绿色长廊长跑的人流中,遇到一位新城最早的拓荒者。当年,是他们登上巍巍天山,在积雪没膝的松林里把参天古松放倒,人拉肩扛百里之遥,建起石河子第一幢楼房;当年,是他们把盛满水的碗放在枪托上,就凭这种自造的“测绘仪”标出了子午路的经纬,标出了万顷良田的方位;当年……当我谈起这一切时,他却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那都过去了。”
我说“不!那一切都不会过去。”不是吗,在决定新城街头第一尊雕塑时,人们不约而同众口一语——“军垦第一犁”!历史,是生命的延续!就象小树身上的年轮,拓荒者坚韧的风骨,在第二代、第三代……总之,在掌握了人类最新知识、技能、才干的新一代身上扩展——绿洲天涯的栋梁将托出石河子明天更加灿烂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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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读《人物》杂志一得
栗正
《人物》杂志介绍了《红楼梦》法文译者李治华翻译这部文学巨著的情况(1984年第五期王德恒:《驾驶东方文学巨轮的人》),读后,甚为欣喜。孤陋寡闻,对这样一位译者,多年知其名而不知其人,这是必要知识的缺陷,一旦得之,解除疑问,自然高兴。引起我注意这一译者的缘由,是六十年代初和1980年,看过两篇介绍《红楼梦》外文译本情况的文章,在各种译本的众多译者中,中国译者寥寥,如李治华,以及为李治华译本作校订的浩然,何许人也,一无所知。
从王文才知道浩然并不是中国人,而是法国人安德烈·铎尔孟的中国名字。这位先生,曾是李治华的老师,是李译《红楼梦》的支持者和合作者;他担任过中法大学、北京大学的教授,是中法大学的创办者之一。在他的支持和指导下(还有李的法籍妻子的协助),李治华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完成了这项巨大的工程。该书的翻译工作,正式开始于1954年,1981年9月在巴黎出版。李有诗记此事:“胸怀壮志走他邦,迻译瑰宝不认狂。卅年一觉红楼梦,平生夙愿今日偿”。有跋云:“《红楼梦》法译本今日梓行,一世沧桑,几经辛苦;青春何在,而白发凋零矣!译此巨著,或可自慰慰人欤?”按李治华自己的说法,他翻译这部书,从“阅读、认识、理解到翻译”,其实是“整整一辈子的事情”。
法译《红楼梦》出版后,“一时间,轰动了欧洲文坛”,而译者的情况,中国人民在译本问世后三年才知道,未免是迟到的信息(专业工作者也许早知道)。应当感谢《人物》杂志和这篇介绍文章的作者,使国内《红楼梦》的广大读者,了解了这样一件在中外文化交流中有重要意义的事情,和有重大贡献的译者的情况。还应当了解一下欧洲的舆论。瑞士《日内瓦报》发表评论感叹地说:“曹雪芹谈到他的作品时说:‘字字看来都是血’。随着时光的流逝,作者的血化作了甘露;这部著作犹如东方巨船,满载着奇幻的人物带给读者以无限的幸福。”《红楼梦》在国外“旧有令闻”,而法译本又新有令闻,这难道不使我们感到兴奋,不为有这样一位“驾驶东方文学巨轮的人”而骄傲?
读介绍李治华的文章,使我想到一个问题。作为专门性的《人物》杂志,除了加强对当今先进人物的介绍外,还应将那些对社会、历史有过贡献而不为大众所知的人物,或者曾经知名却已被人们淡忘了的人物,多多挖掘出来,加以介绍,这些人物的事迹,或大或小地反映整个社会历史活动的侧面,其人其事,能够提供我们研究历史的材料,许多好的精神,也可以为今天实现四化提供借鉴。即使是某些比较复杂的人物,如能实事求是地作出介绍、分析,又何尝不是用实际事实进行历史唯物主义教育的好教材(第五期上同时介绍的翁文灏以及早先介绍过的林语堂、周作人等都是例子)。
我们希望:人物撰题争取多有新意,提供新的史料,力避搬太多的冷饭炒来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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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草原的路(外一首)
关振东要不是这划空而过的电线,我真疑心茫茫草原是否有边;要不是这纵横交错的沙土路,我很难相信前面会有人烟。啊,草原的路,给行人以信念。一辆汽车象一只飞鸟,在天脚下盘旋,去远,那儿分明有路,——路在白云间。一座座杨树林子,把路遮断了,却给草原带来了生意,给行人带来希望的信息。啊,草原的路,在人们的心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沙土路,没有路牌,没有标志,往哪里去?别怕,朝前走,径直的朝前走!有路,前面一定有钻塔,路是由钻井工人踩出来的。啊,草原的路,就在人们脚下!
铁人井放歌* 这是六十年代种下的采油树,却是重点保护的历史文物。粉白的井口房扫得干干净净,泥浆池也护以粉蓝的铁栏杆,两眼水井都贮满了清清泉水,用荆笆盖起的值班房仍保持着
原样。一切都是这么质朴无华,就象创造它的主人一样。然而一切都充满了肃穆,仿佛走进革命历史博物馆教人
景仰。这是重点保护的历史文物,虽然它是当代的崭新建筑。周围的杨树荫翳成林,空地上的草梅红紫芳菲,当年主人未必想到这般美化,哎,汗水灌溉的土地应该长出
文明之花。铁人他们用肩扛人拉打下这口
井,目的不也为了结束人拉肩扛的
历史?今天钻井工艺越来越现代化,干打垒也已变成高楼大厦。这是重点保护的历史文物,因为它是中国石油工人的起跑
点。从这里出发,
我们把采油树栽遍了大陆和
海湾,从这里出发,
我们赶过了一个又一个的
“输出”国家。我仿佛看见王铁人咧开嘴巴憨
厚地微笑,手遮帽檐眺望新开发区的新井
架。啊,抚摸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谁不想起感人的“铁人风格”?看,井口房上的那面钢铁红旗,丽日下闪耀灿灿光华!
*铁人王进喜同志1960年带领1205钻井队用人拉肩扛安装设备,在萨尔图区打下的第一口井,被当作文物保护起来,让人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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