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挑”
丹晨
看到徐城北同志记述街头小景的文章《“咬”!》,是对顾客买菜挑拣而为售货员巧妙制止而发出的赞扬。它使我联想起几个月前在家乡宁波、舟山一带看到的另一种小景。
黎明,街头巷尾栉比鳞次摆满了菜摊,有公家的,也有个体户的。有鱼、虾、蟹、青鲻、梅蛤、鸡、蛋、豆制品、豆角、青菜……等等,鲜活新嫩,色泽鲜明,红绿相映,煞是好看。我粗粗地点算了一下,约有五十余种荤素菜,如果称之为丰富多彩,是当之无愧的。就以徐城北同志文章中记述到的西红柿而言,与我们这里菜摊上摆着的很不一样,几乎个个大小均匀,红熟浑圆,十分可爱诱惑人,使人们会自然地生出想随手拿一个尝一口的欲望。一摊又一摊,找不到一个干枯半生、灰黄暗绿、叫人生厌的西红柿。老实说,这样的东西放到菜篮里确会使人老大不痛快,沉甸甸地提回家去,不免还是要挑选一遍,扔掉几个。幸而,他们已经作过筛选,按质论价,所以那里并无这类货色。
但是,使我惊奇的不止于此。你看,那些顾客有慢慢地从这摊挑到那摊的,仔细端详、观察、比较;也有蹲在摊前安安心心在挑拣的。那里的风尚与我们这里不同。售货员不是用秤盘甚至簸箕撮菜的,嘴里也从不嚷:“不许挑!”而是静静地看着顾客们聚精会神的挑选,有时还帮着出点主意,譬如说:“这个挺好的!”但也决不勉强非买这个不可,而是完全尊重顾客意志。
而且挑拣的范围宽泛得很。不仅西红柿可以挑,青菜也可以挑。售货员把黄菜叶子都已摘掉,更不必说泥巴早已涮洗干净,因此一株株都是嫩绿新鲜,齐齐整整码在大箩筐上。但是老太太们仍然不放心似的,照样一株一株地挑选。有一群人围着在挑豆角,有一位知识妇女模样的,也是一根一根的细心挑选,长短崭齐,盈盈一握,碧绿绿的,可爱极了。即使那鲜活透明、如小手指般大的河虾虽是整整齐齐挨个躺卧在大圆箩里,顾客们也在严格地挑选。一个一个的精选,决不含糊。售货员呢,脸色是那么平静、安详、有信心,好象这都是理所当然、经得起挑选的。
于是,我不免悻悻然了。我觉得我的老乡们太贪小了,太自私了,太抠了,太损人肥私了,太……我自己虽说忝属“斯文”一派,但历来家庭中饮食用品都是归我跑腿采购,所以对买菜这行当自问还算内行,却从来不问分量,不挑好坏,任凭售货员一声吆喝,“五角!”把菜往地上一倒,我就慌不迭地递过钱去,又慌慌张张地去捡拾那撒在一地的已经属于我的菜。至于“挑拣”一说,是从不敢妄想的。而且自以为多少有点“觉悟”,那是家庭妇女、老太太们干的事。但是为了挑拣发生争执的小景却见识不少。譬如说,售货员正在称菜时,如果顾客从秤盘上挑出一个次品时,弄得不好,售货员就会把秤盘猛然倒覆:“不要拉倒,下一个!”那威严的声音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有时还会讲些道理开导一番:“都象你这样,赖的给谁吃呀!这都是国家的东西,不能光顾自己嘛!”义正词严,可说是无可辩驳的真理。于是,那顾客只好讪讪地,甚至涎着脸乞求把那倒掉的菜重新称回来。
这小景,那小景,都是买菜卖菜,竟是如此各异其趣。因此,我实在不能分辨,是用“咬”字吓住那位伸手挑拣的老太太,显示其缓解矛盾的本领有趣,还是拿出高质量的产品,敞开来供人挑拣,决不生气而更饶有情趣呢?是我们的家乡的顾客自私小气,还是我们首都的买卖关系更“突出政治”呢?我不免有点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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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月湖书亭
刘怀章
“爸,给我钱!”
“干什么?”
“看小人书去。”
这些天,我的五岁的小女儿,差不多每日总要跑到我的书桌前,拉住我的手,理直气壮地要上五分硬币,到我住所旁的A公园月湖边上的小书亭,把硬币送到售书员(代租赁书)手里,闷住头去看连环画儿。
开头我们不放心,由我爱人跟女儿去。爱人回来说,湖边的大柳树下,搭起一座木亭子,王家的姐妹俩开了一个小书店。我一听,感到新鲜,放下手中的笔,信步朝公园的月湖边走来。
正是夏日雨后,空气清新,湿润。湖边的垂柳,甩着长长的枝条,柳絮飘飞,如烟似雾。我来到书亭前,还没有站定脚步,一声清亮亮的喊声送到我耳鼓里:“刘叔叔,您来啦!”
这是姐姐娟娟愉快的声音。我高兴地答应着,祝贺她们姐妹小书店胜利开张。
小木亭子如同一间平房大小,外皮刷了一层浅蓝色,显得清丽,淡雅。里面简陋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和杂志;书亭旁是一片花砖砌的平地,两条游人坐的长椅,几株垂柳遮了阳。妹妹秀秀看着一摊小人书,十几个孩子,每人手捧住一本,排坐在长椅上,也有趴在椅背上的,如饥似渴地翻阅着。
呵,娟娟和秀秀有职业了。我打心眼儿里暗暗为她们姐妹俩庆幸。她们是我的邻居,母亲去世,父亲是一位国家干部。姐妹两个高中毕业后都在家中待业。这个小书亭是街道委员会帮助办起来的,算是“个体营业户”……
娟娟和秀秀的书店叫“月湖书亭”,据说是市长视察个体营业户时给她们起的名字,还鼓励她们把书店办好。小书亭象是一座宝山,引来了众多的采宝人。从早到晚,终日里围满了青年男女和几岁的孩子。姐妹俩递书、拿刊、收费,常常忙得额角上浸润着细密密的汗珠呢!
我这个书虫子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收到了不小的实惠。每接到征订书单,再不用乘公共汽车去市中心大书店,只要和娟娟或是秀秀说一声,她们去书店或出版单位领书时,便会照单给我带了回来。
我连着几天突击完一篇急稿,感到有些疲劳。午后放下笔,我又来到月湖书亭。购书刊的,租书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少说也有几十名,好不热闹。娟娟和秀秀还是各守着一摊,高高兴兴地工作着。这两年她们姐妹俩没有工作,孩子自己着急,父亲也为此苦恼着,邻居只是同情,可帮不了忙。党的政策一放宽,姐妹俩能够自谋生路了,听她们的父亲说,几个月来,娟娟和秀秀每个人的收入,超过了他这个十六级的爸爸……
我走到书亭窗口,忽然发现,小书亭子里多了一位面熟的男青年,他正帮助娟娟收费。这是谁呢?啊,想起来了,去年娟娟交了一个朋友,后来听说,对方父母不同意他们恋爱,就是因为娟娟没有职业……这不就是曾到娟娟家去过的那个小青年么?我打量着青年人那喜悦的表情,干练的动作,心中也涌起一股热潮。
“刘叔叔来了?”娟娟看到我了,面色红润地喊我一声,伸手捅了身边的男青年一指头。
男青年很聪明,站起身,很有礼貌地、然而有些羞涩地喊我一声:“刘叔叔。”
我高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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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忆旧游
——为“襄阳孟浩然诗会”作
臧克家两座名城一水穿戎装小住满周年隆中古庙参诸葛乡里诗翁拜浩然岁暮时常牵往事胸怀忽地起烽烟山河生色群英会愧我已经行路难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四日病后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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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南大门风光
陈残云
今日边城漫步
原来只有几条小街的深圳小镇,经过四年多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座崭新的大城市,宽阔整洁,大马路四通八达,建起了十七层以下的楼宇一千多幢,建成或在兴建中的十八层以上的大厅有七十多幢,建立了不少设备和管理都很先进的工厂,许多农村的青年男女,都走进了工厂。这里同时又涌现了不少豪华的现代化的酒店宾馆和度假村,突出的有新园宾馆、东湖宾馆、银湖宾馆、深湾大酒店、西丽度假村、香蜜湖度假村,海上世界。还有许多新型的大酒楼和大商场;香港、江苏、深圳合营的香江酒楼,广州经营的著名的泮溪酒楼,吸引了众多的顾客;国际商场、环球商场都附有超级市场,这里面琳琅满目的精致物品,比广州和别的城市都要丰富。
旧日的县城,冷落的小镇,完全变了样。我漫步在街头上,找不到过去我常去买香烟的铺子,更找不到我在县委居住过的小房间,和门前的荔枝园。街上,几条主要的马路,都被川流不息的汽车占据了,没有遇上红灯,休想横行过去。光从香港进来的大小汽车,每天有几千部,最多的一天上万部,加上深圳本身和广州各地来的,车辆为数不少,使交通显得异常紧张,阻车的现象日趋严重。随着建设形势一日千里的发展,汽车还会大量增加,需要有新的设施和新的管理水平,这又给深圳提出了新课题。
我曾浏览了几个大商场,既感舒适,又开眼界。商场里的中央空调,发出了凉浸浸的冷气,脸上的热汗一下子消尽了,令人身心畅快。周围的饰柜和橱窗,陈列得华美和雅致,不管是色彩纷呈的服装,款样新颖的儿童玩具,还是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和家用电器,都令人喜爱。
走倦了,我曾到香江酒家喝茶,这间华丽的酒家,是目前深圳最高级的。它厅堂宽敞,陈设幽美,既可宴会,又可小酌,还可吃茶点,服务员的态度殷勤有礼,花上五元钱,可以舒服地吃上一顿精美的点心。深圳的食品贵是贵一点,但比起有些城市排队吃烤鸭,开心多了。
我曾多次到火车站观光。车站经常是闹哄哄的挤满客人。从九龙半岛红磡车站开来的电化火车,半小时开出一班,半小时到达,带来了许多客人。他们中有些是转火车赴广州的,较多的人则是到深圳公干或旅游。生活在香港的中下层人士,难于晒到阳光、吸到田园空气,兴起了深圳的一日游。来香港的外国旅游者,不少人对中国有神秘感,都想窥探一下中国的“橱窗”。因而车站的长廊,每天都走进无数香港客人。
从各省市到深圳来的人也络绎于途。自从邓小平同志对深圳作了嘉许:“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来的人更多了。他们来,对深圳增添了力量,增添了光彩,增添了繁荣。但深圳的创业者们,千万不要因为客人来多了,赞扬多了,而厌烦,而骄傲,否则,就辜负人们对它的向往和期望了。
边城的夜晚很安静,剧场经常演出外省来的歌舞,书店里忙于招待顾客,音乐茶座坐满了年轻观众,夜校里灯火辉煌,众多的人在家里欣赏彩色电视,青年人白天紧张地劳动,夜晚有自己喜爱的娱乐生活。
有一晚,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来自河南的于黑丁夫妇进入香江酒楼的迪斯科舞场,同去的还有好几个人。我对于黑丁说:“看:精神污染。”他回答说:“不是精神污染吧?”我们是旧社会的过来人,污染也染不到我们,欣然地走进舞场。舞场里坐满青年男女,舞池上射着色彩各异的强烈灯光,配合着震耳欲聋的打击乐。我们坐在舞池边喝着冰水。我问黑丁:“是不是精神污染?”他摇头笑着说,“不是。”这种舞蹈和交谊舞一样,在不同的场合,不正派的人,可能出现不健康的动作,这是另一回事。
我不喜欢舞场里混乱的灯光和刺耳的音乐,坐不多久我们就走了。我们老年人的生活情趣,和青年人颇有点距离,但我们不宜于以老年人的感情、爱好和欣赏习惯,强求于年轻人。
夜很静,大街上的汽车声慢慢沉寂了,奶色的灯光照着夜归的行人。边境线上有一个如此静穆、如此安宁的城市,多么难得呵。生长于小乡小镇的人们,简直象走进了一个虚幻的多彩的梦境。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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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李知凡太太》
浙江人民出版社最近出版了《李知凡太太》一书。这是一部内容感人的书。它生动地展现了我国妇女运动的卓越领袖邓颖超同志早年的生活风姿。
1937年,在长征途中染上肺病的邓颖超同志,化名为“李知凡太太”,来到了北京西山平民疗养院疗养,与作者胡杏芬同住一个病房,她们朝夕相处三个月,一个叫她“太太”,一个叫她“小猫”,嬉戏玩耍,无话不说,情同手足。《李知凡太太》便是这些生活场景的生动记录。文章写的虽是些生活琐事,但当我们把它与当时日寇入侵,中华民族处在生死存亡关头的时代背景联系起来看,就显得异常的深刻。它写出了邓颖超同志宽阔的胸怀,乐观的生活态度,写出了她对革命前途的远见卓识,对普通群众的平易和蔼,真实地反映了邓颖超同志一贯和群众的亲切关系。
本书还收录了作者的侄女洪济群同志的文章:《比金子更珍贵的友谊》、《早陨的星》。前者叙述了周恩来、邓颖超同志与胡杏芬的交往,以及解放后对洪济群一家的关怀;后者记述了胡杏芬短暂而充满坎坷的一生,展示了她的青春风采。(朱发耕)


第8版()
专栏:

从这里取出的设计图
柴德森勘测队帐篷不会在一处久住,转移阵地又从密林里钻出,豁然间是一片塔头草甸,这里升腾起乳白的薄雾,只有崖下的蹄痕遗粪,告知这庭院出没狍狐熊兔。要选一可意的地址结营,意外地发现小河边残留的基础,要勘测也要先学会考古,呵,原来这就是当年的抗联小屋!怪不得这里静谧得近乎恐怖,原来留有热血孤胆八阵图!盈盈松涛忽地灌满山谷,分明是血和火的录音曲谱,一阵飒飒风鸣在耳畔急呼,那是抗联战士心愿犹在倾吐,就借这基础搭起帐篷,仍从这小屋重新起步!今天要铺设一条铁的大路,理想要在这路上熔铸;请等待支床架帐,更不待水热饭熟,快快支起设计图版,把英雄的愿望描述,迎着金色的黎明开始测量,设计图该从这抗联小屋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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