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中国戏剧史上的丰碑
——纪念梅兰芳同志九十诞辰
冯牧
1984年的10月22日,是我国卓越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戏剧大师梅兰芳同志的九十岁生日。梅兰芳同志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三年了,每当我们在剧场观赏戏曲演出的时候,每当我们谈论着中国戏曲艺术的发展前途及其影响的时候,我们总是带着无限怀念、无限敬佩的心情,回忆起他的即使是到了暮年也仍然是那样神采奕奕、勤奋不息和正直忠厚的令人难忘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他不止是对于京剧艺术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的“一代宗师”,同时也是一个以忘我的献身精神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才能和智慧奉献给祖国民族文艺事业的艺术家的典范。可以说,梅兰芳同志毕生的艺术实践及其深远的影响,为中国的戏剧发展历史树立了一座丰碑。
在我国的民族戏曲剧种当中,京剧并不是历史最为悠久的剧种。在梅兰芳之前,也出现过许多杰出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正是在这些艺术家的共同促进和创造下,京剧才有可能在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中,广约博采,集纳众长,成为我国戏曲艺术中拥有最为广泛的观众和在国内外具有最大影响的剧种。但是,我以为,只是到了梅兰芳(也包括和他先后同时代的许多杰出京剧艺术家,如象杨小楼、余叔岩、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周信芳、马连良等人)开始以其独创的艺术才华蜚声京剧舞台的时候,京剧才真正进入了在艺术上日益完美丰富、日益深入广大群众、并且在国际上产生了强烈影响的鼎盛时期。我在这里丝毫无意低估京剧界早期出现的一些表演艺术家的成就,做为京剧艺术的开拓者和创建者,他们都有不可磨灭的功绩。但如果把每一个参与京剧艺术开创事业的艺术家的成就,都描述成为不可企及的高峰,那显然也是夸大之辞。而梅兰芳的功绩,主要就在于他在发展京剧艺术的过程中,确实是起到了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里程碑的作用。他不但从前人汲取了一切于自己有益的营养,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以一个严谨的艺术创造者和勇敢的戏曲创新者的姿态从事自己的艺术实践的。他在舞台上所创造的那些或端庄典雅、或善良正直、或英勇刚烈、或活泼流丽的众多中国古代妇女的美好形象,不论从表演、从唱腔、从舞技、从音乐以及其他方面来看,都达到了京剧艺术上前所未有的高超水平。在梅兰芳之后,在京剧以及其他戏曲舞台上出现的以创造妇女优美形象见长的演员何止万千,我们可以毫不夸大地说,在他(她)们当中凡是有所造诣的,恐怕是没有人不曾从梅兰芳的表演艺术中受到影响和教益的。从这方面来说,梅兰芳的艺术生涯不但是中国戏剧史上的一座丰碑,而且也是一座继往开来的桥梁。这座桥梁,既把前人艰辛创业的成果和当代戏曲工作者的艺术创造连接起来,又把旧时代京剧艺术的丰富经验(其中既包括了天才艺人宝贵的艺术结晶,也包括了由于历史条件所造成的糟粕)和社会主义京剧艺术的推陈出新和健康发展连接起来。
我们说,梅兰芳同志的艺术成就是中国戏剧史上的丰碑和桥梁,也可以从他在中外文化交流、宣扬中国民族文化方面所做出的贡献和产生的巨大影响中反映出来。在他之前,世界各国对于中国的戏剧艺术是所知甚微的。自从他在1919年访问日本以及在三十年代访问美国和苏联以后,中国的戏曲艺术才开始为世界戏剧界所发现,并且得到了高度的赞誉。自那以后,特别是梅兰芳同许多世界上的艺术大师建立了密切的友谊关系之后,国际艺术界才出现了
“中国戏剧学派”这样的辞汇。苏联的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把梅兰芳的表演艺术称誉为“富有诗意的程式化了的现实主义艺术”。苏联电影大师爱森斯坦看了梅兰芳所表演的京剧艺术以后,不禁赞叹地说:“现在我才算看到了真正的戏剧。”德国的戏剧大师布莱希特则公开承认,他的戏剧体系,从中国戏曲当中受到了深刻的启迪和影响;他讲的中国戏曲,与其说指的是中国古代的元曲和明代传奇,还不如说主要指的是他从梅兰芳的表演所认识到的中国京剧。国际戏剧界对于梅兰芳同志的赞颂和倾倒,不但标志着梅兰芳本人的成就,而且也为中国民族文化带来了荣誉。这充分说明,他所创造的艺术财富,不仅仅属于中国人民,而且也属于世界人民。
梅兰芳是一个坚强的爱国主义者,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在三十年代初期所编演的一些富有鲜明爱国主义思想的剧目,已经成为京剧的传世之作,至今仍然为人们所喜爱。在祖国遭受侵略、民族濒于危亡之际,在坚持民族气节和他所挚爱的京剧艺术之间,他毅然地选择了前者。这对于一位艺术大师来说,是一个痛苦的抉择,而广大人民则由此而更加深了对于这位艺术家的崇敬之情。全国解放以后,他的艺术生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飞跃:无论在火线上、农村里、工厂中,他的思想感情同亿万人民贴得更紧、更加息息相通了。在“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鼓舞下,他无论在表演传统剧目或在演出新编剧目时所表现出来的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反复加工的艺术家风度,更是令人永志难忘的。
作为艺术家的梅兰芳的一生,素以崇高的“戏德”而为同行所称颂。他有助人为乐、毫不利己的美德。他从不为个人的成败利钝而患得患失。他的高尚的做人的品德以及他在解放后所表现出来的自觉为人民服务而不计甘苦的精神,我认为是特别值得我们文艺工作者视为楷模的。
当我们纪念梅兰芳同志九十岁诞辰的时候,我们刚刚庆祝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三十五岁生日。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刻,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更使我们坚定了振兴中华、建设四化的信心和决心。三中全会决议所制定的建设社会主义强国和富国利民的伟大蓝图,在使我们欢欣鼓舞、斗志倍增的同时,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在这样的时代召唤之下,我们怎样才能在各自的岗位上为我们的祖国和人民做出更多的贡献呢?想到这里,我又不禁想到:假如梅兰芳同志还生活在我们中间,他肯定会象他生前曾经多次表现过的那样,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行动来回答祖国和人民的召唤。自觉地听从党的召唤,听从祖国和人民的召唤,这是梅兰芳同志在他晚年成为共产党员之后所表现出来的一个特别值得人民钦敬的品德。广大的文艺工作者,特别是广大的戏曲工作者,不但在艺术创造上,而且在思想品德上,都应当师法梅兰芳同志。这才是我们对于这位戏剧大师的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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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南大门风光
陈残云
河畔飘起红旗
春雷震动着祖国的大地,深圳河畔飘起了鲜艳的五星红旗,我离开香港,回到了新生的家乡。火车从深圳车站开出时,我探头瞭望一下“乐园”的旧迹,依然是蔓草丛生。
1950年冬天,我国封锁了深圳边界,我作为深圳地区的土改队长,参与了封锁。一条三十多公里长的水陆边界线,封住了行人自由往还的脚步,界线成了巩卫祖国南大门的长城。
土改的锣鼓声,和贫苦农民“土地还家”的欢笑声,震荡了深圳河南岸劳苦者的心声,有些人回到家乡,分到了土地,安居乐业搞生产。当时香港的劳苦大众,流干了血汗也不容易养儿育女,翻了身的家乡,却展现了一幅可爱的图景。五十年代,有较多的香港同胞和海外侨胞,回乡定居,就算遇上严重的经济困难,人们对未来的前景,依然具有无穷的希望,不愿往外逃。要逃的话是难于阻挡的,沿着漫长的边陲线都有“插花地”,许多人领有过境耕作的通行证,还有不少人出海挖?、捕鱼、捉虾,也有通行证,去了不回来就行了,谁也挡不住。因此边防的稳定和巩固,除依靠边防部队和民兵之外,还要靠群众的自觉,依靠正确的思想发动和爱民政策。
人们不会忘记,六十年代初期,曾出现过深圳车站的大混乱。省内各地无数人轻信了“自由来往”的谣言,涌向车站,涌往边界,象决堤的洪水一样,冲破了边防线,往外流。其后,进行了艰巨的工作,才使混乱的局面平静下来。虽然如此,深圳的农民和渔民,乘此混乱而外流的也不多。他们对未来的生活仍寄予期望。
十年动乱,许多人有幻灭感,觉得社会主义没有奔头,不可能改善生活,更谈不上富裕。而香港劳动者的生活,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与过去大不相同,它象磁铁一样的吸引着他们。于是出现了大量的外流,边境上许多村庄的精壮男子走了,不走的也放软手脚,不愿耕种了。劝也劝不来,空头的政治工作并不灵验,田畦上一些熟了的稻子没人割,海上的生?没有人挖,许多土地荒废。边境地区的冷落情景,颇令人忧虑。
党中央的开放政策,象耀目的阳光,照亮了农民前进的路。深圳宣布为特区,干部和群众热烈欢迎。随之而来的是:允许社队对香港作小额贸易,允许农民自种的蔬菜、渔民捞到的鱼虾,越境销售,允许居民早出晚归的过境做工。跟着出现了“三来一补”,各大队都办起了加工厂、与港商合作挖鱼塘,合种蔬菜,又可自营商业和运输业。这一来,边境的农村显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景象。人们积极的劳动,愉快的生活,谁也不会想到外流。
时间飞快的流逝。经过了几年的变化和发展,边境的面貌完全变了样。合作化初期,我曾经是宝安县委的副书记,在深圳边境线上的许多村庄,从蛇口到小渔村,到沙头角边界上的小石桥,都留下了我的脚印。现在这些脚印都被新的楼房盖住了。我当年认识的年青农民、年青的农村干部,许多人家里都建造了新式的楼房,添置了华贵的家具,和应有尽有的家用电器,比我们这一类作家阔气多了。他们的儿女,白天活跃在建设特区的战场上,晚上穿上时新的衣服走进夜校,有时又走进迪斯科舞场。人们把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开放政策誉为富民政策,一点都不夸张。
许多外流香港的人都要求回来,但边界不是“没掩鸡笼”了,没有获得农民兄弟的准许,不能再落户。边界线的平静、安定和居民心境的舒畅,和边界对面的抢劫、争夺、以及人们心情的紧张,相比之下,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景况,因此它使离乡别井的人倾心的向往。
深圳小河的流水,静静地流,流过了车站外面的小桥,流过了富裕的渔民新村,拐了个小弯,流出大海去。温风吹动着河畔的红旗,是一个新兴的繁盛的世界,我很喜爱这个世界。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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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鲁迅与浙江作家》
陈湜
一部从地域角度研究鲁迅及其同时代人的专著《鲁迅与浙江作家》最近在香港华风书局出版,收有同鲁迅有交往的浙江籍作家散论四十篇。除概述作家们的生平外,主要是论述他们同鲁迅的关系和影响。作者把论述的重点放在鲁迅对文学青年的培养和提携上,从各个角度、各个侧面来反映鲁迅的伟大人格和战斗精神。
作者马蹄疾从事鲁迅研究比较勤奋,对鲁迅的书信、日记和讲演有过比较系统的研究,并有专著出版。本书注重史实,长于考证,熔史料与轶闻于一炉,既可作为研究鲁迅思想和学术专著来看,又可作为人物传记或现代文学史料来读。


第8版()
专栏:

永恒的乐章
弘征在大海浪尖,在无限伸延的地平线上,在祖国博大的胸怀里,飞出来永恒,灿烂的乐章!呵,古老的编钟、七弦琴……在浩瀚的波涛间回荡;芦笙、木叶、热瓦甫……每一声都发自胸腔。每一朵浪花开放着七彩缤纷的音蕊,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也没有这样昂扬……呵,辉煌的乐章鼓动着奔腾的大海,海面跃出灿烂的朝阳。这里有井冈山溪流汇聚的清音,这里有黄河呐喊着奔来的激浪,这里有长江、珠江欢呼的叠韵,这里有延河的鼓声动地,韶河的牧笛轻飏……一阵一阵掀起的,是天安门前的狂欢。每一朵浪花都举着一个音符,斑斓的红旗拥簇在音涛之上!呵,宇宙永恒,大海永不会止息她的歌唱,每一次潮汐都发出悦耳的和声,每一滴水珠都反射出旭阳的光亮……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要有人说了算
封建家长式的“一言堂”,“个人说了算”,确是应该反对的。但是,恐怕也不必要走向另一个极端,没人说了算。
我看到有的单位,好象是没人说了算,没人愿意说了算,没人让别人说了算。一件事要办,本来可以由某主管人作出判断,提出办法,发号施令,可是,他不愿个人说了算(其中有历史原因、现实原因、个人因素),“让大家讨论讨论吧!”于是你一个意见,我一个意见,他一个意见,没有意见者把你、我、他的意见再重复一遍。讨论来讨论去,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不了了之。民主倒好象是很民主,但却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
有时主管人作出决定,不合某些人的心意,或者触犯了某些人的个人利益,这某些人就充当“群众代表”,反对“个人说了算”,要求征求群众意见。于是又在更广泛的范围内讨论,又是一轮议论纷纷,又是莫衷一是,不了了之。把本来很容易作出决定,也不难办成的事长期拖下去。
世界上确有需要长期酝酿、反复讨论才能作出决定的大事。但在日常工作中却大量的是需要当机立断、很快要付诸实现的事。即使是大事也要在干的过程中不断完善的。一事当前,无人拍板,总是无休止的讨论,没完没了的征求意见,只会延误时机,把要办的事情拖坏拖垮。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在特别要争时间、讲效率的信息时代,要提倡点敢于说了算,支持主管者说了算的精神。这种敢于负责、让人负责的精神同家长制、独断专行是两回事,是自不待言的了。 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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