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9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林放文章老更成
严秀
林放(赵超构的笔名)同志是位工作四五十年的老报人了,现已年过七十。我虽然久已闻名,但一直无缘拜识。1969年至1973年下放到上海奉贤县海边荒滩上的上海新闻出版“五七干校”,在挑水时,经常看见一个瘦小的老人也在挑水。一担水连桶据说有120多斤重,我奇怪这老头子怎么竟没有被压扁。问问别人,才知道他就是赵超构。
“文革”前,他一直在《新民晚报》上写文章,我因平日未看该报,所以对他的文章竟一无所知。今年春夏,我因侍候病人,在上海住了三四个月,看不成书报,这才开始看几乎家家都有的《新民晚报》,也就开始看林放的文章了,我发现它能使我看得下去。不仅如此,我因觉得该报还经常发表不少几百字的好文章,我就冒昧地先替他们接洽好一家出版社,答应先出版由该报自选的1982年短文选集。报馆先就把林放去年在该报所写的114篇短文,全部送给我拜读(其实,他的文章在这本书中只能略选一二,不然,这本书就会大半是他的文章了)。这真是不看犹可,一看就使我不得不佩服:一个爱党爱国的,热爱社会主义的,赤胆忠心为人民而又敢于直言极谏的,观察锐敏而有时又带点菩萨心肠的正直而可爱的老知识分子就矗立在我面前了。这叫“反动学术权威”么?这样的权威对我们国家是越多越好啊!
他现在的这支笔是在烈火中炼出来的。经过十年的苦难,有些人说是“看穿”了,一概不管,理由据说是管了没“好处”。我看林放也是“看穿”了:脑袋只有一个,生命只有一条,但是国家民族、人民和党以及社会主义的利益、命运却是永久的。为了真理,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丢掉个人一切也不怕,这不也是一种革命的“看穿”派么?于是,林放老人的热血沸腾了,他真正焕发了革命的青春,举起了他那支不同凡响的笔,代表人民利益大声疾呼,为保卫社会主义的利益全力呐喊,为宣传爱国主义和提高民族自尊心而奋笔疾书,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而振臂高唤,为党风、社会风气、财政经济状况的更加好转而日日夜夜地辛勤写作。他不愧是青年们的良师益友,也不愧是党的诤友,他的文章不但充满了人民性,也充满了党性,虽然听说他现在还不是一个党员。这样,林放的例子就再一次证明,一个彻底的爱国者,无私的人民的忠诚朋友,终归会同党融为一体的。
林放的文章都很短,但是我这篇东西已经太长了。不过,一个例子都不举也不好。例如,当着东邻某些有势力的人物大搞参拜“靖国神社”(供奉侵略者灵位的一种特殊祠庙)的时候,大建什么“满洲国”建国纪念碑的时候,硬把侵略中国造成中国几千万人死亡说成“进入”中国的时候,林放以大无畏的爱国者精神,接连写了四五篇文章,大义凛然地斥责了侵略者,伸张了中国人民的志气,摸了一下老虎的屁股,天也没有塌下来。当着这两三年有些报刊对我们的留学生或交流学者作了某些不合分寸的和无助于民族自尊心的提高的宣传时,他接连写了四五篇文章来批评这种现象,提供了几服上等的清凉剂。当着发现有些在十年造反中作恶多端的人物已混进党内并占据了一定的领导岗位时,他及时写了文章提醒大家:《江东子弟今犹在》!他还写了寓意深刻的《少写些〈伯夷〉颂》,提出为什么不多歌颂一点几十年埋头苦干在国内卓有成绩的各方面的优秀专家,而却互相竞赛似的去大力歌颂伯夷叔齐。他的文章接触的社会问题非常广泛,眼光是锐敏的,可以说没有一篇是清闲消遣之作。至于文笔老练,清新流利,生动活泼,思想深度等,我认为也都达到了颇高的或相当的水平,这些我就只能一笔带过了,因为,我的推荐主要是强调他的文章的有益的社会政治意义这一方面。
孔老夫子说他自己是“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他这个“矩”,有好的,也有很不好的。赵老夫子也已年过七旬,看他去年的文章,似乎也有点“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味道了。不过,他的这个“矩”是社会主义之矩,坚持四项原则之矩,坚持社会主义的两个文明建设之矩,等等,据我看,全是对的。看来,林放的“余热”还多,尚待开发,祝他笔健如恒,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来。
1983年6月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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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贺昌群兄逝世十周年作诗三首纪念之
叶圣陶
一君生马边县,我生苏州城,东西相去远,涵芬缔友情。同寓景云里,日共饭与羹,有怀互告语,近游时偕行。后缘避寇氛,嘉州值良朋,故乡君已近,我则远不胜。寇机忽肆虐,弹落如雨倾,我居顿燔烧,老幼幸得生。狼狈抵君家,鸿光慰语诚。留居为辟室,供膳亟炊烹,书卷任展观,衣被助制成。复与农家谋,土屋为经营,编竹白粉墙,纸窗亦露明。落成入居之,颇爱野趣清,前临小溪流,潺潺静夜声。感君永不忘,情亲胜弟兄。
二远来黄歇浦,游学乃初旨,察君之实迹,自学贯终始。是诚得其本,为学岂贸市,跬步不容虚,并宜躬践履。涵芬藏书富,涵芬多佳士,阅览并切磋,君遂趋治史。治史源爱国,由史审原委,爰知诚可爱,不以口号视。君尝求古逸,东渡衣带水,所求果入目,得宝无此喜。又尝盛呼号,恳切表深企,敦煌莫高窟,宝藏鲜可比,宜以大力量,究研并管理。古窟今辉煌,惜君未莅止。所举虽二事,爱国可见矣,毕生业绩多,大抵俱若是。
三忆居嘉州日,示我盈尺稿,史学我甚疏,亦复心倾倒。又闻居宁时,善本运台岛,君则录其目,以备他日考。荒乱亘岁月,难为安枝鸟,恓惶转徙间,尚复事研讨。迨及开国后,安定知可保,勤奋更胜昔,书案共昏晓。完篇渐益富,付梓亦不少,遍读殊未能,大略我能道。法显与玄奘,西行蓄宏抱,一则遵陆往,归涉海波渺,一则俱陆行,荒漠绝水草,东西途径通,文化交流肇。汉唐致力多,撰著殊浩浩。考其土地制,食兵并至要,思想与艺术,精研作介绍。扶桑遣唐使,报聘东泛棹,丝绸西运路,敦煌无量宝,流沙出土简,废墟古戍堡,咸有所论述,选题皆深妙。全编将问世,嘉惠宜非小。近岁游成都,草堂仰杜老,君献杜集多,因念君诗好。挂壁诵赠诗,宛如见君貌,再三长叹息,斯人谢世早。
1983年9月作
编者附记:贺昌群先生是已故著名史学家、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当年在上海开明书店同叶圣陶先生长期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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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塞上柳
至宝
如果有人问我:“你最喜爱哪一种树?”我将毫不犹豫地回答:“柳树!”
清晨,我漫步在陕西榆林补浪河林场的一片柳树林里,真象闯入了一个神秘的童话世界。那一棵连一棵的蓬头大柳,象一张张撑开的巨伞,被裹在薄薄的雨雾里。树下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花丛草簇,无忧无虑地生长着。头顶上,不时传来鸟雀欢快的鸣叫。偶尔有一两滴露珠从树叶上滚落下来,晶莹莹、凉津津,滴到身上、脸上,使人惬意极了。
我实在有点不敢相信,把这片曾经是“风拥黄沙草不生”的不毛之地改造成今日的绿色世界,竟是“长城姑娘治沙连”的几十个“毛头女子”。可事实确实如此,正是她们象把尖刀,已牢牢地插在这毛乌素边缘,从1974年以来,治理了2,200多亩荒沙,而且她们还神气地说:
“这才是刚穿上靴子,还没顾上给毛乌素戴帽子呢!”
走出高杆柳树林,便陷入了齐胸深的沙柳丛中。它象无数绿色甲兵,一排排、一队队,纵横交错布向远方,守卫着新开出的农田,把漫漫荒沙分隔成片片小块,每排沙柳与沙柳之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前面的沙挡住了,后面的沙被拉平了。柳啊!在这荒苦的沙原上,你带来了多少绚丽的色彩,给人们显示了一种多么神奇的力量。难怪当地的群众说:“人要富,多栽树。”
据治沙连的女子们介绍,柳树易活,地下根系宽,固沙效果好,地上的利用系数也大。柳树的小枝可以喂羊、搞柳编、织围墙、烧火,大枝又可长椽子,三四年就可以砍一回。“种柳三棵顶养一个儿”确实不是假话呀!
我举目四望,江天迷蒙,绿柳丛丛。呵,塞上,你确是一个柳的世界,连那些治沙连的“毛头女子”,不也象最鲜、最嫩、最富有时代活力的翠柳吗?蓦地,杜甫的两句诗涌上心头:
“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祖国西北部这个过去一直被人们称为“不易生存”的地方,如今不也正用它那迷人的柳条,向全国和全世界泄漏着祖国的大好春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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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把心交给读者”
——推荐《巴金论创作》
尹敏
《巴金论创作》问世时,作者还住在华东医院里,出版社给他送去了样书。他一面端详着封面,一面深为憾慨地说:“我能论什么创作?无非是看到了不平,想写;自己又年轻胆大,敢写。”这当然是自谦之词,但也可看作是作者对自己的创作经验的通俗而又精确的概括。“想写”,表现了艺术家的敏感和良心;“敢写”,则显示出了艺术家的勇气和识见,正因为想写而又敢写,巴金的作品才始终那样真实自然,激情洋溢。
全书共分五辑。“把心交给读者”,便是贯串这五辑的一根红线。作者曾在心灵的祭坛前宣誓:“要做一个在寒天送炭,在痛苦中送安慰的人。”他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在旧中国的凄风苦雨中,巴金从心灵深处发出一声怒吼:“我控诉!”《激流三部曲》无异是对旧世界的宣战书;在“四人帮”肆虐时期,他又执著地译着赫尔岑的回忆录,“同赫尔岑一起在十九世纪俄罗斯的暗夜里行路”……生活震撼着艺术家的心灵,激起了他的强烈的创作欲望,于是爱和憎在他的笔端尽情地流淌。巴金十分崇敬高尔基《草原英雄》中的主人公丹柯——一位从胸膛里掏出心来,高高地举在头上,引导群众前进的英雄。其实,在读者面前,巴金自己又何尝不象丹柯一样,掏出了一颗“燃烧的心”?
由于具有丰富的创作实践,作家论创作比之理论家论创作,总显得别具一格。他们善于从实际出发,往往能把理论问题谈得象创作一样有血有肉。《巴金论创作》尤其能体现这一特色。他从解剖自己的作品入手,通过分析创作过程来总结创作规律,有时看似平淡其实正包含着深邃的发现。比如在谈创作技巧时,巴金极力推崇无技巧的技巧,视之为创作中的极致,这里便有作者本人辛勤探索的体会。巴金说过,他的每篇文章,“都是有所为而写作的,我从未有过无病呻吟的时候”。他认为作家不应用技巧,“而应用精神世界和真实感情打动读者”。无技巧的技巧,并不是轻视技巧,否定技巧,而是指不要技巧至上,是指一种“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王国的境界,显然,这也是对思想贫乏、感情苍白而一味玩弄技巧的作品的批评。
《巴金论创作》是上海文艺出版社《中国现代作家论创作丛书》中的一种。这套书是前辈作家实践经验的总结,是他们的审美理想和创造精神的结晶,不仅对今天的创作仍足资借鉴,更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而在《巴金论创作》中,从1922年《致〈文学旬刊〉编者信(节选)》起,到1982年《十卷本〈巴金选集〉后记》止,时间跨度整整六十年,作者几乎谈到了他的每一部作品想写和敢写的过程,清晰地留下了在文学道路上前进的足迹。对于研究巴金及其作品、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人们,无疑是值得一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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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绰号
绰号总是绰号,万勿当真,更不必乱用。当然,日常生活中开玩笑,怎么叫,问题都不大。
前几年看报纸,知道广东有位杂技演员号称“东方卓别林”。近年来看到报刊在介绍上海一位电影演员时,连个引号也不加,标题上赫然写着“东方卓别林”。听说别省亦有。“东方”范围有多大?难道仅限于中国吗?那么我们又一共有多少位“东方卓别林”呢!这么正儿八经地叫,合适吗?
卓别林终究是外国杰出的大艺术家,而且只能有一个。这样的绰号虽褒实贬,因为就字面理解,不过是肖似人家而已。
偶读老演员吴茵同志的一段话,她反对别人送她的雅号,郑重其事地说:“我对这雅号,老实说很不喜欢”。什么雅号呢?因为她多年来在银幕上专演老年妇女,故有“东方第一老太婆”之称。
不能只看到这是吴茵同志的谦虚,应该说这也是个文风问题,诸如这类以绰号来论人的,其实既不科学,亦欠严肃。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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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浮动”
“浮动”是个很典雅的词,宋代诗人林逋的咏梅名句“暗香浮动月黄昏”,其传神之笔,也正在“浮动”二字。在我们今天的经济生活中,“浮动”一词日见其多,比如“浮动工资”,它把个人收入与劳动成果挂上了钩,实在是一种美举。但我们在生活中还看到另外一种“浮动”,比如“浮动年龄”:有些人为了进班子,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把自己的年龄往下“浮动”;另一些人为了退休顶替,又挖门子,托熟人,把自己的年龄往上“浮动”。还有“浮动学历”:小学学历改为高中,专科、短训班之类“浮动”成大学毕业。这样的浮动似乎有失诚实。孟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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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调皮的牛犊〔木刻〕 安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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