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9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说“听话”
蔡 忆
儿时的许多事都淡漠了,但是,有一事却终生不忘,那就是每每于暂离亲人、或上学之时,母亲总是一再叮咛:“要听话”,“听爸爸、妈妈的话”,“听老师的话”。那期待的目光,殷殷的语调,浓缩了她平时教给我的平凡的做人的道理,处事待人的原则;她的全部的思绪和厚望。
弹指间,儿子变成了老子,生儿育女,挑起了父辈的担子。但是,用以教育儿女的,依然是这“听话”二字。其实,这岂止是我个人的经历呢?许多人不都是在父母“听话”二字中成长,又将“听话”二字传授给后代吗?
仔细想来,“听话”原也不错。上了年纪的人,涉世已深,经验教训自是丰富的,听听他们的话,以为人生的镜子,自然可以使自己少走弯路,不碰鼻子。但是,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父母之命成了绝对的权威,而且,把这治家的规范用之于治事。那时节,父母视儿子是否有“出息”,以“听话”为标准;皇帝任命官吏,也以“听话”与否为准绳。在家为孝子,在“国”为忠臣,这就是那个时代至善至美的人才了。可是,那又灭尽了多少活气啊!
革命胜利以后,社会生活发生了根本变化。父母之命、圣贤之言,都要在马克思主义科学和社会实践面前接受检验,决定取舍。马克思主义使我们的国家建立了崭新的社会主义的父与子、上与下的新型的同志关系,“听话要听党的话”,这是亘古未有的大变。化它成为我们治家、治事,甚至是任贤选能的重要因素。但是,在一些角落,某些负责干部的封建意识浓得很。他的意志违背不得,面子的尊严冒犯不得。他口里所谓的“听党的话”,不过是听他的话,即使他的话是违背党的原则的,也得听。谁要不听,就扔来一顶“不听党的话”的帽子;谁要是给他提点意见,那么会给你点颜色看看。在他那个圈圈里,使用干部,“培养接班人”,也会堂而皇之说些大道理,但骨子里还是要看看听不听他的话。
前些日子,社会上喊了一阵伯乐千里马之事,以为千里马被埋没,主要是因为没有伯乐。这只说对了事实的一半。还有一半,就是许多千里马原是大家公认的,才华横溢,有胆有识,不需伯乐去辨识的,但是,却被冷落,甚至于遭报复,受打击。一查,原来都是一些被指责为“不听话”的人,不是对领导的不正之风提过意见,就是好提点新建议之类。总之,不顺眼。可见,在“听话”二字上,很需要消除一些人头脑里的封建家长意识。
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告诉我们,要听党的话,听马克思主义的话,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而不是要“听我的话”。只有从这里起步,才能进一步发展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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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都市晨曲(三 章)
任光椿
黎明的大街
黎明的大街象一条青色的河。
两边的店铺、楼房是它的河岸,掩映在薄薄的、青色的晓雾里。
我骑着自行车,轻快地汇入上早班的人们的车队的洪流,划破青色的雾带,驰过飘溢着花香的林荫路,好象成群的鱼儿,在青色的小河中遨游。
数不清的车轮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好象在唱着一首无声的歌:多么美好啊,生活!又一个新的工作日开始了……
我的心中充满了清新的感觉,好象也被这静静的、孕育着勃勃生机的都市的黎明,染成宁静的青色了!
朝 霞
朝霞升起来了!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了,从市郊工厂的烟囱上升起来了,从万千屋瓦的海洋上升起来了!
朝霞象一面弥天的火红的大旗,升起在都市的上空,召唤着我们。
它用黄金般火红的手,敲着每一扇门窗,呼喊着我们:起来,到车间去,到课堂和实验室去,到一切能产生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岗位上去!
于是,我满怀激情地走到阳台上去,张开双臂,迎向东方的朝霞……
琴 声
清晨,我从街头走过,露水还在水井边的梧桐树上悄悄地滴落。
忽然,从小巷深处,从矮矮的校园围墙那边,传来了一片嘶哑的琴声。
啊,这琴声一下子就把我深深地吸引住了。虽说这琴声显然不是出自哪位音乐名家的演奏,然而它却深深地迷住了我,把我一下子就带进了我早已失去的、黄金般的、对童年的记忆里——
充满阳光的课堂。黑色的巨大的风琴。一位鬓边已经微微露出几丝白发的女教师,坐在大风琴前面。她回过头来,庄严而又亲切地微笑着,对我们轻轻地说了一句:“预备——唱!”同时就扭过头去,用脚尖踩着踏板,一边微微地摆动着身子,开始弹奏,于是,一缕琴声就从她的手指间,从那黑白相间的跳动着的琴键上流泻出来了。我们几十个孩子,也就都随着她的琴声,摇头摆脑地曼声歌唱。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时候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音乐的奥妙,然而那琴声却是多么的悠扬动听,那歌声又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啊!直到今天,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回忆那场景,那女老师的亲切的背影,仍然能十分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际,使我的心头感到无比的温煦。
如今,我自己的鬓边也已经染上白霜了。然而,当我听到这熟悉的琴声,忆起自己的童年时,心中仍然充满了对那些曾经哺育过我、教育过我的双亲和师长们的感激之情。
正是出于这种感情,当我听到有些年轻人虐待双亲、侮慢师长、折磨老人的消息时,我心头的痛苦是无法形容、无法抑止的。如果一个人连对那曾经哺育过他的人们的感情都丧失了,那么他心中还有什么美好的感情?他的一生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值得回忆呢?那剩下的将是多么可怜的人生啊!
嘶哑的琴声在清晨的小巷中飘浮着。哦,琴声,感谢你,是你把我又一次带进了那早已失去的、黄金般的、对童年的回忆里,同时,使我的心中充满了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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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沸羹集》的问世
王大象
1946年5月,郭沫若同志从重庆到上海,住狄斯威路(今溧阳路)1269号。这时,他继续写了一些杂感随笔。郭老拟将这些文章出一个集子,题名《沸羹集》。这时,大孚出版公司自渝迁沪。大孚出版公司是在周恩来同志亲自指导下组成的。一旦生活书店、读书出版社、新知书店遭到反动派的封闭,“大孚”可以出来接替这三家书店的工作,继续与敌人进行文化斗争。当时,遵照周恩来同志的指示,翦伯赞同志任“大孚”的总编辑。
1947年5月28日郭老曾致函翦老。
翦老收到郭老的信以后,即在愚园路中实新村寓所同大孚出版公司的其他负责人一起商量出版计划,决定出版《沸羹集》。当时,任中共上海工作委员会书记的华岗同志也在座。周恩来同志指定他代表党领导大孚出版公司的工作。过了几天,大孚出版公司负责人周竹安、沙千里同志前往狄斯威路郭寓与郭老商谈出书事宜,并签订出书合同。
由于《沸羹集》文章较多,编一集分量较重。郭老与翦老商定,决定以1945年抗战胜利作为界线,把《沸羹集》一分为二,再出一个集子。这样,抗战胜利后郭老的一些杂感随笔就另外成了一个集子,名之为《天地玄黄》,郭老“希望它不久也能够继此集(《沸羹集》)而问世。”
在翦老的支持下,经过短短的六个月,1947年12月《沸羹集》、《天地玄黄》相继问世。但在这两本集子出版前不久,郭老已于1947年11月14日离沪去香港,翦老也比郭老早几天离沪赴港了。《沸羹集》尚未问世,郭老为什么就匆匆离沪呢?我们可以在《天地玄黄》一书的序中找到答案:但在我目前的情形之下实在也做不出更多的书来,“因为我手中不要说没有什么研究的便利,就是极普通的工具书都很缺乏。”又说:“这动荡也不会太久了。我在期待着研究园地的大开放,让一切有能力的人能够有发挥的机会,切实做到‘学术为公,文化为公’的地步。”
郭老、翦老在香港工作与生活有一年光景,1948年11月23日,他们奉党中央之命自港乘船去北平。现在,我们从郭老当年写给翦老的信以及他们的交往之中,可以看到两位革命前辈为革命而共同战斗的友谊是多么的深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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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写在工艺美术厂
海 夫
贝 雕一双纤细、灵巧的手,在琥珀色的贝体上,写着一首瑰丽的抒情诗。冰冷的贝壳,产生了体温,斑斓的早期化石上,闪现出海的光谱。出现了浪涛的哗笑,出现了大海的呼吸,出现了海燕的歌,出现了远航人的梦,出现了嫦娥飞天,出现了杏花春雨……玲珑的手指,玲珑的花纹,玲珑的构思,玲珑的情韵,呈现这一切玲珑的是一颗玲珑的心。
羽毛画徐悲鸿的笔致,长天与落霞的颜色,点染出坝桥烟柳,红杏枝头圆月。万年不老的苍松,不染凡尘的仙鹤……石潭泉水般明净,秀眉与明眸般和谐,熠熠的虹影里,是山鴙的绮丽的梦。燕子追扑飞蛾的欢乐,黄莺的小曲,老白鹅临终的嘱托……它们惧怕枪声,惧怕网,并不是无谓的惊恐,也不单是,不愿与亲友突然地永诀。美,不制造仇恨,美有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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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识才于未遇
任凤霞
某省厅一位领导干部,得知外县一个以工代干的青年人,几年来克服了重重困难,把本县的民间故事全部搜集整理出来的情况后,不顾年迈体衰,路途遥远,两次专程拜访。
唐朝杨巨源有一首《城东早春》诗曰:“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此诗以比喻的手法,说明求贤助国,当在其名微位卑,如初春柳色才黄而未匀时,若待其人功业显著,如上林之花似锦,则谁不知玩爱?这个道理,古今相通。在现实生活中,那些功成名就者,已为万人所举目,而那些“无名”者,虽有其才,也不易被人发现,这正是需要去识别荐拔的。前边说到的那位领导干部,贵在其寻贤求能的眼睛向下,贵在其注重发现“无名小辈”,贵在其“识才于未遇”。
“洪炉思哲匠,大厦要群材”,我们不应只把眼睛盯在“名人”“名家”上,还应当发掘出众多的实有其才的“无名小辈”,这对于解决人才紧缺的问题,对于加速四化建设,实在是功德无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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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又得浮生半日闲”
宋人周紫芝《竹坡诗话》载:“有数贵人遇休沐,携歌舞燕僧舍者。酒酣,诵前人诗:‘因过竹寺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僧闻而笑之。贵人问师何笑,僧曰:‘尊官得半日闲,老僧却忙了三日。’谓一日供帐,一日燕集,一日扫除也。”
寥寥数语,甚是隽永。连想到前不久,某地供销部门一行数人,到某厂看货订合同。该单位领导喜形于色,拉人陪客,“大酺”一日。酒席上山珍海味、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谁知采购者酒足饭饱之后,在看货时却推说这也不对路,那也勿称心,一番品头评足后,竟扬长而去。借订货之名,行游玩吃喝之实,亦可谓“又得浮生半日闲”了。被骗工厂领导大呼上当,哭笑不得之余,只好令几名职工揩台抹凳,收拾残局。前后算来,恰好是请人买菜办肴,一日大吃大闹,一日退桌还椅,清除打扫。和《竹坡诗话》所载不同的是,他们没有笑着说“忙了三日”。   汤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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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妙在“尾巴”
一份“禁止赌博”的宣传提纲,张贴在上海一街道的墙上。初看上去,道理倒也讲得完备。只是看到末了,有条“尾巴”:“请你们结合实际将本提纲研究一次,并以各种形式加以宣传”。原来,这是在将上级下达的内部指示照抄照转!
看来这已成为“惰性”:有些同志总以为照抄照转就算完成了上级交付的任务。然而,这里一没“结合实际”,二无“各种形式”,又谈何完成上级下达任务?况且,要开创各项工作的新局面,作领导的唯有大大开动脑筋,跳出老套子,创建新章法才行。如果拖着照抄照转的“尾巴”,那就离开自己的实际未免太远了。
魏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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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六月的歌〔版画〕 曾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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