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8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写作,可贵而难能
臧克家
写作是一项严肃的工作,同时,也是需要全力以赴、极为艰苦的任务。它,可贵而又难能。把写作看成轻而易举的人,永远写不出好文章来。
写作不能全仗天才。古人评定一位成名作家时说他“才高八斗”,接下一句是“学富五车”。今天看来,只具有这两个条件,还是不够的,甚至可以说,还没有完全抓住要害。
生活知识和对生活的感受,是写作最基本、最重要的两条。不但对文艺创作来说,没有深厚的生活就决然写不出好的作品;其他范围内的写作,也不例外。写新闻报道,写应用文章,也离不开它。这两条,又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只有生活还不行。从生活感受当中,才能见出作者的思想、感情,对待事物的立场、看法。当然,这不是说,写作不需要学习、磨练,相反的,没有写作能力,表现艺术手腕低下,产生的作品,不是废品就是一般化的东西,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在社会上也不会发生影响,更谈不上传之后世了。
你要写好一个人物,你就得观察千百个人物,你想写好一件事情,就必须对事情产生的情况以及它的前因后果,了如指掌,而且把个人对事件的态度(好或恶)鲜明地表露于其中。这样的产品,才可以避免客观主义,带有作者主观的思想情感。这种思想情感越强烈,它的感染力也就越大越重。
写作的目的是要用个人的作品去教育、影响广大读者,为人民服务,为四化服务。作者一定要接触现实,深入生活;站得高,看得远;多读书,勤学苦练,使作品既富于健康的思想、情感,又具备高强的艺术性。一个题目,可以写出截然不同的文章来。这不但表现在思想性的正反、强弱上,也表现在艺术水平的高低上。对初学写作的同志,标准太高,未免苛求,但是,高标准,加上严要求,才是成功之母。
有的同志或者要说:文艺作品当然要有艺术性,应用的文字按一定程式写来就行了,似乎用不到追求什么艺术性。其实不然。请人买房子,该是属于应用文范围的吧,请看郑板桥与弟书中的几个句子:“天井太小,见天不大,愚兄心思旷远不乐居耳。”仅仅几句,写的是买房子的现实生活琐事,但是呵,郑板桥的人格与性格却十分鲜明地表现出来了。多高超呵,多动人呵。我八九岁时读了它,至今记忆犹新,谁说应用文只能程式化而不需要艺术化呢?
话又说回来了,写作的确是件难事,但知难而退,或知难而踌躇不前,是永无成功希望的。唯一的办法是知难而进!登泰山,到达南天门,磨薄了鞋底,弯痛了腰,出了几斗大汗,辛苦了,辛苦之极了。当你站在南天门上,低视苍茫,昂首高歌,一览众山小,其乐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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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对毁坏文物者要绳之以法
老烈
报载“廖沫沙同志亲自出面制止有的人和外国制片商一起随意破坏长陵棱恩殿”。最近又和“北京一批学者专家为保护文物而集会呼吁”。然而事有蹊跷,“那些毁坏文物的人对此竟不加理会,依然把几十枚大铁钉钉进了大殿木枋,把辉煌的鎏金壁涂得灰黑”。有人说,“一方面,文物遭到毁损的坏消息纷至沓来;一方面,却几乎不见毁损文物者遭到法律制裁的消息”。看来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不能“只是教育教育而已”,应当绳之以法。
读罢,深具同感,完全拥护。
恰在这时,一位朋友来访,带了四张照片。说“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广州光孝寺的一部分,长期被广东电影机械厂占据,交涉几年,拒不搬迁。白莲池、洗砚池、风幢阁等等千年名胜古迹、清静幽雅所在,改作喷漆车间、电镀车间。龙门大刨、发电机组的机声轰鸣,烟气弥漫。南汉铁塔,严重腐蚀,岌岌可危。再加上六十户职工,乱搭乱建,废汽车,大烟囱,小孩尿布,煤球炉子,纷列杂陈,弄得一塌糊涂。前两年建的一万多平方米的厂房,现只搬走了一个机修车间。要搬也行,原来要一百万元搬迁费,现在涨了价,非二百万莫办。是敲国家的竹杠还是作拒迁的借口?近日又在扩建,看来是要‘万世无疆’了。”
说服教育,是我们革命队伍兴家立业的老传统。但是,辩证法告诉我们,凡事做过了头就会走向它的反面。不看甚么事,不问怎样的人,一味地教育,你这里认为“教育万能”,他那里觉得软弱可欺,“万能”变成“无能”,并非“一抓就灵”。
旧社会有句俗谚,“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这固然是指摘那兵根本不讲理;但反过来看,也是笑话那秀才,竟迂得和兵去讲理!一旦“执法队”走过来,左手抱着“大令”,右手提着鬼头刀,不问可知,那兵不是低头认罪,便是逃之夭夭。在这种情况下,法令强制就比说服教育管用得多。新旧社会不同,其理则一,否则我们还要法律干嘛!?
有人违了法,就得有人去“绳”才行。如果有法不依、违法不究、执法不严,法也不过印在纸上罢了,与违法行为何干!(附图片)
光孝寺六祖殿和碑廊东侧的这间殿宇被广东电影机械厂用做职工宿舍,搁置烂汽车。 刘谷子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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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你的手摇车
北京市病残青年 张骥良
某厂,有个全勤八年的先进人物,她是一个病残青年,她的家离工厂很远,她总是摇着手摇车早早地上班……夜空中闪烁的星群,可是你摇落?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可是你涂抹?沸腾的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你就驾起了你的手摇车。在汽车、自行车的行列里,你并不是落伍的弱者。美丽的朝霞,是你青春的火焰反射;美丽的彩虹,是你热血写成的诗歌。春花,是你心花的投影,秋雨,是你的缕缕情思。在这条铺满阳光的大道上,你迎来了多少花开花落。象日月星辰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你自豪地说“这就是工作”。象艾青在写诗,象关山月泼墨,象郎平奋力拚搏。唱吧!姑娘,你是美丽的,你的手摇车,是一支青春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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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家乡的红树林
蔡旭
啊,我又见到你了,家乡的红树林!
儿时,我曾脚踏海滩的淤泥,采撷你那苦涩的种子,度过了三年艰难的岁月。此后,不论走到天南地北,即使在深夜的迷离的梦境里,我也常常听到你在惊涛拍击下奏出的声韵……
啊,我又见到你了,家乡的红树林!
如今,我就站在高高的海堤上,看涨潮时你隐入海底的镇定,退潮后你跃出水面的欢欣。看你怎样手拉手肩并肩地舍身守护堤岸,怎样为青蟹、白虾、泥鳝和各种螺类提供嬉戏的乐园……
啊,我又见到你了,家乡的红树林!
我特地来看望你,我又要马上向你挥手告别。尽管用你的种子充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亲友们甜美的笑容使我欢悦;但向“四化”进军的号角在召唤着我,我又怎能只依恋自己的家园?
你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你总是让种子在身边育成幼苗,又把它送进海浪,带到天涯,带到海角,落在哪里就在那里扎根。
我是你的种子啊!我走了,要把对你的思念,变成前进的动力……
啊,家乡的红树林,母亲的红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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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窗花嫂
张志强
这是陕北一个普通的小镇,鳞次栉比的窑洞临河而立。吸引我的,不是河边刚刚吐绿的排排杨柳、也不是这几年陆续建起来的栋栋漂亮的新居。而是窑洞窗户上各式各样的新颖灼目的红绿纸窗花。不但有“跑龙船”、“秧歌队”“喜鹊闹枝”“庆丰收”;还有套剪在囍字组成边框内的“建设新延安”、“实行计划生育”等内容的窗花,那一刀一剪,剪刻得多么玲珑剔透,多秀气啊!
为我带路的小方告诉我,这些窗花,大部分出自窗花嫂刘玉芳之手。她是陕北一位剪窗花的能手。就是这位大嫂,年年月月奔波在陕北高原的黄土山沟沟里,给乡亲们剪窗花,画花样儿,还教出多少剪窗花的姑娘。前年,就是她,带着几百幅好花样,出国访问,作剪窗花表演,为国家争得多少荣誉呢。
下午,我们一起来到窗花嫂的家。那也是一间干净素雅,大方美观的窑洞。内屋粉饰得光亮亮的。炕围子的浅花纸上、门窗糊纸上,就连电视机的盖布套上,都贴着、绣着栩栩如生的窗花。
刘玉芳不在家,外出辅导剪窗花去了,只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叽叽喳喳在这儿看花样。其中一个小辫子姑娘手里还拿着的一叠窗花纸,似是已剪好的窗花。我问她,能不能打开来让我参观参观?小辫子俏皮地笑笑说:这里面有窗花嫂亲手剪的一种窗花,它是陕北高原上人们最爱的一种真花样儿,但对不起,现在不能看,要到今晚联欢会上揭晓。说完,姑娘们格格笑着,拿着那摞窗花走了。
晚饭后,我和小方急急赶到小镇剧场的联欢会上。大幕拉开,一阵锣鼓响后,伴着娓娓的唢呐声,六位打扮得苗条俊秀的姑娘挥动彩绸,跳起欢乐的舞蹈。突然,姑娘们一扬手,每人抖开一幅很大的窗花剪纸,在雪亮的灯光照耀下,那上面用精巧的窗花组成六个鲜红的大字“实行责任制好”;没多时,哗然一翻,另一面也是五个绯红的同样用窗花组成的大字“只生一个好”。呵,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那位小辫子姑娘让我猜的窗花吧。正鼓掌间,台上又闪出一位女演员,看上去四十五六岁,瘦瘦的面颊,带着微笑,穿身深蓝色大襟衣褂,脑后发髻上别着朵小红花,端庄,持重。在台前,她由两个小姑娘作助手,手持一把闪光的银剪,在折叠的红纸上飞快地剪了几下,立即由两个助手抖开。呵,那红纸上立刻出现了两只在柳丝间展翅飞翔的春燕。
台下掌声雷鸣,不知谁喊了声:“窗花嫂再剪一个!”我才醒悟到,这就是那位刘玉芳。这时,小方又告诉我:玉芳的母亲从小学得一手好剪花,大生产那年,请去延安表演,她剪了“夫妻识字”、“开荒纺线线”、“支援前线”等许多好花样,后来叫胡匪抓住,打得死去活来。窗花嫂打从解放起跟母亲学剪窗花。她人好,手巧,学啥会啥,剪出来的窗花活灵灵的,谁看了谁都爱。就说实行生产责任制吧,谁不高兴这政策,窗花嫂便把人们心里的高兴剪出来,熬了几个夜,剪出了宣传政策的好花样,连夜送给邻村,有天晚上路滑,跌在山沟里扭伤了脚,还一拐一瘸去送花。
第二天,我参观了设在小镇上的美术展览室,那镶嵌在镜框内的上千幅万紫千红的窗花,竟大多出自刘大嫂一人之手,一个农村妇女有这么大的艺术潜力,真叫人感叹不已。临走时,我有幸见到了她,我问她怎么剪得这么多的好窗花?大嫂说:“这几年政策烫得人心热,坐不下,心里的花儿不剪出来,就对不住咱这好社会呀!”
我的心被一股热流冲击着,忽然想起昨晚窗花嫂当众剪的那只春燕。在祖国的春天里,窗花嫂不正是一只报春的飞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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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倒打一耙
七月三十日《人民日报》读者来信版上,发表一篇记者写的调查报告,揭露和批评了河南省外贸局某些领导人对待群众批评倒打一耙的恶劣作风。这篇调查报告题为《“专案”的遗风》,很发人深思。
对任何国家机关和国家工作人员提出批评和建议,对任何国家机关和国家工作人员的违法失职行为提出控告或检举,这是每个公民的权利,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四十一条。那些有关负责人想必都学习过,然而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似乎就忘了。不仅忘了,反而习惯地搬出老一套做法。哪家的“老一套”呢?就是《人民日报》上标明的:十年动乱中造成无数冤假错案的“专案”遗风!胡搅蛮缠,倒打一耙,贼喊捉贼,反“原告”为“被告”,这都是人们太熟悉了的做法。但如今毕竟不是十年前了!
这也再一次提醒我们:彻底拨乱反正,继续肃清“左”的影响、还有许多艰巨的工作要做。梁紫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广告的出新
五月一日的《电子报》刊登了一则别具风格的广告——“征订启事”。这则启事在谈了这家报纸的宗旨、栏目、服务对象之后,还大谈了一番自己的缺点,其中有“纸张和印刷质量较差”、“文字排校错误较多”、“技术性错误亦间或出现”等等。并申明:“高级电子专业科研人员和毫无基础的初学者,不宜订阅。”此则广告令我赞叹!它以实实在在的言词,把自己产品的真实面目呈现在顾客(读者)面前,没有一丝一毫骗人前来之意。对比当前充斥于广告文字中的“最优”、“最好”、“誉满全球”、“领导……新潮流”之类耸人听闻的陈词滥调,它给人一种真实质朴的美感。 曹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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