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8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八景病
颂葵
故乡是个弹丸小镇,确实有三五个风景优美的游玩去处;但是,过去一些附庸风雅的士绅文人,硬是设法凑足八景整数。于是,江边一丛竹林,巷口一棵榕树,也给安上一个雅得发麻的名目,写进县志里去。似乎如果只有五景、六景,便不足以称景似的。小时读书,曾经早早晚晚地从命名为“夕阳晚眺”的竹丛走过,怎么也看不出它有何秀丽之处。那里附近是座粮仓。冬天,几个面有菜色的孩子扫拾着地上的米粒,枯萎的竹叶在上空飘零,更使人感到异常萧瑟。何景之有?只不过是士绅们消食之作罢了!
我之所以絮述往事,是有感于今天尚有这种“凑合”的遗风在。
出现了万元户,是件好事,值得高兴;但是,九千元户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同样值得高兴。有些地方则不然,收入达到九千九百,那里的领导并不满足,非得想方设法给他开点“小灶”突破一万不可。至于那些收入千元还不到的户呢?对不起,且多发展几个万元户再说。
收入万元,如果真的是勤劳致富,当个劳动模范是可以的;但是,万元户却不一定是通体先进的完人。这一来,有关领导又还是不满足。于是拔高地宣传,于是向万元户提出有利于表现他政治上同样顶呱呱的种种非办不可的“倡议”,最后还得发展入党。这样一来,“八景”才算是凑成了。
我绝不是反对对万元户做政治思想工作,帮助万元户提高思想,而是说应该从实际出发,而不要硬拉硬拔,更不要使万元户感到是一种负担。事实上,过去不少本来确实有三五处先进方面的典型,由于硬被打扮成十全十美、一无瑕疵,而终于走向反面的。大寨的道路不是前车之鉴吗?更不要说,如今又还有一些动机可疑的伸手万元户的“热心人”!
一些报刊对张海迪事迹的宣传,同这种“八景病”开了个玩笑。张海迪的事迹是不凡的。她所达到的目标,远远地超过了一个身体健全的普通人所达到的目标。但是,张海迪又曾经起过自杀的念头,并且付之行动过!这一事迹,对于有“八景病”的人来说,是很不过瘾的。让他们来写报道,肯定得把这一情节删去,甚至涂以“亮色”。但是,报道张海迪事迹的一些文章并没有把这一细节删去,而是如实地写了出来。正因为毫无掩饰,广大的读者反而觉得亲切可信,感到张海迪是一个可以学习的凡人,而不是高不可攀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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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里的孩子
山东省平度县文化馆 赵伟

大山的乳汁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大山的乳给我巍峨、挺拔的感情,让我象它一样崇高,做坦坦荡荡的强者。
大山的乳给我不可动摇的信念,让我象它一样扎根这片土地,做搏击风雨的利剑。
大山的乳为我开阔了视野,让我站在白云深处眺望远方更高的山、更博大的天地。
大山的乳给我不尽的回味、不尽的想象、不尽的思索。
大山,真不愧是大地妈妈的乳房啊!
大地妈妈的心思,我懂。她日夜渴望着用自己的慷慨,能滋补出一个红光灼灼的中国。
“八路奶奶”
大人们说,她第一次进山的时候,是个剪短发的八路军女兵,瓜子脸儿,白白的,怪俊的。
可她打起仗来,是个三头六臂的英雄。
她坐过牢,被敌寇灌过辣椒水……
她残废了,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山村……
如今,她老了。眼花了,腰驼了,手颤了。尤其是那脸,密密匝匝的皱纹象横七竖八的山沟,怪难看的。
可当我们缠她讲当年的时候,嗬!她就变成另一个人了,话也多了,嗓门也大了,那浑浊的目光里,闪动出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眼神,似喜非喜,似忧非忧,反正我说不清楚。
这时,我们都紧紧盯着她老人家的脸,那深深的纹沟里,象有无数个亮晶晶的光点儿浮动着。大概,那每一个光点儿就是一个难忘的故事吧!
攀 登
我爱爬山,我爱和看山伯一道爬山。
每次爬山,我开始总是一溜小跑,把看山伯拉下一大截儿。可没到山腰,我就不行了。心呀,象货郎鼓似的蹦;汗呀,象雨点儿似的泼。再往上爬时,浑身成了泄了气的皮球,软了!可看山伯依然行走如风,过几个险要的地方,都是他把我挟过去的。唉!真丢人呀。
于是,我注意他了,他爬山平稳、踏实,平川处放松,险恶处大胆,那两只脚儿,象金刚石的钉子,踏到那儿,就能钉在那儿。
我懂了,攀登高峰,不能单凭一阵冲劲……
山 风
你是一支威武的骑兵。
我听得清你的脚步,看得清你的阵容。
你的马群,发出尖利的吼叫,把平静吓跑;你的马鞭,挥舞在林间,抽打着那些腐枝败叶;你的战袍,扫落了那些躲在松球里睡懒觉的种子,让它扎进土层、石缝,来一次绿色的爆破;你的巨手,扬起了那些安详的花粉,让它们去开辟彩色的征途;你的目光,蔑视那些躲进窠里的鸟儿,把敬慕献给了和你结伴行进的山鹰……
野花和小草,以婀娜、欢快的舞姿,向你表示热烈的欢迎。因为,它们腻透了那被遮盖的、沉闷的生活。
粗犷、慓悍的大军啊……
你使大山做了一次透心的深呼吸,舒展开了那魁伟、挺拔的身躯。
谁能不爱你呀,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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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丛书的好处
李耳
湖南人民出版社的“走向世界丛书”,集近代出国人士的笔记见闻,已经印行数十种,风行海内,有口皆碑。近来又有“现代中国人看世界”丛书问世,已见两种,堪称前者的姊妹篇。
日前又见该社发行“诗苑译林”丛书一种,已见卞之琳译《英国诗选》、《梁宗岱译诗集》、《戴望舒译诗集》等数种。这是开风气之先的盛举,当会引起读书界的注目。
我一向以为有见识的出版家应该重视丛书的编辑,当年的中华、商务、开明、良友莫不如是。鲁迅先生亦抓丛书的编辑工作,巴金同志的“文学丛刊”更是影响甚广,这是个好传统。
丛书的计划足见出版家眼光,证明出书有章法,不是盲无中心,碰到什么出什么。从读者来说,收藏丛书不仅可以培养读书的兴趣,且可在有限的条件下满足某一方面的系统知识。从整个出版事业方面来看,丛书兴则有利于出版物的稳定性,可以提高书籍的再版率,可以促进民族文化的积累。问题是选题要准,并能长期坚持。湖南人民出版社走出可喜的一步,值得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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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小书摊使我想起的……
申之午
从我家去汽车站的必经路上,摆了一个书摊。你下班,有闲空的当儿,他准开张。摆列的书刊图片,大都内容实用、装帧美观。那跟前经常拥簇着许多人,以青少年居多,我的孩子也常在那里。
我每次经过书摊,总会情不自禁地停停步,同时心中涌起不可名状的温情。那些书,每一本都套有塑料书皮,准备让你看个够,再买一本——或者不买。那些书,有时也难免折皱脏损,但决不会招来白眼,引起咒骂,出现破坏情绪的场面。和那种隔着“防护层”巍然矗立、可望而不可及的“官营”书架相比,实在是方便随意得多。
于是,我想起五十年代,在新华书店里,常看得见一些“看蹭书”的红领巾抱着本书,找个不碍事的犄角,一蹲半天。有时候,书店营业员还把自用的马扎递给他们,也可能给一杯水。这些营业员很辛苦,他们不停地理齐书本,保持整洁,忙得团团转。八十年代的许多“中年知识分子”,该不会忘记那些书店里的“叔叔阿姨”吧?
旧社会,就有许多人是靠借书、看蹭书成为学者的。比如东汉的杰出学者王充,“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人们津津乐道王充怎样苦读,却不提洛阳市场上的卖书人的功劳,我颇为不平。要知道,东汉时的“书”,是手抄的卷轴,相当于高级工艺品呢。假使书商实行“禁止动手,违者罚款”,王充岂能“博通百家之言”?
时下人们提起“搞活经济”,往往联想到农贸“自由市场”,这很自然,民以食为天嘛。那么这些兴起于街头巷尾的个体经营的书摊,不也称得上精神食粮的“自由市场”么!它们也正在繁荣兴旺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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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高原沐浴节
晓吟这里的天,是原始的湛蓝,这里的阳光,是人工无法调制的灿烂、透明。这里的每一个人,赤裸着身体,他们在清澄的水中手拉着手,袒露着自己的心灵。我,由我疲惫的心带领着,一路风尘来到这里,可并不知道,要把什么找寻?我突然惊异地发现:世界还有另一种样子,它不是由猜疑、欺骗,和相互仇恨组成。人们,都是大自然的儿女,他们在自由的沐浴下,是那样的快活、健康、年轻!几个不同肤色的异邦人,他们也在这里,享受着大自然给每一个人的馈赠。没有语言,也不需要语言,因为这儿没有欺骗,也不需要辩争。沐浴着,人人都沐浴在阳光里,面颊放出光彩,眼睛里只含有真诚。蓦地,身旁有清冽的水向我泼来,这是无声的呼唤,但我却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襟!我听到了几声吃吃的笑,我敏感的心立刻懂得:是的,我还不敢坦荡地承交出灵魂,因为我的心在尘埃里,已经沉沦得太深!是的,我还不敢接受真诚的沐浴,因为我怕我那贫血的躯体,受不住这博大的爱的震动!我走了,因为我的怯懦;我走了,却不再有苦痛;我毕竟看见了,充满阳光的时刻,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瞬。我也不再怀疑,将来的孩子们,从生下来起,就属于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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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大师的气魄
李少春从余叔岩学戏。一次弟子求教《定军山》。师问徒曰:此戏上马的动作该何处用劲?是手腕,是肘,还是头颈?人的一条胳臂有多少关节?徒茫然。
娄师白从齐白石学画。一次齐问弟子:螳螂翅上的细节有多少根?鸽子的尾羽有多少根?虾是从第几节弯起的?徒亦无言。
果真要知道这许多吗?要的。有人唱了一辈子戏,茫茫然无所知;有人画了一辈子虾而不知所以,这些人只求形似,很难有什么创造。严刻地观察生活,忠于生活,最后又把生活的真实变为艺术的真实,这才是大家。匠与师的差别或即在此。
我赞美余、齐两位大师不同寻常的眼光和忠于生活的古板劲儿,我同时亦深佩两位学徒的敢于讲出自己的无知。这对时下某些略有成绩便沾沾自喜而四处吹嘘者来说应以为羞。
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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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取名
某晚报发表《取名小议》的杂文,说目前重名率大增,给工作带来不少麻烦。我想,人起重名固然该避免,毕竟还有个人多难免的问题。刊物重名,则是不应该出现的。
有些刊物的名字,一是一字之差,象《小说界》、《小说林》、《小说家》等。二是名字相近,有《长城》、《长城文艺》,《长江》、《长江文艺》。三是干脆用同名。《青春》有小《青春》和大《青春》。例如《牡丹》,山东有,河南有。《春风》,辽宁有,吉林有。《支部生活》一个刊名,全国大概有二十多家。《少年文艺》也有几家。
刊物重名,给订阅者带来了好多困难。如某个读者想订洛阳的《牡丹》,只说“请订一份《牡丹》杂志。”等杂志邮来后,象变戏法似的变成了山东的《牡丹》。  陈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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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水乡拾影〔摄影〕 上海崇明县文化馆 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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