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8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为民先要知民
丹赤
到我国的北疆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较晚的地方走了一趟,听到某些部门的领导同志对农民的“买马热”很反感,认为此地机械化程度较高,农民再去拴车买马,岂不是成为“两套成本”,增加农民负担。基于这种认识,便对农民买马加以种种限制。
然而,农民自己却支持“买马热”。他们说,买马拴车除了种地以外,还有四大好处:一是,有利于运输、发展畜牧业;二是,有利于搞家庭副业;三是,能多积肥多打粮;四是,农闲时进城、串亲戚方便。显然,领导者替农民的这份担心,与人民群众的意愿有些格格不入。
“两套成本”之见,倒也不是妄说。领导人担心农民买马增加负担,也可谓“为民着想”。可是却与民意相违,一番好心白费。进而限制“买马热”,无形中打击了农民们的积极性,好心又帮了倒忙。由此足证,领导者的见解,并非都是农民的知心。其症结之一,就是用自己的“想当然”取代了群众的“当然想”,“想”不到一起,必然是“两层皮”。人们常说,“领导同志政策水平高”。这仅仅说对了一半。运用马克思主义正确地集中了群众的要求和智慧的水平就会是高的。反之,离开了与群众的紧密联系,不作实地的调查研究,己见便不会与群众意愿合拍,也就难以指导实践。如果还自以为是高见,那也是一种空中楼阁,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任何一位领导者,都是人民群众的一员,知己与知民本应是相通的。不然,为什么党中央那样率先地支持农业的变革?为什么省与省、单位与单位,改革的速度、成效那样迥然不同?关键问题是能否时时刻刻了解群众的愿望、要求,总结来自群众的新经验、新建议,按照大多数群众的正确意见办事。西伯利亚的一位农民契尔诺夫回忆列宁同他的谈话时说,“(列宁)当然不是听我一个人,把我当作不平常的人物,他是通过我听到全体农民……”总之,列宁总是“爱把耳朵贴着大地,倾听它的声音”。了解人民情绪,而又不失时机地把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把自发运动引上无产阶级革命轨道。愿我们的各级领导同志都能象列宁那样去读“生活教科书”,贴近人民,从群众那里汲取真知灼见。在改革中尤其要如此。不然,只“知己”不知民,指手画脚就必定要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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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英雄树般的榜样
——悼念耿青同志
公盾
我住的疗养院旁边,有一棵拔天的英雄树,满树开着红花。这种树在广东是常见的,本地人叫它红棉树。红棉树为什么又叫英雄树?人们告诉我,这是因为不论在平地或山坡上,在郁郁葱葱的丛林中,红棉树总要比旁的树高出一头,有的甚至高达三十米以上,树干挺立,冲入高空……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一见到英雄树和它的花儿,就情不自禁想起不久前逝世的耿青同志。
我在中国科协工作时,听说有一位咨询部部长,身患癌症,全身14处作了放射还坚持工作,那就是羊枣(杨潮)的儿子——耿青。羊枣在晚年曾同我一块工作过。1945年秋,他被敌人哄骗关进监狱,1946年初就被毒杀于杭州狱中。这段悲惨的往事,一直埋在我的心底。1980年春,耿青正在业余搜集羊枣遗作。我把自己身边珍藏多年、由金仲华主编的羊枣遗作《欧洲纵横谈》送给他,并提供了一点其它情况。编纪念羊枣的文集,这是我数十年来的心愿。我向耿青表示,我一定尽最大的力量来参加做好这件事,这是我义不容辞、不可推卸的责任。从那以后,我同耿青之间往来渐渐频繁了。
耿青对他父亲羊枣烈士的感情是极其深厚的,新华出版社即将出版的《羊枣政治军事评论选集》里的所有文章,以及周扬、钱俊瑞同志分别写的序言,都是耿青亲自收集,约请的。耿青收集的羊枣遗作,比现在选出来的《选集》多上几倍,这也是他身带重病全力以赴编选出来的。
今年早春,耿青的癌症恶化,病重住院吐血三千多毫升,但仅在稍后几天,他又亲自到北京图书馆拍摄羊枣遗照,并亲自洗印。耿青在病中常常忆起羊枣生前在上海沦陷时同他的一次谈话。小耿青问羊枣:“爸爸,别的进步文化人都去延安了,你为什么不去呀?!”羊枣从容地回答:“蒋管区也需要人工作呀!我就是要留在后方工作的。”这句话给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耿青对我说:“以后我越来越懂得爸爸对我说的这句话的分量。”
耿青十五岁时,由羊枣的好友钱俊瑞同志将他带到新四军去,解放不久又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随军南征北战,打仗非常勇敢,多次立下战功。他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
我因身体有病,决定于今年2月21日到南方疗养,17日下午去医院看他,谈了两小时。20日傍晚又去看他,由于医生告诉我,耿青的癌病是后期的后期了。我料想到此次见面可能成为永别,有点凄然,在神情上多少有所表现。他似乎猜透我的心绪,反而安慰我说:“我是久经战场生活的人,是把头颅挂在腰带上去打仗,随时准备牺牲的,死算得什么呢?!”他讲得很平静,没有用慷慨激昂的辞句,随后又非常认真地和我讲起他从小爱好美术,十五岁参军前,他一度想投考美术学校,但由于民族要解放,义无反顾地走向部队。交往中我得知他自然科学基础很好。我问他在部队那么紧张的生活中,怎么会学起自然科学来的,以致后来转业七机部技术局,参加我国早期宇航事业。他说他早就看到建设新中国特别需要科学技术,因此一有空就学习自然科学,逐步打下了基础。抗美援朝结束后,他就立志于搞航天工作,硬是把全部心思投进去,刻苦学习,不懂就向别人请教,终于成为我国宇航事业的组织者、指挥者之一。为了掌握科技知识,他平时自学英语。在病中他还曾和我谈起想翻译一部外文科学书籍,问我能否找到地方出版。我劝他等病情好转后再搞不迟。但他总是不想休息,又想另写一部有关他父亲的传记。我建议他写自己的回忆录,其中可以写他童年对父亲的印象,他接受了,那就是他临死前一天还在讲的生平遭际,由他长子根据录音整理成的五万多字的材料,可惜他来不及亲自润色就溘然长逝了!耿青同志到科协担任咨询部部长以后,孜孜不倦地工作,即使躺在病床上也毫无倦怠。
“秉父志英雄肝胆松筠操,承传统龙马精神海燕姿。”这是耿青同志逝世后,我送他的一副挽联。匆匆急就,只能表达我对于耿青同志感情的万一。年轻时我见到羊枣烈士的生与死,四十年后我又见到他的独生子耿青同志的生与死,这使我感到分外沉痛!但想到其父其子都对党、对人民、对祖国忠心耿耿,都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又使我感到宽慰。
此刻,我站在疗养院旁,凝视着那无论生长在平地或山坡上总比别的树高出一筹的英雄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我想,这树正是羊枣烈士和耿青等革命志士用鲜血和汗水浇灌成长壮大起来的;而他们自己也留给子孙以英雄树般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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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醉丰收〔木刻〕 田宏图(蒙古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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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玛瑙石
刘益善
一条古老的河,源远流长的河。潺潺的碧水,淙淙的琴韵,笑意绵延的波纹,流淌着一个美丽动人的名字:玛瑙河。
河滩上,涌来许多拾玛瑙石的人们,我也在其中。
或如鹅卵,晶莹透剔,纹理分明,碧胜翡翠,红盖猩染。令人惊叹、艳羡。不过此种很少见、很难得。
或如指拇,玲珑小巧,是滴血,是遗珠,我想起爱子的亮眼。多想得到一颗。
玛瑙石,玛瑙石,河滩的阳光,生活的亮点,拾石人的追求,向往、梦寐以求。
山石的精英,大地的馈赠,岩层下沉默了千百个世纪。崖崩石陷,河水冲击,遥远的旅程,悠久的等待。在乱石中、在杂草下,她渴求发现,她盼望新生。历史、岁月、风烟掩不了她的光芒,她终究要出现,要闪光。我们寻求吧,苦苦地。
意志、信念、韧性、耐心都在河滩上经受考验。流水淘汰沉砂杂石,也淘汰侥幸者,三心二意者,在河滩寻找发财之道者。最后留下来的是坚强、追求、事业的雄心。
扒过的石头,成吨计,寻觅过的地段,成公里计。骄阳晒得头晕,暴雨淋得衣湿,寻求的双手裂口了、流血了。河滩上印满寻求者的脚印,那红红的野花,是不是血滋润的?
苦苦寻觅,踏破铁鞋,全无踪影。有多少失望、打击、眼泪?失败的眼泪。再寻找吧!突然,前方一个光点,掘开,是她!偶然得之啊。兴奋、狂喜、成功。又是眼泪。继续寻找!
我寻到了一枚小小的玛瑙石,淡绿色的。纤细的纹路,精巧的脉络,构成了令人赏心悦目的圆。泡在水里,我不敢相信小小的表面,竟有如此惊人的图案!是大自然的杰作,是自然万物的折光。原谅我的笔拙,我实在描绘不出她的美。
还是看我的玛瑙石吧,她是我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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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闻家堰感怀
奕林每年迎春花笑过后,我们就要来你这里,为了你的壮观,为了你的神秘。哦,闻家堰,撒一张渔网,能捕捞三江的鱼味;桃花汛发,山脉棕黄的血液,蔓延几十里,也冲不塌你的堰堤。你是钱塘的摇篮,又是浦阳、富春的墓地,生与死在你怀里,结合得如此和谐,一个生命覆灭了,另一个生命又会诞生,才使你万古奔流不竭,你给了我多少哲理。由于你的感染,我们忘记了自己的年纪,躺在席梦思般的草坡,看白云在蓝天悠荡,紫燕贴水游戏。我们忍不住翻一串跟斗,回到童年的草地……哦,闻家堰,这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你教我豁达,你教我开怀,生活的翅膀,才不会被愁郁的泪水打湿,烦恼如洪水泛滥,也冲不垮心的岸堤。哦,闻家堰,明年迎春花笑过后,我们还要来你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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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丰子恺的高见
写散文恐怕用不着先钻研《文学概论》,从概念上弄通什么叫散文再来动笔吧。但是,也有过分看重这些的,所以从三十年代便有《小品文入门》之类的书出版。不过不曾见到哪一位作家是读了这类书才成功的。
偶读丰子恺先生写于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十二日的日记,他说:“吾以前虽常写小品文,然初不自知此体为小品文,与吾之作画而不自知其为漫画相同。……故对文体,看得很轻。凡出于自然者,虽前无其例,亦又自成一体也。”丰先生的议论诚属高见。当然,读一点指导入门的书再来写散文未尝不可,但不能迷信本本。相反地“虽无前例”,不受文体的拘泥,说不定倒会写出好的散文。我还联想到时下某些文评,有的似乎亦过分看重了文体,专门从这里入手来分析文章,评定优劣。这类文评,真好象拆洗自行车零件,好端端的一篇散文被扯得零零碎碎,兴味索然,我怀疑这于散文写作是否真有益处。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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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两全其美”
在某大学办的“夜大学”学习的几位青年朋友,就要进行毕业考试了,却显得跟没事人一样。我问他们何以如此轻松,答曰:
“根本不用紧张,校方说了准让我们按期毕业。”“怎么?”“学校把复习范围定到与考卷差不多;而且考试时还可以你抄我抄。反正学校又不负责分配,收了学费,到时准发给一张文凭。”
据说这是“两全其美”:对学习者来说,省却许多苦功夫,轻易弄到一张文凭,大欢喜;而“夜大学”的举办者,收去了学费,文凭发出,还可以统计出培养了多少人才的成绩。
这样的“两美”究竟美不美呢?
储瑞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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