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8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一则泄洪新闻引起的议论
余放
气候异常,长江中下游接连大水,党中央、国务院紧急指示“防御特大洪水”,沿江军民奋身抗洪抢险。这些自然会成为报刊的重要新闻题材,而报刊的新闻,也自然会传达举国上下的关切、奋战、顾大局、同安危的心情。这是勿庸细表的了。然而也有别样心情和别开生面的报道。比如有家报纸在头版登了一个加框的、独家采写的专电新闻:标题曰:《新安江电厂大坝昨起泄洪 万余群众观赏奇景》电文劈头第一句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瑰丽雄奇的景观”……“真实地再现了”。接着便是“好似千万条狂怒的巨龙,挣脱群山和大坝年长月久的封锁,奔腾呼啸地冲向滚滚东去的大江”的描绘,并赞叹这是“足以令人惊心动魄的人间奇景”。还渲染了“当地万余名群众怀着寻奇探胜的心情,分聚在两岸山腰上尽情观赏”的气氛。幸而文末有一句“泄洪是降低水位,保护堤坝安全的必要措施。省、市、县党政领导人和有关单位负责人在现场参加泄洪指挥”。否则,真会使人不知是什么心肠人发来的专电了。
尽人皆知,在“新安江大坝泄洪”的背后,是揪动人心的灾情。新安江大坝,十七年来平静蓄水,由于近来连日暴雨,水位猛涨,大坝面临险情,下游地区危在旦夕,如今为了保全大局减少损失,不得不忍痛泄洪。在这样的情景里,哪里生发出来的这种巨龙挣脱年长月久的封锁,奔腾呼啸向前的自由奔放的心境?随着库水一分一秒的排泄,下游成万顷良田将付之汪洋,许多人被迫已迁离家园,“滚滚东去的大江”上正漂浮着青青的禾苗……这算是什么样的“人间奇景”?即使李白再世,怕也不忍看作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瑰丽奇景的“再现”的。至于两岸半山腰上聚观的上万名群众,是否会都象记者那样“怀着寻奇探胜的心情”来“尽情观赏”这“人间奇景”的大可存疑。因为我就听到有的老百姓读了这条新闻很有点生气,说“写稿和编稿的人是‘城隍山上看火烧’”。而我接触到的在现场的一些领导人都是忧心忡忡,反复衡量得失才作出决定的。倘说这新闻显露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未免有些过分,我们的记者、编辑决不至于心硬如此。但说这是观景的不知受灾的苦,两情相违,总是有口难辩的了。那些为了保全大局慷慨作出牺牲的灾民们对于这种“尽情观赏”者该给以什么样的评价呢?
过去,写新闻、写作品、看问题是很强调感情和“立足点”的。如果排除掉那种以政治需要来任意曲解和捏造事实的“左”的流毒,这“立足点”和“感情”至今还是要讲的吧。我并不是说象新安江大坝泄洪这样的新闻只能以沉重的心情来写,而不能以高昂的情调来写。只要同广大群众融成一片,安危、甘苦共之,那就会写出另一番心情和景象来。比如大坝能使特大洪水按照人民的意愿东去,这本身就是值得赞叹的。但这是洪水听命于人的驱使,而并不是什么怒龙挣脱封锁获得了自由;这是人民回天之力的表现,而并非什么大自然创造的人间奇景。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为了把新闻写活,增加可读性而作的一种新颖写法的尝试。尝试我赞成,但要考虑群众感情。决不能“我只管我的观赏,哪管你洪涝不洪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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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祖国温暖的怀抱里
于宗信
雨雾中
雨雾,象一层层淡淡的轻纱。
一艘来自台湾的渔船,静静地停泊在崇武半岛的港湾里。
台风停息了。
雨雾仍然没有飘散。
细细的雨丝,薄薄的烟雾,轻轻点染出一幅朦朦胧胧的南国风情画。
台湾渔船,也映现在这画面里。
象一片相思柳的叶子。
象一片蝴蝶兰的花瓣。
在风平浪静的港湾里,在祖国温暖的摇篮里,它甜甜地睡了。
以消除长期旅行的疲倦。
以迎接艳阳高照的航程。
握手
是一种伤口愈合后的愉快感觉。
是一种离人重逢时的欢乐情绪。
他们走下船来,沿着跳板,一步步踏上大陆的土地。
台湾渔民和大陆渔民一双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有掌舵的手,有拉网的手,有沾着机油的手,有染着鱼腥的手……
这是海风吹黑的大手。
这是劳动磨硬的大手。
我们的祖先,是用这样的手书写了华夏历史;
我们的民族,是用这样的手开发了宝岛台湾。
不必再过多地说什么话了。目光里有感情在交流,心灵里火花在撞击……

餐桌旁,他默默地坐着。
望着面前那盘散发着温香、海鲜气息的煎牡蛎,眼睛里流出了热泪。
这是故乡的家常菜呵!
三十多年未尝过它呵,乳白色的淀粉上,缀着翡翠色的葱花,裹着珍珠色的牡蛎……
儿时,在故乡,母亲常常给他煎牡蛎。他焦急地在炊台旁转着,盼着母亲快快煎好。
现在,洁净的盘子里,盛着色味俱佳的煎牡蛎,可他为什么又不动筷子?
呵,那失去的一切,又在他眼前散发着光彩。
只有失去的又复归,才能更深刻地体味到它的珍贵。
眼前,春风融化了冰结的期冀。
热泪,是一支复苏的歌,是一支燃烧的歌,是一支流荡的歌……
伴着煎牡蛎的色彩,呈现出生活的万花筒。
老渔民的心
他来了,但又要走。
他迟迟不愿上船,因为迈不开步子呀,脚下似乎坠着沉沉的铅块。
海峡的浪,吹白了他的头发。不!那是岁月愁白了的头发呀。
海峡的风,吹干了他的泪水。不!那是永不干涸的泪水呀。
故乡的白玉兰,开了。
故乡的甘蔗林,甜了。
故乡的稻谷,熟了。
故乡的山川,笑了。
为了让故乡的山水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他望着,望着,久久地望着……
他终于上船了。
船儿,离开了大陆的码头。
但他还站在船尾,好象失去了什么?
他一颗拳拳的赤子之心,留在了大陆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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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流蜜的中原(外一首)
胡茄中原大油田,占了春色三千里,井场路飘桃花红,帐篷门浸柳浪绿,钻塔好象开花树,夜夜灯放梨花雨……找油田找到花里,找油人又惊又喜,从刹把上加压,往钻头上加力,人不误花期,大地象本彩印年历!上草原,搅风揽雪,进盆地,趟水趟泥,沙漠钻井,曾作骆驼的旅伴,海洋勘探,曾是渔人的伙计,今儿上中原探油探气,竟作了放蜂人邻里!钢枝铁干的采油树,岂不也是摇蜜机?油出中原是汪蜜呵,甜滋味,在祖国心里!
荷花淀上墨泼千里大淀,霞点万团朱砂,描出草图是初春,画成荷花在盛夏,雨后移船进大淀,俯身画上看荷花。雨后钻出荷叶下,除了笑声还有啥?牧鸭人,渔家女,划在最前头,谁摇桨两把?雁翎油田采油工,采罢“油样”正回家,雨来藏入荷叶底,雨后出水一枝花!当年曾有雁翎队,茫茫淀上洗兵马,解甲归来白发人,是谁说过这句话?当年梦中那片霞,正是如今满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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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答读者问

《中国新文学大系》正在续编
上海文艺出版社
问:听说你社正在编辑、出版《中国新文学大系》续编,请介绍一下情况。
答:为了恢复和继承“五四”新文学传统,认真作好革命文化积累工作,我社已经影印出版了《中国新文学大系》。
《中国新文学大系》是中国新文学运动第一个十年(1917—1927年)理论和作品的选集,由上海良友图书公司于1935—1936年间出版。赵家璧主编,蔡元培作总序,编选人有鲁迅、茅盾、郁达夫、朱自清、洪深、郑振铎等人。
为了做好《大系》的续编工作,去年年底今年1月,我社负责人曾去北京拜访了叶圣陶、周扬、夏衍、聂绀弩、吴组缃等前辈作家和有关人士,认真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在上海听取了巴金、于伶等同志的意见。与此同时,社内也已抽调编辑力量,集中图书资料,明确各卷编选分工,开始了初选工作。
今年6月,胡乔木同志在百忙中又对《大系》的续编问题谈了许多宝贵的意见,给我们以很大的支持和鼓励。
《中国新文学大系》续编,自1927年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起,至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止。分为文艺理论集、小说集、诗集、散文集、杂文集、报告文学集、戏剧集、电影集、史料·索引集等各卷。其中电影集、杂文集、报告文学集是第一个十年所没有的。全书约一千万字,分二十卷(每卷约五十万字)出版,约为第一个十年的一倍。发行方面,既可成套订购,也可分册供应。
《大系》续编的指导思想和编选原则是:一、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指导下,认真汲取三中全会以来拨乱反正的成果,排除“左”的和右的思想干扰,实事求是地、历史地反映1927—1937年间新文学运动的基本面貌。二、充分体现党领导下的文化统一战线的团结战斗的精神,在确立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学占主导地位的前提下,兼收各种流派、风格的代表作品。
我们的工作程序是:先由我社组织有关编辑,在广泛查阅原始材料的基础上,在各卷序言作者的具体指导下,提出初选编目,并在适当范围内征求有关部门和专家的意见,然后整理成书面材料,审定选目。
我们已商请以下同志负责撰写各卷序言:文艺理论集——周扬,小说集——巴金,散文集——吴组缃,杂文集——聂绀弩,报告文学集——师陀,诗集——艾青,戏剧集——于伶,电影集——夏衍。
史料·索引集由我社与上海图书馆合编。
目前,各卷初选和听取意见等工作正在积极进行。版式设计、封面装帧、印刷出版物资准备等也在抓紧进行。预定1983年第四季度开始发稿,明年开始出书,1985年出齐。同时,1984年上半年,将开始《大系》第三个十年(自1937年抗日战争开始至1949年全国解放止)的选编工作,仍参照第二个十年的规格,请有关作家主编并作序,争取1987年前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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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细节
今年六一儿童节前夕,作家冰心给小朋友们写了一封信,登在《中国教育报》上,我是迟至最近才看到的。
这封信谈到不少事,有一个细节却使我难以忘怀。冰心同志说,她常接到一些小朋友的来信,有极个别小朋友用的却是机关、企业部门的公家信封、信纸,这是很不好的。她劝小朋友们应该从小养成“公私有别”的好习惯。
老作家爱孩子的心是那样的专注和认真。我相信她并不认为这对孩子来讲是件小事。
为什么我们就视而不见呢?更进一步,我们还要问一声,公家的信封信纸怎么到了家中孩子的手中?为长辈者,在冰心同志和孩子的面前不是应该感到无言以对吗! 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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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一目十行
“一目十行”,往往用来形容一个人看书快,阅读能力强,是一种赞誉之词。但实际上“读书十行俱下”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成语有时又被用来讥刺某些人读书不认真,很带有些贬意。一句话,褒贬皆可用,堪称奇妙。
但现在有些书和文章,实在只能一目十行地读,因为那里面空话、套话、废话太多了。在这里,“一目十行”又成了读者对那些冗文的一种默默的、正当的抗议。 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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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漓江水绿〔水粉画〕 张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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