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7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法卡山的英雄们
朱子奇金色的浮云在山头漫游,飘荡,健壮的雄鹰在云天呼唤,翱翔。云哟,多么深情、舒展,我愿跟随你去吻遍那壮丽的山峦。鹰哟,多么亲切、威严,我愿和你一起把法卡山的英雄歌唱!在奔向法卡山的路上,在前沿指挥部的营房,司令员发我一套想念多年的绿军衣。瞧,我又穿上了曾穿过九个春秋的戎装!怎能不叫我摸了又摸,看了再看,领章更加红艳艳,帽徽越发闪光芒!绿色新军装,穿上浑身是胆量,青春之火呀,又在我胸中点亮。那昔日欢乐的战斗时光,激起我诗情滚滚如翻浪。禁不住呵,打开了嗓门,和战士们把那熟悉的军歌同声高唱!嘹亮的军号声伴我急登法卡山,伴我走进边防第一线的大课堂。我虽已满头鬓发飞霜,但是哟,一踏入活跃的营房,就感暮气全消亡。我虽已离队转业三十六年,但是哟,这颗心,却总是贴着那滚烫的枪膛。在通往高地的弯曲山路上,在黄绿花网装点的深谷旁,没有风吹,却阵阵尘土扬,没有炮鸣,却轰轰震耳响。那是我们的军车在奔赴法卡山,那是铁轮的飞腾,车笛的欢唱。呵,我终于站在了祖国大陆最南端!我终于来到边防战士守卫的制高点!我终于与战壕里的勇士们促膝畅谈!我终于把北京的问候捎到你身旁!我终于伫立在你激战过的主峰上!我终于投入你热烈的怀抱了,法卡山,我心中的山!挺立法卡山,身子突然高得头顶天,挺立法卡山,双眼一下能看千里远。此刻,我显得如此年轻,如此身强力壮,一股劲跟着守卫连长踏遍主峰激战场!从三号高地一口气跳跃到四号高地上,猫着腰穿过五号高地的满地弹坑!从身边一阵阵游过的金色浮云,还记得那年五月火红的日日夜夜。在这一百米长、二十米宽的狭窄山头上,每平方米落下了四发敌人的炮弹。石头,成了粉末,泥土翻了几翻,但你巍然不动,火海中耸立的神奇山,我祖国的山!你哟,英雄梁天惠,战遍了法卡山!你组织突击队,一夜间把三个高地攻占,你的呼音摇撼群山,压倒了炮声响:你的名字威震敌营,敌军听了心胆颤。——“711,711,我是六连连长,法卡山主峰发话,三百敌军消灭光!”你哟,总是战斗在前的教导员王祥,翻身掩护通信兵,几处中弹身受伤,却拒绝民兵抬你下火线,也不让卫生员替你包扎,你爬起来滴着血又率领部队冲向前,一鼓作气地把敌军两个加强营全歼!你哟,孤胆勇士袁焕高副班长!你说话象个大姑娘,打仗赛过猛虎将。白刃战与敌人扭成团,滚出了国境线,你醒来发现身旁的对手都已四脚朝天。你挂着缴获的冲锋枪,往回爬呀爬,又捎带干掉了几个,在归队的路上。你哟,智勇双全的年轻的张司令员!你乘坐坦克指挥,卷起一阵旋风不可挡!出其不意把敌军冲乱,分割,扫荡!现在,又象一头雄狮巡视在法卡山战场。你对我说,打现代战争靠协同作战,有如指挥演奏和谐的交响曲一样。我唱在战火中成长的新一代指挥员!你哟,刚年满三十岁的李团长!我唱你墙上高挂的一等功奖状,唱你桌上那张打了九十分的军事答卷,唱你翻破了的毛主席军事著作和克劳塞维茨文选,唱你书架上的《三国演义》和闪光的《东方》……我高唱新的“一专多能”的射手们!你哟,三号阵地上的高中生炮手范小阳!昨天,你在洞庭湖的风浪里撒网打鱼虾,今天,你报名上法卡山给挑衅者以惩罚,人们称赞你武艺十八般,家伙有三样:高射炮和火箭,还身背AK式冲锋枪。我知道胜利的花环用鲜血和生命织编,我脱帽走进林木丛丛的烈士陵园。墓碑上亮晶晶的名字星一样闪光。我久久低头哀思,簌簌泪水沾衣衫。朋友,这并非脆弱的哭泣和悲伤,只因为有这样的好兄弟我充满自豪感。我呼唤你,诗人潘宜,二十岁的电话兵,我背诵你的诗句,把你的故事颂扬:“让理想伴同我伟大中华腾飞而起,让青春染绿祖国的千里边防!”当你在炮火中第三次接通交谈机时,电流顺着线路流过你滚烫的胸膛……打得准!敌人的大炮一门门飞上了天!打得准!入侵者一批批倒在阵地前沿!好样的潘宜倒在血泊里,那样安然,紧捏着炸断线头的两只手,那样有力如钳。那只写过诗的、流着血的电话兵的手呀,在法卡山谱了一曲生命最美的乐章。听我唱这花园中的阵地,阵地上的花园!听我唱英雄亲手栽种的菠萝黄,香蕉香。我唱花园阵地上每棵小草每朵小花……朋友,你看:我们的解放军所在的地方,就是春的地方,绿的地方,诗的地方,就是艺术家们涌着灵感之泉的地方!人间美好的花你数也数不完,最美的要数法卡山的太阳花。因为它在炮火炸碎的泥土里生长,因为它傲然地盛开在英雄们身旁。太阳花,热恋光明之花,饱尝风雨之花!太阳花,摘一朵带回家,永开在我心坎上。
〔编者附记:摘自《法卡山》,全诗将在《昆仑》今年第五期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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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纲领颂
学习《邓小平文选》有感
莫文骅实事求是大原则,中国革命赖成功。发展马列联实际,光辉思想毛泽东。“凡是”两条真僵化,准确完整接正宗。实践唯一检真理,敞开思想气如虹。反“左”团结为四化,经济建设首当冲。生产实行责任制,吃大锅饭国家穷。提倡科学学政治,钻研苦练攀高峰。对外开放内活跃,自力更生贯始终。坚决打击经济犯,弃秽除腐保光荣。物质精神两文明,党风整顿整民风。高干行为身作则,提拔新秀事业隆。整军必须增党性,军严切莫纪律松。精简还应改体制,提高战力防敌攻。社会主义中国式,狠抓特质满堂红。争取和平坚反霸,台湾归回祖国荣。纲领辉煌耀当代,中华兴旺竹成胸。毛泽东思想红旗舞,继承发展仰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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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孩子·阳光
江波
农历四月下旬的江汉平原,阳光普照,满目青葱。这天正是“六·一”儿童节,我们参观团应邀参加了油田的庆祝大会。
广场上空,两组挂着巨幅标语的气球,在蓝天衬托下,异常鲜丽,天空显得更高了。孩子们穿着彩色服装,一队一队走过,秧歌队,腰鼓队,啊,还有赤卫队!忽然间,歌声从广场上飞起:“我们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听见那稚嫩昂扬的童声,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面前的景象,使我看到未来,也看到过去。未来,总是象征希望和幸福;而过去呢,泛起多少复杂的联想!当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踮起脚尖,在我脖子上系红领巾的时候,看着她那鲜红的小脸蛋儿,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觉,耳边似有女婴的啼声。
半个月以前,在重庆,我到过歌乐山下的“中美合作所”旧址。那儿曾是美蒋特务的杀人魔窟,国民党特务的凶残,加上美国现代化的杀人手段,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凡被抓进这里的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很少有人能活着出去。1949年11月27日,就在我们的人民共和国已经诞生,五星红旗即将插到重庆的前夕,国民党匪帮在这里进行了血腥的大屠杀。狱中的同志,只有极少数人,在推倒围墙越狱暴动时跑了出来,许多人死在围墙的豁口上。陪同我们前去凭吊的刘德彬同志,便是那次大屠杀的目击者和幸存者。
我慢慢地走进“渣滓洞”那个阴森森的小院,伫立环视良久。前面的几间平房是女牢,后面的两层楼房是男牢。院子不到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四周高墙上围着电网,这便是囚犯放风的地方,叫作“放风坝”。
刘德彬同志以其亲身的经历,告诉我们这里每个角落曾经发生的事情。那些在这里牺牲了的烈士,都应名垂青史,然而有人却没有留下名字!那两个在女牢中出生的女婴,并没有名字,她们就象从黑云中闪出的一道彩霞,刚刚照亮了人们的心,便又消失了。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一落地便成为囚徒,伴着妈妈坐牢。这两个蜷曲在襁褓中的小东西,成了整个牢狱的女儿。每到放风的时候,男囚们便用最深情的目光,寻觅她们,注视她们。当看不到她们的时候,便渴望听到她们的哭声,那哭声仿佛也寄托着他们的希望。
女婴在狱中唤起人们的浓烈感情,竟也使垂死的敌人感到恐惧,他们把女牢的前门堵死,另开一个后门给女囚放风。然而,希望总是与斗争相伴。女牢房对着“放风坝”的那面墙,上部有一排木格通气孔,既然空气能从这儿进来,希望也能从这儿传出去。每当男囚放风时,女囚就把两个婴儿高高举起,就象欢乐地演着木偶戏。男囚们一个个瞪大眼睛,贪婪地从木格子的孔隙,观看“木偶”的各种表情,这时,他们会忘却酷刑的痛苦,脸上绽开会心的微笑。
1949年11月27日,这个险恶的日子,敌人把全体女囚集中到楼上一间牢房,刽子手站在门口向她们开枪扫射。恐怖的枪声,唤起最伟大的母爱,妈妈把女儿藏在身下,企图用自己羸弱的身子,阻挡住美制汤姆生冲锋枪的大口径子弹。枪口毕竟离她们太近,子弹直穿过母亲和婴儿的躯体,妈妈和孩子一同被杀死了。两个女婴牺牲的时候,一个刚满周岁,一个还不到。
讲述者的话,带着血,一滴一滴渗进我的心里。
离开“渣滓洞”,我拖着沉重的两腿,沿陡峭的石阶,拾级而上,到了“白公馆”。这里是杨虎城将军及其秘书宋绮云夫妇殉难的地方。在宋绮云的儿子“小萝卜头”被杀死的那个房间,墙上还挂着他生前画的画儿,学字用的字帖。杀死他们的凶器——美国匕首的照片,也挂在墙上。人世间的善良与凶残,在这里赫然地陈列着。
天气并不很热,心里却闷得透不过气来。见墙脚有一片浓荫,便坐下。抬头看看,是棵石榴树。谁种了这树,为后人留下荫凉?只见树旁墙上有块牌子,注明这树原是中共川东特委青委宣传部长许晓轩同志亲手栽的。1942年他在狱中被罚苦役时,从山上挖来这株野石榴苗苗。许晓轩同志也在11月27日的大屠杀中牺牲了。经历了四十年的狂风暴雨,如今,这树的梢头已经高出围墙,浴着阳光,那火红的榴花,我觉得是一张一张女婴的小脸。凝视得久了,枝头的花儿又幻成飞翔的“安琪儿”。白天,“安琪儿”能够看到工厂高大的烟囱和新起的楼房;夜幕垂下时,便能看到满天繁星忽然撒到地上,山城便为星的海洋。嘉陵江大桥下面,轻轻摇曳着几百条彩色的光柱,浑似龙宫的焰火。这些壮丽的景色,会使孩子笑出声来的。
下山的时候,我计算着,那两个女婴要是活着,该是35岁了。35岁的人们啊,可知道,世界上曾有过两个与你们同年的人,在监狱中出生,又在监狱中死去了么?她们本来是有权活下来的啊!她们的妈妈,曾经同狱中的战友一起发誓:“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把牢底坐穿!”然而,她们还是同妈妈一起,葬身在那黑魆魆的“活棺材”之中了。记住她们吧!
回到住所,久久不能平静,便把窗子推开,看铺满绿色的山城。又想起牢房顶上那两个通气的天窗,我曾在那下面站立很久。牢里的人,能透过这小孔,看到一点歌乐山上葱郁的绿色,看到一缕明丽的阳光。这一点点象征生命和希望的东西,自由的人们可能并不在意,但对于狱中的革命者,该是怎样的宝贵啊!
孩子们的表演队伍过完了。殿后的是几十名男女少先队员组成的军乐队,打着鼓,吹着号,昂首阔步,在阳光下前进。红领巾映着他们的脸,象火红的石榴花。
天多么蓝,阳光多么好!谁要是见过牢房那两个通气的小天窗,便一定会加倍珍惜这蓝天,这阳光。
会散了。我把孩子们赠的红领巾,小心地解下,那在阳光下辉耀着孩子小脸的红色,将永远藏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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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船厂之晨 〔水印木刻〕   洪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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