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5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光和火的人生
谢遵祥
人生,对她来说似乎是苛刻而又不公,她完全应该享有她同龄人的幸福和光明,却被凶残的病魔无情地吞噬着有生命的肌体。高位截瘫,这对于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该是多么的痛苦和不幸,但这丝毫不能阻碍她去探求自己的人生。
谁说失去了神经控制的双腿,就再不能走动?谁说久病斗室,就会使人意志消沉而致轻生?亲爱的朋友,请你来看:她所走过的征程上,给人们留下的那一个个的足迹,是多么的清晰和坚实;她那充满着青春活力的脸上,何时又见过忧愁和凄容?她无暇顾及那些琐碎的悲哀和缠人的病痛,因为她正奋力在科学的高峰上攀登!生命之树对她来说是永远常绿的,她说过:
——我愿做一颗生活中的流星,虽说她在世间的燃烧只有一瞬,可她那飞逝的火花,却将永远留在人们美好的记忆中!
——生命,对谁来说都只能有一次,在这一点上,命运之神掌握的最为公平。但是,谁又能说在我们的周围没有弱者、逃兵以至“蛀虫”?
——有人看上去貌似体魄强健,为什么却会因征途上的某些坎坷而颓唐沮丧?
——有人应该说是四肢发达,为什么却没勇气去涉足于自己人生的征程?
——有人好象是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将自己天天深浸于刻意经营的个人小天地中,但谁又能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健康的笑容?
……人应为什么活着?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如果只知将索取的砝码,一味地放入个人的天平中,哪算是什么真正的人生?
亲爱的朋友!当你看到了我们社会主义祖国的女儿、我们生活中的强者张海迪同志是在怎样度过她那充满着光和火的人生时,你有何感想?你那思绪的波涛会不会为之牵动?会不会为自己再虚度年华而感到脸红?你生命之树上应不应该也爬满常青藤?应不应该也鼓足自己前进的风帆,沿着这位生活骄子的征程去努力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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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第二故乡
蒲红
这次乘车西行,不免勾起我对故乡的怀恋之情。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机会回去探望。
其实,说是故乡,也并不贴切,因为我并不出生在这里。然而,我曾经受到过这里的哺育。也许,我倒更应该称这里是故乡。
我无法确切地说,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踏上独立生活的道路的。也许是从出生落地就开始了吧!可也许是从寄宿学校的生活才开始的,但是也可能从踏上黄土高原的那一天才算开始……然而,无论怎么说,黄土高原曾经哺育了我,给了我血液,给了我脉搏,给了我性格。
记得是在除夕的那一天,我们来到晋南的一个小县。说是县城,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字街口。一驾三匹马的大车早已在那里等待我们了。车夫笑盈盈地招呼我们上车,边说着,边帮助我们把行李装到车上。
“去哪个村子?”
“最好的村子。”车夫仍旧是笑盈盈地回答。
最好的村子?
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只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高楼,什么是最好的四合院,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是最好的村子。
马车嘎嘎地载着我们,轧着那黄色的土路向前驶去。我不解地思索着最好的村子的含意。
一路上,车夫给我们讲起慈禧太后逃难时,曾经在侯马等马,于是,那里便取名侯马;等到马后,又在不远的一个村子坐上了马,于是,那小村便称作上马。
“你们看,”顺着他的手望去,“那是薛仁贵的寒窑。”
接着,他又叫我们细耳静听远处的隆隆声,他说,“那是龙门,十万大军攻不破。是大禹治水的地方。”
傍晚,我们来到一座三面环山,一面濒水的小村。
“到家了。”车夫轻松地说。
到家了?
我们接二连三地跳下马车。
只见村头一棵苍劲的老树上挂着一口老钟。黄土垒成的高墙上,醒目地立着三个大字:山王村。
山王村!多么奇怪的名字。似乎是故国的山寨,又象是占山为王的大帅的营垒。
穿得红红绿绿的孩子们把我们团团围住。他们称呼我们是“大学生”。多么惭愧呀,我们只上过不到八年的学,怎么称得上是大学生呢?在城里,人们可叫我们是小学生呢。
夜幕渐渐地降临下来,炊烟徐徐从村庄的上空升起。远处,隐隐露出层层灯光。
“难怪车夫说这里是‘最好的村子’,原来这山村也有楼房。”我思忖着,指着灯火问孩子们:“那是什么地方?”
“是窑洞。”一个个子和我相仿佛的姑娘回答,“大学生,我家就住在窑洞。今晚你到我家去住,在我家吃年饭。”
另一个戴着红头巾的小姑娘赶忙说道:“大学生,你家也住在窑洞。”
我的家?
我远离了家,失去了家,可现在,居然又有了家。那远处窑洞的点点灯火之中,有一处就是我的家?!
第一次躺在窑洞的热炕上。我无法入睡。我不敢相信,这深深的中条山脉间,这“最好的村子”里,这楼房式的窑洞中,也有我的家。
是的,这就是我的家。我有了存枝妈妈,存枝妹妹,还有那条被我误认为是狐狸的大狗——阿黄。
在那十二个月里,我学会了纺线、做衣、汲水、担柴、拉风箱、做馍馍、修田、收谷……我还学会了走夜路。
到今天,我还记得,走夜路时,不要点灯。灯火小,照见自己,照不见别人,看得近处,看不得远处。
然而,使我最难忘的,还是我家那忠实的大狗——阿黄,我那纯朴的存枝妹妹和我那慈祥的存枝妈妈。她们为我种下那一园的茄子,养下那一窝的花母鸡,醉下那一缸大红枣,省下那一箩白馍馍……
她们哺育了我,然而,我却什么都没有给她们,象一个无心的孩子远离了她们。
记得临行前,她们送了我一程又一程,嘱咐我常常给她们写信,嘱咐我给父母带去问候,嘱咐我日后来看望她们,还嘱咐我不要忘记这山村僻壤间有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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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还是注明出处好
盛广智
友人送我一本《古今楹联拾趣》,书末附有《本书引用资料的书目、报刊及其编著者》,开列近二十种楹联专著笔记小说和四十种报纸、期刊名称,还有一百三十多位原作者的名单。由商承祚先生的《序》得知,书的编者是位大学生。初出茅庐而能细列材料来源,其学风、文风值得赞扬。
由此,我不禁联想到一个问题。近年来,各地出版社陆续出版了《创作轶事》、《劝学趣闻》、《谚语集锦》之类的读物。内容重复的不说,材料来源常常是不注明的。读者无从得知材料引用是否翔实。
我并非主张每一本资料书都在书末开一个长单子,但指示一下材料所出的大致范围总是办得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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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谦虚的美德
商金林
前年编《叶圣陶年谱》,读了抗战时期叶老在重庆写给在上海的朋友们的一束信,其中有一封写给王伯祥先生的信中说:
上海报纸骂弟不前进,弟本未前进,骂得其当,无所不快。青年人之心理,我们均可原谅。
“上海报纸”指的是《华美晨报》。抗日战争爆发,叶老带了一家老小,离开苏州,绕道浙江、江西,在汉口停留了一个来月,复入川在重庆暂住。叶老想到上海租界当时沦为“孤岛”,信件很可能受到检查,因而避免在信中说些慷慨的话。有一回,他抄了一首新写的旧体诗寄给在“孤岛”的伯祥先生。柯灵同志当时正主编《文汇报》的副刊《世纪风》,就把这首诗刊登了出来,好让大家得知叶老的“战斗生活的另一面”。不料个别激昂的青年抓住了叶老诗中“饱啖樱桃”一类的字眼,在《华美晨报》的“闲话今日”栏内发表文章,说:“你的诗里说你吃过樱桃,喝过老酒,你饱啖红樱桃之下,也闻到千百万同胞的血腥气吗?你灌饱了黄汤,可曾做过梦来?”还责问叶老为什么要到“辽远更辽远的后方”。王伯祥先生写信告诉了叶老,叶老反而在回信中劝慰伯祥先生。
四十多年过去了,叶老接受了朋友的建议,重新发表这束书简,不仅没有删改,而且在书信的前言中说:
回想当时,上海的报刊发表了我的几首诗,我就受到了一些热血青年的指摘,说值此国难当头,我竟然有那样的闲情逸致,简直无可救药。几位朋友都写文章为我辩护。我倒觉得热血青年骂得也有道理,因为我自省的确没有为抗战作出什么积极的贡献,连激昂慷慨的话也少说。……
叶老这样做有三点值得赞美:一是尊重历史,不为自己隐讳;二是私下对朋友说的话全可以公开发表,光明磊落;三是严于解剖自己,原谅别人,襟怀开阔。叶老一贯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受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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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钻天杨
(外一首)
王 野你的每一根枝条,都有坚定不移的志向。和每张叶片一起
向上,向上!那怕折断、倒下,也挺着笔直的脊梁!不生长弯曲,坚定地顶住雨骤风狂!钻入蓝天,追求灿烂的太阳!枯枝朽了,新芽也决不改变崇高的信仰!没有台阶,日夜登攀,只把根须深深地扎进土壤!从脚下的大地,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
雨 滴我是亮晶晶的雨滴,来自高天无际。飘飘洒洒,是我的欢乐,淅淅沥沥,是我的话语。我出生在江河湖海,幻想着天国的神奇。离开可爱的家乡,跟随一阵热风飘去。我是亮晶晶的雨滴,我是回心转意的游子。飘飘洒洒,淅淅沥沥,洒下志愿和欢喜。滋润崭新的生活,哺育金色的期冀!我是多么热爱你呵,这离不开的花红柳绿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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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贺兰山之夜
彭子强从夜幕扯出一条绸练,月色给它缀上闪光的眼。饱饮的骏马卧地了,脊梁遮断大漠炊烟。啊,黄河!你雄浑的水啊,流淌在云海间。前面就是盘桓曲折的长城呵,火车的鸣声正在抚慰羌笛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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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一技之长
电视片介绍澳大利亚旺盛的牧业生产时讲到,当局鉴于牛羊粪太多不及处理而滋生出大量苍蝇来,无法清除,便从中国进口一种能把牛羊粪吃掉的昆虫“蜣螂”。“蜣螂”,俗名屎壳郎……
“进口屎壳郎”!“屎壳郎出国”!在观众的惊异的哄笑声中,讲解员幽默地补充了一句:
“因为屎壳郎也有一技之长”。
赶紧翻《辞海》,查到它的“一技之长”:喜食动物的粪尿,常以土裹粪,弄转成丸等等。
再一次受教:确实世上一物降一物,确实世上一切事物都不能小看。连这难听、难看、混身腌臜得使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小屎壳郎,也有它的一技之长;在一定的条件下,也自有它的大用处。这件小事,足可以启发人想到许多。李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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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责任感
在一本回忆俄国作家的《作家回忆录》中读到,每当新戏首场演出后,演员们通宵不眠,等着看第二天清晨报纸上对新戏的评论。作为艺术家,他们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可谓强烈。由此想到,如果多一点艺术家的责任感,粗制滥造的剧作或可以避免。比如写历史题材,就该查阅有关文献,了解当时的风俗习惯、典章制度,然后进入创作过程。“想当然”则会出现穿着古人衣冠,说着现代语言的事情。而让使用竹简年代的古人手执一卷线装书的镜头,不亦有所见吗?
历史知识的不足,艺术修养的欠缺,可以通过学习“补课”。艺术家责任感一旦丢失,却会失掉一切。所以,还是罗丹说得好:“在学做艺术家之前首先要学做一个人。”
宗干


第8版()
专栏:

宏 图〔版画〕 陈聿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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