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5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面子”问题
张建术
国人好“面子”,早就出了名的。1934年鲁迅先生曾著《说面子》一文,对面子问题作了历史的揭露。1945年陈云同志在党的代表大会上作了《要讲真理,不要讲面子》的演讲,足见“面子”这东西,对于我们来说,也还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古人的“面子”问题,不必说了,而留给我们的这份称作“面子”的遗产,今日又有了新的“进化”。常见的如大办婚事。简单点不行吗?“‘面子’上过不去”。干部的女儿,找个普通工人对象,有的父母就不高兴,说是“脸上不光彩”。有些头头脑脑间的大“面子”、小“面子”,则简直可以撰写一部多卷头的“面子学”。群众有批评意见,或佯装不睬,或哼哼哈哈,或脸子一沉,或打击报复。何耶?关乎“面子”。亲戚、同乡、朋友、“关系”里的庸才、蠢才,也要提拔重用,因为“面子”在这儿。不学无术、混事魔王者流,党和群众都说应该“请走”,却偏偏难去,何耶?主管人的这个“脸”不能丢。忘记什么时候看到过一幅漫画,画的是关公下巴朝天地说着这么两句话:“斩颜良、诛文丑,没有走过麦城。”多大的脸!
其实,有些人所专重的这“面子”,都不是真面子,而不过是涂饰面子的脂粉——如赵树理描绘的三仙姑脸上的“霜”。
大办婚事和专攀高枝的旧风俗、旧意识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必要?那些视群众批评、监督为“天敌”和以“裙带”为能事的人,什么时候在工作得失上作过认真的考虑?
还是更多地专注于实际才华的增益,实际人格的完善,实际物资的充实,实际事业的进展,实际生活的改善,实际文化的繁荣——这样一些最实实在在的东西。
社会的进步,民族的昌盛,推动生活向更高级、更美好的境地发展,造成一个发达、文明的好中华,这才是我们的大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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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写在《培尔·金特》公演之前
萧乾
《培尔·金特》是近代欧洲剧坛上的一株奇葩,是一个多世纪以前挪威戏剧大师易卜生怀着愤世嫉俗的心情,以天马行空的幻想曲形式写成的一部哲理剧。它通过培尔这个耽于幻想、自我膨胀的人物光怪陆离的一生,提出人应该怎样活着,怎样对待自己的生命。全剧笔势纵放,然而却有着一个前后呼应、贯串始终的主题,即人妖之别。易卜生认为人就应当把是非放在利害之上,有信念,有原则,不见风使舵,并且准备为之吃苦头,妖则相反。此剧无情地鞭挞了市侩作风,爬虫哲学,提倡作人应有准绳,有精神支柱,反对随波逐流。
全剧头三幕写主人公青少年时期狂荡不羁,胡做非为,以致堕入妖宫。但他真正爱的却是纯洁的少女索尔维格。为了怕玷污她,他忍痛背井离乡。第四幕写中年商人培尔,从飞黄腾达写到他黄粱梦醒。在第五幕中,年迈落魄的培尔重返故乡。作者通过一系列象征手法,总结了这个人物坎坷的一生。
原作共五幕三十八场,现由于演出时间的限制,压缩为五幕二十一场,场内也做了删节。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选择此剧作为教学剧目,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反复推敲,他们是在未看到国外演出或录相的情况下排练的。这是一次创造性的中国式的演出,作为这个戏的中译者,我祝它成功。
四十年代初期,这出戏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希望它对八十年代的观众也将有所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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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生活,这样告诉我》
李硕儒
二十多年前,柳萌在北京的一家报纸作记者,1957年的一场风暴,把他从北京刮到北大荒,从北大荒掀到内蒙古草原。他在垦植和跋涉里思索着,开拓着。最近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生活,这样告诉我》,就是他睹物思情的情丝一缕。你看,看到海边的彩贝,他忆起儿时拾贝壳的情景,他们踯躅、寻觅、发问:“贝壳怎么这么美丽?”一位老渔翁答:“那还用问,风浪雕的呗。”于是他也感慨良深地说:“美丽的东西,美好的生活,都不是自天而降的,它是风浪和艰辛锻就的。”见到雪,他想起了在北大荒“劳动”时,雪所带来的寒冷和不可泯灭的希望。“雪虽冷,它是孕育着暖春的”。作者不习惯于板起面孔直议道理,而是把哲理熔入氛围中、感情里,难怪青少年们把他的作品当散文诗去欣赏,成年人又把它当杂文去读呢。
“杏花春雨,固然有诗,铁马金戈的英雄气概,更富有鼓舞人心的诗力。”已故散文作家杨朔的这段话是颇有见地的。柳萌同志的作品于清丽中见气势,又于气势中见深情。他在《去寻找你青春的歌》里感奋道:“生活是不能没有歌的,青年是不能没有歌的。没有歌的青年时代的生活,如同没有绿色的沙漠,没有流水的荒原。”柳萌的《生活,这样告诉我》无疑是一首首时代的青春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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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希望
武六奇
多少次春天来临
阳光挪动温暖的脚步
走在草兰和姑娘的胸前
走在漾映蓝天的湖里
希望,何等的明亮清晰
好象鸽巢上的小彩旗
乌云和风扰不乱鸟的视线
好象冰凌花融化后
那一串串绿色的雨珠里
飘荡着清脆的芦笛……
呵春天来临,
希望,走在漾映蓝天的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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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坟
陈慧瑛
东海上,傍临集美渔村的岸边,有一座青石雕就的“鳌园”。象一朵睡莲,静卧在碧波粼粼的海面上……
我在多少个春雨霏霏的三月,拜谒过这座美丽的陵园,轻轻地撒下亲手采来的洁白的花瓣,撒下我的思念……
我多少回看见陈嘉庚先生浴着晨曦,肩着夕照,匆匆奔走在厦门海滨、集美乡间!旧长衫、黑布履——是名扬天下的百万富翁?我童稚的心里,曾经充满了疑惑。
可是,红墙翠瓦、鳞次栉比的集美学村;高楼林立、学子如云的厦大学府证实了先生的富有……
归去了,十里灵车,泪浮长堤!
年年清明,数不尽的海外归鸥云集陵前。人们知道,先生的魂灵,并没归去——留在鳌园,化作了天风海涛、春阳夏雨……
我曾经好奇地走进那间卧房。斗室之中,一支折腿烛台、一把破伞、一口掉瓷茶杯——这就是一位巨贾的全部遗产。我的眼角湿润了,感情不能自已……
是啊,先生富比陶朱,却清寒似水!留下无价的瑰宝——那一片光侵日月、辉映千古的爱国之心!
怪不得后人为您择冥居于海上——
啊,鳌园,凡有海水处,谁人不知名——你,一面鲜亮的旗,飘在全球华侨的心间;你,一柱伟岸的碑,矗在历史的海岸边。骚动的物欲,在这儿得到沉淀;轩辕子孙的英风正气,也在这儿得到发扬。
鳌园——大海里的墓园,净化心灵的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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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提倡影印
抗战爆发以后,上海的文学刊物被迫停刊,联合出版了战时刊物《呐喊》,后改名《烽火》。随着战局的发展和编辑人员的流动,最后又在广州出版。主持其事的是两位文学大家茅盾和巴金。
从刊物的出版时机和主持编务的人物重要性来看,《烽火》在抗战文艺史上的地位可想而知。但是,多年来人们很难一见,据我所知连茅盾和巴金同志亦不曾保存。偶然在旧书肆发现它的零本残册,价颇昂贵,无人敢于问津。
近年来,上海书店有志影印旧时书刊,给人带来不少方便,实际带头做了文化积累工作。现在一套完整的《烽火》又摆在我们的面前。论其价值也就相当于一个残本的定价,这真是为研究者雪中送炭。听说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因此,上海书店的做法更值得称赞表扬。李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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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玉钏儿送莲叶汤”
《红楼梦》第三十五回,“宝玉挨打”之后,想吃莲叶汤。“少顷,莲叶汤来了,贾母看过了,王夫人回头见玉钏儿在那里,便命玉钏儿与宝玉送去”。宝钗又让莺儿“两个同去”。莺儿道:“这么远,怪热的,那可怎么端呢?”玉钏儿笑道:“你放心,我自有道理。”说着,便命一个婆子来,将汤饭等类放在一个捧盒内,命她端了跟着,她两个却空着手走。一直到了怡红院门口,玉钏儿方接过来了,同着莺儿进入房中。
贾府里的事,是小说,未必当真;即使是真的,也已成了过去,且不去管它。今天的某些领导者向上汇报情况,靠秘书代劳忙不过来,又去靠“业余秘书”,一层派一层,最后派到“无职外男”。情况怎能准确,效率又从何谈起? 殷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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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枝忍冬花
——记日本演歌手牧村三枝子
徐效民
忍冬花,北海道报春的花。
“故乡北海道,苹果花、樱花、紫丁香,刺梅花、侠义花,虽是百花斗妍开,只有独自冲破积雪的忍冬花最招我爱。”
《忍冬花之歌》宛转、悠长、深沉,它是一支动人歌曲,寄托了歌手满腔的情感和希望。这位歌手就是日本著名的演歌手(日本固有的流行曲调歌曲)牧村三枝子。
牧村三枝子原名千叶美惠子,1953年出生在北海道美呗市一个煤矿工人的家庭。兄妹五人,她排行最末,一家七口,就靠父亲一个人的收入维持家计。为了养家糊口,母亲不得不到一家举办结婚酒宴的饭馆当炊妇。那时,母亲从别人结婚宴席上带回来的残羹剩饭,成了全家人唯一的美味佳肴。
美呗是一个煤矿城市,这里,煤矿工人住在一排排低矮的被称作“炭住”的平房里。美惠子的家和睦好客,每当吉庆节日,“炭住”的邻居们常常聚集到美惠子家饮酒唱歌。美惠子生就一副甜润的歌喉,每当这时,她总要站在屋子中间的矮脚饭桌上,为大人们唱几支动听的歌。歌,在美惠子自己幼小的心灵里激起了美好的梦想:“我长大要当一名歌手,用自己挣的钱,买一栋大屋子,让全家都住进去”。
六十年代日本经济的高速成长,带给美呗市的却是煤矿关闭,工人失业。1969年,美惠子初中毕了业,她不得不只身来到东京,在一家钓鱼用具店里当店员。
她的父母也不得不离乡背井,流落到静冈县浜松市,寄居在一家亲戚家里。
1971年,美惠子终于在一家音乐公司考试合格,成了一名每月仅有3万日元津贴的见习歌手。从此她改名叫牧村三枝子。九个月后,三枝子灌制了第一张唱片,歌名叫《少女变成了大人》。这首怆凉的歌,简直就是牧村三枝子自身遭遇的写照,坎坷的人生确实已将年仅十七岁的三枝子变成了大人,她倾注着眼泪的如泣如诉的歌声,打动了听众的心。
然而,通往职业歌手的道路并不是平坦的,日本文艺界激烈的竞争,曾经几乎打碎了牧村三枝子追求的艺术梦想。一段时间,她的唱片滞销了。她失意过,但她没有绝望。她不顾一切地练习,日以继夜的演出,人消瘦了,歌声却随着人世的折磨变得更深沉。1978年,她演唱的《伴侣》终于风靡日本,1979年,她获得日本唱片大奖、日本歌谣大奖广播音乐奖和全日本有线广播特别奖。
牧村三枝子,这枝经受了严冬考验的忍冬花,终于迎来了自己艺术生命的春天。
牧村三枝子常说:“只有煤矿才是我的故乡”。她曾经回到过生她养她的美呗市,但昔日繁荣的煤城已经变成荒凉的小镇,房屋倒塌,一片萧条,就连当初她读书的学校,也已只剩下一扇残破的大门。她暗下决心,要用自己的歌声,为那些象自己一家那样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增添生活的勇气。牧村三枝子每年都要为煤矿工人和美呗的乡亲演出。她演唱的《煤矿小调》,给煤矿工人带来欢乐;她演唱的《我们是矿工》,抒发出煤矿工人心中的不平和希望。她为夕张煤矿事故的牺牲者举行义演,整整一个月,将演出的收入捐给失去亲人而处境悲惨的母亲和孩子。牧村三枝子,在日本听众的心目中,不仅是电视和舞台上的明星,也是一个煤矿的女儿。
牧村三枝子对中国怀着友好的感情。去年4月,当接到以康克清同志为团长的中国妇女代表团答谢宴会的请柬时,牧村正在远离东京的名古屋演出,演出一结束,她立即乘车赶到我国驻日大使馆。她紧紧地偎依在康克清同志的身旁。宴会上,牧村还为客人们演唱了优美动人的歌曲,她向往到中国来演出。现在牧村三枝子的愿望终于就要实现了,她不仅要把自己美妙的歌声献给北京和上海的听众,还将到唐山和抚顺矿区,把一个日本矿工女儿的感情,奉献给中国煤矿工人。(附图片)
康克清同志与牧村三枝子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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