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4月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红绿灯下的随想
余三石
“人情大于王法”的论调,现在少了,臭了,要被推倒了。这是“法律面前一律平等”观点的一个胜利,也是大力维护法律尊严的一种功效。应该继续宣传法律无情,宣传执法者的严正和无私。这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能否因为法律无情而使执法者也变得那样冷若冰霜,那样傲然凌人呢?恐怕不能。
且把话拉到红绿灯下来说。值勤民警发现骑车违章者,于职责讲,自然应当给予批评教育,按法律也要处以罚款。但这种批评教育,在有的时候变成了训斥、挖苦、凌及人格,也不容分辩。个别违章者没带现钱或钱数不够,这就免不了受“克”之后,或被扣车,或被押证,怏怏然地回去。这种处罚,对违章者说,是“咎由自取”,但这种情势,恐怕是溢于法外的了。相形之下,真使人有猫鼠之感。
可是,同在红绿灯下,情形却也不一。报上说浙江宁波市有位民警有次发现受罚的两个人身边没带钱,不仅没用尖词厉言来番训斥,而且是在讲明了对方的过错和必须给以处罚的道理以后,主动掏出六元钱给垫上了。第二天这二位把钱送回岗亭时,在感谢之余,一再表示要学习民警的宽厚待人品格,自觉遵守交通法规。
我并没有提倡民警都来垫钱的意思。只是想说,同样是红绿灯下罚款,同样是对违章者的教育,可是后者远胜于前者。人都有情。情通了,理也容易达了。象垫钱的这位民警,既秉公办事,又宽厚待人;既严正执法,又很讲人情。遇上这样的民警,骑车人都会觉得可亲,自觉遵守法规。何以会亲?人情扯的线。
生活中不乏类似红绿灯下那样的“多事地段”。人与人之间,法纪和道德不能不讲,是非曲直不能不分。但执法者应该以法制人,执理者应该以理服人,而都不能是以势压人,“损”人。否则就不大容易使人服。即使勉强低头了,嘴服了心也不服。而那位垫钱的民警,法执了,情也讲了,使违章者感受到一种共同道德的和谐,并从中接受了一次动“情”的自我教育。其实,不要说垫钱这样的事儿,就是说民警纠正违章时先亲切地称声同志,也叫人如坐春风了。因为他懂得人民内部应相待平等。
我希望执法如山,我同时希望执法者待人暖如春风。兼有这两个方面,恐怕才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在执法者身上的体现。随着法制的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高度发展,这样的执法者将愈来愈多。


第8版()
专栏:

狂 欢
田 间
元宵节,在浙江东阳县观李宅、许宅公社等盛大灯会和参加樟村公社群众诗会志兴。

盛大的节日!
万众的狂欢!
龙腾虎跃,
争芳斗妍;
看吧,四方灯火,
照着东阳笑颜。

赤红的灯海,
火红的大川;
无限光热,
燃在胸间!
试看多少火柱,
舞得地转天翻。

光之奔流呀,
春之花枝呀;
冲天响炮,
动地管弦;
使我张开双臂,
高呼人民万岁!

巨塔在火中悬,
巨树在灯中飞;
人民之心,
何以比美?
纵有天才歌手,
怎能把它描绘?

吉祥的歌鸟,
绕着东阳转;
粒粒火种,
阵阵春雷;
唤起能工巧匠,
同造山乡新宫殿!

呵,花灯千奇百巧,
呵,金龙千串万串,
世界少有,
哪里去看?
祝愿大众歌手,
化作四化雷电!

盛大的节日!
万众的狂欢!
春开红枝,
岁回绿野;
我们就是光、火焰!
我们就是世上仙!

世上哪有此春色?
返老还童把我牵。
世上哪有此春色?
万紫千红金不换!
感谢东阳情万担,
赠我歌海和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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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故乡的杨梅熟了
谭智勇
故乡的杨梅熟了。粉红、大红、深红、紫红……还有那白色的杨梅,象五光十色的宝石装点着山峦。房前屋后,路旁山坡,到处皆是。走在这乡间小路上,不要说把那伸手可得的杨梅摘来放入嘴里,就是让那清爽酸甜的凉风一吹,也顿觉气舒心旷,舌底涌泉。
故乡的杨梅虽然品种繁多,驰名黔北,但最叫人馋涎欲滴的,要数半山潘爷爷家的“火炭梅”。啧啧,那紫红色的火炭梅,粒大肉细,汁多爽口,酸甜鲜美。潘爷爷摘杨梅的这天,是我们梅子沟盛大的节日,沟里沟外,山上山下,男女老幼奔走着,呼喊着:“快去看潘爷爷摘杨梅呀!”潘爷爷的杨梅从来不拿到集上去卖,都分别送给乡亲们。摘杨梅时要是谁家没来人,到傍晚潘爷爷准会提着竹篮把杨梅给他送去。第二天,田边地角就会响起不断的赞誉声,有的还为自己比别人多得了几颗而感到荣耀。余下的杨梅,潘爷爷把它装进一个黝黑的瓦罐里,泡上酒,就成了上好的止痢药。其实,各家各户都有几棵杨梅树,但结的果与潘爷爷的比起来,就差得多了。
听大人们说,潘爷爷的老伴早年去世,只有一个儿,却在解放前夕失踪了。我常到潘爷爷那儿去,坐在杨梅树下听他讲故事。潘爷爷的故事,就象他的火炭梅一样诱人。有一天放学回来,见潘爷爷门前簇拥着许多人,我从缝隙钻进去,只见一位腆着大肚子的人拿着一张纸在高声宣读。潘爷爷垂首一旁,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山沟静极了,只有大肚子那沙哑的声音在晃荡:“……据近来有人揭发,经我们查证……你儿子在解放前夕参加国民党青年军,跑到了台湾……”从那一天起,父母就不准我再到潘爷爷家去玩了……
杨梅熟了,潘爷爷的那棵火炭梅又压弯了枝头。可是,人们再没有谈论它的兴致了。父母再三叮咛,不许我到潘爷爷家去摘杨梅。每次我从潘爷爷家后山绕过,那红彤彤的杨梅象火一样灼人,口水不由得沿着嘴角流了出来。晚上我实在忍耐不住了,约了几个小伙伴,悄悄地爬上树去大吃一通。谁知第二天被发现,我们每人都遭到父母的一顿痛打。从此,潘爷爷再也没有去摘一颗杨梅,任凭那些紫红色的大杨梅自己掉在地上,象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树下的土地……
中学毕业,我告别了故乡,踏上了一条新的生活之路。十多年来每当杨梅成熟的季节,我都想起故乡的火炭梅,思念着潘爷爷。这次我出差顺便回乡,正赶上杨梅成熟,真叫人兴奋!翻过山梁,我一眼便看到了潘爷爷家门口那棵火炭梅树。呀,这么多人!树上树下,房前屋后,闹闹攘攘。潘爷爷打量了半天,终于认出我来了。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喊着我的小名:“小勇,快尝尝爷爷的火炭梅!”我拿起一颗放入口中,那微酸,那清甜,直沁入心脾。自从那年遭父母打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火炭梅了。人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今天是潘爷爷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摘杨梅,这可真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仔细端详着潘爷爷,他老了,两鬓白发,满脸皱纹,就象那棵杨梅树,记载着梅子沟的雨露风霜。高兴间,潘爷爷从怀中掏出一个米黄色的信封,我接过一看,是从美国纽约来的,便展开读了起来:“……那年,我正在家门前摘杨梅,一支国民党军队从这里经过,就把我抓去当兵。后到了台湾。三十多年来,我无时不在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但由于种种原因,无法与故乡联系。直到今天,我才能通过在美国的华侨与爹通信。故乡好么?有电灯么?修起公路了么?那棵火炭梅每年都是果满枝头吧?三十多年没尝过了。记得爹讲过,这棵杨梅树是我出生那年由爹亲手栽的,至今已有五十年了。我身边珍藏着从故乡带来的几颗杨梅核,思乡时,常把它拿出来……”
在故乡住了两天,我就要返回了。临行时,七十高龄的潘爷爷站在家门口,双手捧着一个玻璃瓶,里面用酒泡着火炭梅,神情庄重地对我说:“小勇,把这故乡的杨梅给他寄到台湾去,写信告诉他说,家乡有电灯,有公路,变化可大啦。我虽然年老体弱,但有政府的照顾,生活过得很好。只是想在我有生之年,让他回来看看故乡的亲人,看看故乡的杨梅树……”。我含泪接过这溶有多少情和爱的杨梅,踏上了去汽车站的路。
故乡的杨梅熟了,满山遍野,象一串串珍珠玛瑙,象一颗颗相思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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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者答问

我乐于紧张
吴晓邦
问:近年您为舞蹈事业做了哪些工作?今年的计划如何?
答:自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最忙的一年算是1982年了。这一年,使我好象回到四十三年前的情景,我1939年在上海孤岛,工作就是如此紧张。我每天要去两处教课,宣传新舞蹈艺术的作用,还要排舞剧《罂粟花》,筹备自己的独舞晚会,如《丑表功》、《传递情报者》等舞蹈,都是我那年的作品。在演出之后,我还挤出难得的一点休息时间,进行业余研究工作,断断续续地写出了《舞蹈与其它艺术的关系》这样一篇教材。那时我年轻,精力旺盛,每天工作12个小时。
现在我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只能通过口讲和笔写去推动新舞蹈艺术的发展。幸而有一位我在“天马舞蹈艺术工作室”的学生蒲以勉在辛勤地协助我工作,使我1979年——1982年的工作设想得以完成。我现在保持凌晨三四点钟起身,把一天的工作安排好后,就埋头于学习、研究和写作的工作。1982年春至夏季里,我在成都举办了一个为期三个月的理论创作讲习班。每周用上午的六个半天讲授舞蹈理论与形体训练课,下午看学生的舞蹈习作。去年8月,还与几位同志一起承担了工人业余舞蹈班理论创作的讲课活动。
我在北京舞蹈学院民间舞蹈大专班上理论创作课,同时又在中国文学艺术研究院舞蹈所带了五名研究生。我为他们撰写了三篇教材,意图使他们从“博”到“专”,奠定一个较好的基础。这一年我还完成了十五万字《舞蹈新论》的文稿。今年我计划完成下列的工作:除继续舞蹈大专班的讲课外,完成《舞蹈新论》一书的一半文稿。如果条件允许,打算创建一个舞蹈科学研究实验室。
我要继续以一年完成三年的工作,换回从1961年到1978年我所失去的十七年时间。我乐于紧张地工作。
我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但我的大脑尚清楚,好象一个将要报销的废矿还没有挖尽一样。我要珍惜自己的余年,用最后拚搏的精神把自己的经验全部写下来,讲出来献给年轻的一代。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尽其才
一位县文化馆的美术干部,曾在大学任教多年,具有比较丰富的教学经验,却不善于做群众工作,加上身体不好,不适应常年下乡,领导一直认为他是“累赘”。
改革的春风吹来,这个文化馆实行了岗位责任制。这位美术干部承包了培训业余美术骨干的业务。办训练班三期,每期两个月,还利用寒暑假给中、小学教师举办了辅导班。学员们收获大,他本人也心情舒畅,觉得有了用武之地。
这位美术干部也许说不上是“千里马”,而只是“芸芸众生”中之一员。但是俗话说“避其所短,用其所长”,就是在一般干部的使用上也应注意“人尽其才”。而我们有些单位和领导,一提人才,往往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少数人身上,忽视了所谓“芸芸众生”中潜在的智慧和才能。如果我们把眼界放得开阔一些,焉知他们之中不出现一些“千里马”呢!
潜元兹


第8版()
专栏:大地漫笔

“潘杨讼”
《潘杨讼》流传多年。但编戏写演义的人万万不会想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竟然也会演出新的《潘杨讼》。一位杨姓姑娘与一位潘姓小伙子恋爱,遭到女方父母的反对,理由就是姓杨的不能找姓潘的,横加干涉,竟使姑娘殉情自杀。人们不禁要问,即使潘、杨真有仇史,何以株连到今天的一对青年?已经凝固了的偏见是害人不浅的。然而我又觉得,问题并不全出自“姓名”之类的偏见。潘杨之间的公案,今天还“讼”了下去,足见旧的习惯意识,封建社会遗留的一切,还是阻碍我们社会进步的重大因素。听说那位当今的“杨令公”还是一位干部,悲矣哉! 丁 点


第8版()
专栏:

索溪山景 黄翔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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