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4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语林采英》后记
秦牧
《语林采英》,是《艺海拾贝》的姊妹篇。它和我从前写的那本书不同之处,在于它比较集中探索了语言艺术的问题而不是泛谈文学技巧。本书的主要部分,曾经在《作品》杂志连载了一年,发表时用的就是《探索文学的语言艺术》的标题。
《语林采英》这个书名,不待说,就是:“在语言的‘树林’里,摘几朵花儿”的意思。
列宁说:“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
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它的第一位要素就是语言。因为文学如果不运用语言,任何丰富的形象和复杂的思想都是没法体现出来的。因此,高尔基这样说:“文学创作的技巧,首先在于研究语言,因为语言是一切创作,特别是文学作品的基本材料。”虽然任何著作都需要使用语言,但是在对语言的讲究上,文学的要求可以说是最高最高的了。
我国历代的文论诗话,对于文学语言的问题,一向都是认真对待的。“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怜渠直道当时语,不著心源傍古人。”“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莫将死句入诗中,此法传来自放翁。”历代这类论诗绝句,都说明了生动、简练、新鲜、优美的语言,对于文学创作具有何等重要的意义!
古今中外,各国的优秀作家,那些比较优秀和成熟的,除了具备其它的必需条件外,无不在文学语言的运用上,下过一番苦功。他们初初跨进文学领域的时候,总是得在语言的“雄关”之前,经过一番苦战,击退了“艰涩”、“贫乏”、“粗疏”、“单调”、“繁冗”、“呆板”等等拦路“强人”,杀出关去,才能够跨上阳关大道,进入荡荡平川。因此,各国作家艰苦锤炼语言的故事,如果有谁汇编起来,很可以构成一部大书。他们有的向各式人等学习语言,把精采的说话都记在本子上,随时翻阅;有的跟在行人背后,或者走进下等酒吧,细听人们谈话,默记心头;有的在自己的房间墙壁上到处贴满了记录生动口语的卡片,随时接触背诵;有的把文章写成之后,大声朗诵,一连几回,甚至十次八次地修改。他们能够用生动活泼、准确鲜明、形象饱满、优美动人、抑扬顿挫、节奏和谐的文学语言,历历如绘地描绘复杂事物,曲折自如地表达思想感情,几乎没有一个不经过艰苦攀登的历程。我们看那些作家们的各式各样的语言风格,有的象清澈的溪涧,琤琤淙淙地流淌;有的象浩瀚的江河,浪花汹涌地奔腾,有的象瀑布,有的象喷泉,看来各有各的妙处。但是,为了锤炼语言,他们在各各都下过一番功夫这一点上,我想却是一致的。
任何部门的学问,不探索下去则已,一探索下去,都有一个深邃的境界。就是一头动物、一只昆虫,一片金属,一粒原子,探索下去,道理也是这样。因为,正象植物的根,是向四面八方伸展一样;对各种事物探索下去,也是有它们复杂的“根”,也总得牵连到其它方面的事物。语言艺术的运用,自然也是博大深邃的学问。在这本小书里,我本着微薄的力量,尝试根据自己的学习心得和点滴经验,从语言宫殿的大门旁边,探首望一望它广阔宏伟的景象。这主要是给初学写作者阅读的。更进一步走进宫殿的深处,就要靠读者们自己的努力了。
我为什么要尝试写这么一本书呢?原因是,在《文学基础知识》一类的书籍里,虽然大抵都辟有谈及文学语言的一章,阐论掌握和运用文学语言是如何如何的重要,但是,关于研讨文学语言问题的专书,却并不很多,初学者如果想研习一下,该怎样办呢?就让我也试写一本,来凑凑热闹吧!它并不是什么教科书,但是供人参考一下总可以吧!再说,我们这些拿笔杆子的人,不免经常收到读者来信,他们提出的问题,话并不多,但范围却大得惊人:“请问,怎样才能把意思完美地表达出来?”“你们运用文学语言的经验是怎样的?”等等,等等。接到这些信的时候,我时常“头大如斗”,只好苦笑。不答吗,他们是很诚恳来提问的;回答吗,一个人又哪有工夫写几万字,几万字一封的信来回答!况且,自己又是所知无多呢!腾出时间写这么一本小书,就可以督促自己进行学习,并算做对这部分读者的总的回答了。再说,这样的书,说不定对于想自修文学的社会青年,大、中学生,以至于部分语文教师有丁点儿参考价值,也未可知。考虑到这些,我就硬着头皮把它试写出来了。
在《语林采英》快要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和广东花城出版社联合出版的时候,我特写下这些话,向读者们做个交代。本书难免有不够妥善的地方,那就在初版出书,收集读者意见之后,重版之前,斟酌改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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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爱而知其恶
汪森林
时间虽然很长了,那位离休干部的事迹仍然萦绕在我的心头。他听到不够入党条件的儿子快要入党,即致函县纪委,指出其儿子的毛病。父不为子隐,共产党人的大公无私的品德,熠熠生辉。
共产党人重情更重义。这“义”,就是革命原则的大义。《吕氏春秋·去私》云:“子,人之所私也,忍所私,以行大义,巨子可谓公矣。”公字当头者,在我们党的队伍中,岂止上文讲到的一人!在争取党风彻底好转的过程中,堪称表率的老同志,是愈来愈多了。
但也不可讳言,不正之风并未敛迹。“关系学”的绳网不仅罩住社会的某些角落,亦罩住了某些家庭里。所谓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爱者益亲,异者益疏,旧时代的荫亲观念,还是有市场的。亲人家室之间,不是“爱而知其恶”,而是“爱者惟见其善”。爱者有求,有求必应;爱者有恶,熟视无睹。甚者见情忘义,丧失原则,成了“恶”的保护人和同谋者。
实现党风根本好转,要从各方面端正自己的作风,提倡“爱而知其恶”,力戒“爱者惟见其善”,亦其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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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地下的建筑物
王维洲
常来北京,已经失去新鲜感了。但对地下铁道,却总觉得新鲜。
首先,我喜欢那宽敞的梯阶,在不是为神的庙宇而是为人的建筑物中,好象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梯阶。在楼房里的那种拥挤窒息感,此刻都不存在了。我觉得我可以挺胸昂首,横着摆动两条膀子走下去。
地下铁道车站,是一个空间高旷宽敞,鹅黄泛蓝的柔和色泽,被日光灯的神秘之波洗亮的地下世界。我看见总有人在这儿欣赏厅柱上的画儿,欣赏地图。而我爱看大理石板。那些镶嵌在厅柱上和地上的有着天然纹饰的大理石,冷滑柔腻,光可照人。我知道这些天然大理石(也有人造的),有的叫做雪浪,有的叫做洒金,有的叫做碧云,有的叫做墨玉。这些丰富多姿,永不重复,很具魅力的大理石纹饰,简直是一幅幅工笔的中国山水。它们在遥远的深山,在洪荒太古的年代,数亿年前就在预想自己的形态了。不知它们是否想到过这么荣幸,竟然会为这块国土的最早的地下铁道增色。
还有的人爱看这儿的显得温静、雅致却又奔驰迅疾的机车。他们显然是一些崇尚实际的人。特别是那些背着和抱着人造革提包,穿黑棉袄的外地人,和穿得有点臃肿,面色健康的乡村女人。他们的眼里充满迷惘与新奇,看着车厢外面的果绿和车厢内部的银灰,车厢顶两排银钮扣似的日光灯,也摸抚着电镀的把手,也听着刷刷的衡定的奔驰声音。
在地下铁道车站,我极为满意地看着这种异样的氛围。看着人们被这种氛围陶冶了的从容。他们刚从汽车的拥挤里挣脱出来,从商店的拥挤里挣脱出来,从城市街道的拥挤里挣脱出来。那是一种焦迫、紧张、杂乱的影象。而在地铁车站里,人们却几乎都显得潇洒、幽雅、昂首缓步,或者坐在椅上,就象在公园里坐着的神态。感受着光线与色彩的愉悦,摆脱了城市喧嚣的地下世界的神秘的愉悦。那样子、那风范,好象从地上进入地下,忽然都得到了更高的修养了。
人,都好奇,都喜欢新鲜。
我不愿意忽视人的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的升华,便成为不可限量的创造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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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大地漫笔
三件宝
据称“可以搬动石家庄”的刘伯平,也够得上一个“小国之君”了,但他毕竟在“小国之民”面前栽了跟头。王丽这个“手无寸权”的女子终于站在战胜者的队伍里,乃是因为她有三件宝:其一曰:身正。她有“三十年严格遵守国家财经制度的会计工作历史”,虽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伯平也只能靠“强制调走”这一招打击她。二曰:有胆。面对刘伯平“第一次违反财经纪律的尝试”,她就来个“迎头一击”,对接着而来的“一扑、一掀、一剪”也都无所畏惧。但王丽的胆量还是来于她的第三件法宝:党的力量。她敢于几十次上告,是因为她相信,党一定会支持她。这三件法宝,不是很值得有志于斗倒“小国之君”的“小国之民”们借取吗? 王希禹
内行评论
在报纸上陆续读到几组老评弹艺人评论评弹节目的文章,获益非浅。
曹植在《与杨德祖书》中说:“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于淑媛;有龙渊之利,乃可以议于断割”。此语固有偏执之处,但也不无道理。这几组评论文章的作者,若不是“评坛”老将,又岂能如此熟知评弹艺术创作与实践的个中甘苦,写出这般擘肌分理、深及骨髓的评论。
记得陈云同志在接见评弹工作者时也说过:“要组织老艺人写些评论文章,他们能说出道道来。外行评论不行。要内行来评论,分析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艺术上的东西要他们来讲。”评弹的评论如此,电影、戏剧、文学、绘画等其它艺术也不例外。至少,每一个行当都要有自己的内行评论家,而不是只知重叙作品大意的“通用”评论家。 袁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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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属于你呵,无名河
洪源
荡着清风,飘着云朵,
缓缓地,缓缓地从我家门前流过。
没有飞瀑溅响的轰天雷霆,
没有轮船掀起的撼地大波,
你是如此渺小呵,甚至渺小得
连自己的名字也未曾有过。
呵,无名河,我故乡的河!
我访过滚滚长江、莽莽黄河,
我见过澎湃的大海、浩淼的湖泊;
但是,我还是最深情地思念你哟,
象波涛思念征帆,春风思念花朵,
白天我思念你水底那沉淀了的蓝天,
夜晚我思念你波中那溶化了的月色。
呵,无名河,我心中的河!
我,我的姐妹,我的父母,
就诞生在你温柔的怀抱中。
你一腔血液,一滴滴
流入井台,流入田亩,
也流入我身上每一根脉搏。
无名河,我是吸你的奶水长大的,
你哺育了我生命之躯,
同时也把永恒的信念
注入了我洁净的心窝。
呵,无名河,母亲般的河!
今天,你的儿子回来了!
回到你岸边金色的田野,
回到你怀中绿色的村落。
我扑上前,捧起河水,
捧起了几张白帆、几片云朵。
让你的清澈的河水照照吧,
照照我的肝胆、我的魂魄;
让你的洁净的河水洗洗吧,
洗洗我脸上的灰尘,身上的污浊;
让你的深情的河水滋润吧,
滋润我手中的笔,心中的歌!
让我的脚印,连同这颗赤诚的心,
在你奔腾的流水里化着浪花一朵!
呵,我永远属于你呵,无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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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好兵帅克历险记》
为配合世界文化名人、捷克斯洛伐克著名作家哈谢克诞生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外国文学出版社最近出版了直接由捷文译出的哈谢克代表作《好兵帅克历险记》全译本(星灿译),作为该社刊行的《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之一。全译本共约60万字,分精装、平装两种,配有捷克著名画家拉达的精美插图150余幅。同时,人民文学出版社还重印了五十年代该社初版的《好兵帅克》节本(萧乾译)。
这本小说以普通士兵帅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经历为线索,广泛揭露奥匈帝国统治者的残暴专横和腐败黑暗,反映捷克人民对异族统治的英勇斗争。全书结构紧凑,情节生动,语言幽默,笔锋犀利明快,跌宕起伏,情趣横生,是捷克斯洛伐克文学史上的丰碑之一。
(文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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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接喜〔油画〕 姚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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