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4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写在《天国春秋》再度公演之前
阳翰笙
《天国春秋》这部戏写于1941年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之后,第二次国共合作行将破裂的危急关头。敬爱的周恩来副主席的名句:“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是我写这部戏的主旨。
此剧取材于太平天国的历史故事,为的是与那时的现实相呼应。因为,尽管历史不会重演,但是,历史却往往与现实有近似之处。回想此剧当年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山城重庆首演时,观众反应甚为强烈,激愤的掌声至今犹在耳畔……
太平天国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场伟大的农民运动,它席卷了半个中国,农民政权维持了十四年之久,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罕见的。它同历次农民起义一样,终究不能摆脱农民阶级的历史局限性,把已经到手的胜利果实,在争权夺利的刀光血影中断送了。鲜血凝成的历史告诉我们:中国农民革命没有无产阶级领导是断然不可能取得成功的。
太平天国运动在中国历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它那斗争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对一代又一代的革命者,都是宝贵的财富。“大敌当前,我们不该自相残杀!”太平天国留下的这个惨痛的历史教训,不就是永远值得我们记取吗?
今天,中央戏剧学院的同志们再度上演此剧,其意义当然与四十二年前首演时迥然不同。因为,时代不同了,我们在党的领导下已经从历史留下的教训中,懂得了团结的意义。当前,在党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精神鼓舞下,全国各族人民正在一致奋起,为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而奋斗。但是,通过此剧学点近代史,对我们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来讲,并不是无所裨益的。
1983年3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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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我的朋友林萍
聂眉初
我喜欢“心香一瓣”这个专栏的名字。因为它极好地表达出了我的心情——在我的心底,长久地埋藏着一支馨香,一直独自默默地奉献给我那遥远的年青的朋友。
林萍,这也许是专属我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1937年,芦沟桥事变爆发不久,我滞留在湖南乡下老家。那年我16岁。在延安的小舅按期给我寄来《解放》三日刊,并且用《新中华报》包裹着。但是,我那时政治水平很低,接受不了这个刊物。我看不懂,不爱看。小舅知道我的母亲——他的大姐,有些封建,不让我们交男朋友,便给我介绍了当时在武汉的林萍——他的女朋友。
林萍常给我写信,解答我的问题和苦闷。常常给我寄来一些救亡刊物,关于青年和妇女的杂志。这些信,这些书,是我在闭塞的乡下与外界接触的唯一通道,是我民族意识政治觉悟刚刚萌芽时的一盏引路灯。我那时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最可信赖的大姐姐,把思考的疑惑的一切都对她说。她总是及时详尽地写回信给我。虽然小舅去延安已好几年,但延安的具体形象我是从她那里才了解的。
那时候,我和母亲都确认她是小舅的“女朋友”,也就是我还没有结婚的“小舅妈”。
冬末,我回到了天津。第二年夏天,我终于揣着小舅写给董老的介绍信奔赴延安。过武汉,去找八路军办事处。这要先找到小舅在天津时的老朋友邵大姐夫妇和林萍。先找到邵大姐。她诡秘地笑着对我说:“告诉你一件想不到的事——林萍不是女的!”
这想不到的消息太出我意外,太使我惊讶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林萍,竟是一个穿着雪白的衬衫的小伙子——李涵。
邵大姐对我说,他刚送走了他的爱人。她去了延安,他则遵从组织的安排,留在了武汉。我那时没有生活经验,不懂得这里面的滋味,更没有想到这可能带来什么后果。
他不是女的。但他仍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特殊的朋友。到延安以后,我仍不时地写信给他,仍旧称呼他“萍”。
他的爱人在延安和别人恋爱了。我很生气。写信给他埋怨了一通。他回信却宽慰我,并且让我一起诚挚地祝愿她幸福。我听了他的劝导,便放开了这件事,没有多想这后面隐藏着的痛苦和不眠之夜,也没有象后来那样,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那宽大的胸怀和淳厚的心。
1939年,我随鲁艺实验剧团去了晋东南。那时我没有深入生活,艺术水平也很低,乱写了一些歌词。不知道这些歌经由什么途径传到了大后方。李涵在重庆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首,立即欣喜地激动地给我写了一封信。那支小歌很平庸,但直到现在我忘不了那支歌。一哼起它,面前便浮起我亲爱的朋友的影子。
后来,再没有得到他的消息。过了许久,听说他在国民党的集中营里害肺病死了。
我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是那么少,但怀念却是那么深。在历史的长河中,有无数小小的环。我和我的同龄人,现在退休了,把战斗的岗位留给了年青的一代。在我们年青的时候,也曾联结过另一些小小的环。过去四十多年了,他仍活在我的心里。我的启蒙者,对我的成长寄予了那么热切的希望。他用平凡、甚至平淡的笔触把自己的形象留在了人间,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心自然地写下了对革命、对生活、对个人命运的态度。他大概没有什么丰功伟绩。至今我没有看到过有什么文章悼念他。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环。历史就是由这样无数的环联接着、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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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漓 江
王笠耘
独秀峰
独起独立独秀峰,
独来独住一身青;
影落漓江不寂寞,
枕着涛声数星星。
画 山
山外山来画中画,
峭壁上飞出九匹马。
四蹄腾空抖长鬃,
出没在漓江烟雨中。
草原的风啊绿又香,
牵不动一匹回故乡。
漓江迷人更迷马,
浪花赛过草原花!
骆驼山
你来到桂林多少年?
为什么一直昂头看?
是遥望故乡的大沙漠,
还是迷恋这漓江的水,
桂林的山?
象 山
不为吸水为看水,
水影儿拴住了大象腿;
看了千年没看够,
不知大象多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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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融在生活里
董宇峰
啊!厂区——
每一寸土地
都植满翠绿的草皮,
广场有花坛,
楼前有树林,
路旁有小溪;
工厂,再不是灰色,
空气里贮满了绿,
湖水里荡漾着绿,
我们的生活
连同高大的厂房,
浸润着浓浓的
浓浓的绿!
绿,生命的绿
向我们走来。我们
向生命的绿色走去。
绿,是生命本来的色彩,
我们却有过
轻易的丢失
和如饥似渴的寻觅。
在失去绿色的日子里,
污染和灰暗就包围了
我们的生活啊!
今天,绿色的队伍
开始在大地蔓延,
树木、鲜花、小草,
庄严地守卫着厂区,
我们才有了爽目的色彩,
我们才有了清新的空气!
绿,崭新的绿
融在生活里。我们
歌唱绿,赞美绿!
每一块草皮是一面旗帜,
每一朵鲜花是一把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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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古籍的命运
君 默
据某杂志载,五十年代末,曾发现一部很有价值的《红楼梦》脂批抄本——“靖本石头记”。红学专家们说,这是“二百年来发现的各种旧抄本中最宝贵的一部”。遗憾的是,这个重要发现,却如昙花一现而消失,随后千寻百觅,竟不可复得。造成这个遗憾,主要是由于它的保存者和另一位发现者,当时都不知道它的重要价值,当作普通的书去看待,终至失之交臂。这样的“奇遇”,以后也出现过多次。六十年代初,在山东淄博就曾发现过一部《聊斋》24卷抄本。不久之前,我也偶然看到过一批线装刻本,其中有古注疏本四书六经、四书题镜、朱子小学、古本东周列国志、古文释义和医方集解之类的古医书,大都是清代刊刻本。值得注意的是,这批古籍散落在乡间的农户里,十年内乱期间,被“造反派”烧掉不少,现存的乃是劫后余物。据说前几年曾经有人想论斤买它,因讨价还价而未果。我们得知后,本想买下来,可惜书主人又因其他原因,执意不肯卖而作罢。
这几件事使我想到,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各种古籍文献,浩如烟海,这是我们民族的一项宝贵文化遗产。在那悠悠岁月中,不知有多少珍贵文物失传。“始皇焚书”焚于一炬,不必说了。就谈清代吧,在编纂《四库全书》时,以所谓“违碍”,成批成批地销毁古籍。《清史稿·艺文志》记载有清一代的书目近万种,《四库全书》所收仅3,500余种。《四库全书》原有七部抄本,后来有三部毁于战火。我国最大的一部类书《永乐大典》,也在帝国主义入侵时,大部被毁。还有不少文物图籍,流失到国外,国内反而绝迹。例如《符天历》,由于历代统治者不加重视,国内早已绝迹,只有流传到日本的一部。我国最古的,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雕版印刷的《金刚经》(唐咸通九年刻印,原藏敦煌莫高窟)竟被英人斯坦因盗走,藏于大不列颠博物馆。除了这些损失之外,散存在民间的古籍珍本,也一定不少。可以想见,其中有许多是被当作破烂旧书而封存或处理掉的。不遇识者,它们命运很可能象“靖本石头记”一样,岂不可惜!现在中央非常重视古籍整理工作,因此,大力宣传、搜求民间文物古书,是一项刻不容缓的工作。单靠几个收购部门坐待宝书上门,显然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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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芥末居杂记
黄永玉 文并画
宫商驴
日中,驴独行于村道,四无所顾,欣然放歌。众村民午睡为驴歌所扰,群起以棍棒逐之。驴?之曰:人不识宫商若是。
叔 叔
鲸息于深海,一鲨鱼近前问候:“叔叔日安!”
鲸合眼答曰:“嗯!尔佳否?”
鲨鱼答曰:“佳甚!”语落近前嚼鲸腹肉一块遁去。
鲸痛而大呼曰:骗子!
鲨于远处笑曰:何骗之有?尔岂非叔叔乎?余呼之即为食汝肉也。
桌四足
桌四足不齐,忐忑左右,鼎见而笑之曰:以我阔颈丰腰之躯,尚三足足矣,且不论崎岖,立地即稳。君足所撑持仅一板耳。拟可深思!
桌自惭形秽,锯减一足,扑地不起。
蚤 弄
一蚤入尚书裤内,适早朝,帝见其挤眉弄眼,误为暗号,果捕得梁上刺客一名。赐尚书玉如意一对,簪花游街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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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生产”人才的价值
科技人员与厂矿挂钩,订合同,业余搞协作,是充分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改善生活待遇的一条可行途径。某些专业、某些环境中的教学人员,也未尝不可以这样做。但是,知识分子发挥作用的道路是否只此一条?正如所有的农民不一定都要到农贸市场摆摊一样,教学人员似乎也不一定都去搞业余挂钩。
生“财”有道,各有其“道”。“道”,就是要合乎职业道德的规范。教学人员的辛苦之处就在于:不仅教课时是在工作,大量的工作是在“业余”进行的。课堂上要给学生“一杯水”,“业余”里必须自备“一桶水”。这是关系着教学质量的大问题。
至于教学人员的生活如何进一步改善?我想,一方面尚需在与教学相联系的问题上动脑筋;另一方面,还要争取社会各界的了解,深知教学工作的特殊与甘苦,从而能给教学人员以较优厚的待遇。教育毕竟是立国之本,教师生产出“人才”,还有什么能大得过它的价值!
郭建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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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爱“鸟”
广西艺术学院六教授,告了顶头上司。有人问:“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后台是谁?”答曰:“三中全会路线。”又问:“不怕枪打‘出头鸟’。”答:“如今是爱‘鸟’月。”诚挚的赤子之情溢于言表!
不难看出,问之者有所忌,是因为有过“惊弓”的教训。答之者有所恃,那便是尝到了爱
“鸟”的甜头。这就给我们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大家都来保护向上反映情况的权利。而当务之急,则于某些至今还在“枪打‘出头鸟’”的人,劝其再别伤其“族类”。
熊宇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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