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3月21日人民日报 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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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圣心大教堂上的魔影
沈大力
一位法国友人看了《白蛇传》,不禁叹道:“无独有偶,巴黎的圣心大教堂正是一座西洋雷峰塔!”
难道法国也曾有类似“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传奇吗?
确实有的。要知端详,还须从巴黎蒙马特尔高地上那座游客如云的圣心大教堂的来历说起。大教堂入口右侧有个“牌坊”,上面刻着:本教堂系根据“民意”所建。
“强奸民意!”一位参观者嗤之以鼻,忿然走开。
经向蒙马特尔人几番查访,我终于弄清了那所谓“民意”的涵义。
1871年,凡尔赛匪帮野蛮杀害巴黎公社社员,一些革命群众忍无可忍,处决了达尔布瓦大主教等人质,因而触怒了天主教的一伙卫道士。公社失败后,继任的巴黎大主教吉贝尔扯下“宽恕”和“仁爱”的面具,赤裸裸地叫嚷在“法兰西岛”的尖顶修盖一个“圣冠”,为奸雄梯也尔的血腥胜利加冕。凡尔赛分子控制的国民议会立即领会了“民意”,提出兴建拟议中的大教堂,以感谢上帝保佑他们恢复了“秩序”。最后,国民议会于1873年通过“特别法令”,宣布在蒙马特尔高地上建造圣心大教堂。
这项决定引起公众声讨,但反动当局一意孤行,于1875年6月16日举行教堂奠基典礼。屠杀公社社员的大刽子手、当时爬上共和国总统宝座的麦克马洪亲临现场,施展淫威。工程总指挥由建筑师阿巴迪充任。此人颇具匠心,在设计上模拟君士坦丁堡镇压异教徒而盖的圣索非亚教堂,用这种新拜占庭式建筑充分体现统治者的绝对意志,因而获得了五万法郎赏金。
1914年,圣心大教堂最后落成,总共耗资3,800万法郎,占地12,500平方米,厅堂长100米,主穹宇高84米,在巴黎跟艾菲尔铁塔遥相呼应。
许多美学家激烈抨击圣心大教堂的建筑,指责它体态臃肿,沉甸甸地压在景色秀丽的蒙马特尔高地上,象一架阴森恐怖的骷髅。更有人十分憎恶它尖端的十字架,觉得这是统治者生前把宗教置于最高地位,来压制巴黎人的思想,它与泰尔特广场上民众的自由秉性,以及艺术家们的箴言“无拘束地创作”形成尖锐对立。再者,“圣心”乃耶稣的“仁慈之心”,象征救世主“对全人类的博爱”,现在竟用来命名一座杀气腾腾的教堂,显得多么矛盾!六角国的法海硬是要把巴黎公社这个追求人类幸福的“白娘子”永远镇压在圣心教堂这座“雷峰塔”之下。
但是,圣心大教堂并不能窒息酷爱自由的蒙马特尔人。这些不驯的子民在高地南北两坡分别为两位歌颂巴黎公社的大画家——维莱特和斯坦伦修建了街心公园和纪念碑,供人缅怀过去。特别是,他们从1920年成立了“蒙马特尔自由公社”,民主选举社长,实行自治,使整个高地独立,不受巴黎市政府的管辖。
我曾偕友去造访过该公社仅有一间矮房的办公处。那是一天傍晚,我们见到了刚在泰尔特广场蹓跶回来的社长。看上去,这位“行政首长”没有一点儿威严。他跟来访者热情握手后,就站在一旁,开始介绍有关“自由公社”的情况,并特别强调说:“世界上最可贵的是自由和独立,我们蒙马特尔人始终信守这两项原则。另外,‘自由公社’之所以能在巴黎这个消费社会中长期独立存在,其主要原因是我们不信金钱拜物教,保持人人平等的传统。譬如,公社在圣诞节之夜派人给高地最穷的人家送礼、慰问等等。”社长继续介绍道:“高地上本来已有圣彼得教堂,但在1871年巴黎公社被镇压后,当局又把另一座圣心大教堂强加给我们;后者丑陋不堪,是对我们蒙马特尔人的莫大污辱。不过,我们也很巧妙地报了仇。”
谈到这里,社长突然问道:“你们听说过阿里斯蒂德·勃鲁昂吗?”“勃鲁昂谱写过里昂丝织工人歌《卡奴》。”我回答说,“他是高地原来一家‘黑猫’酒馆的著名歌手,赞成巴黎公社。”“对啦!”社长兴奋地说,“他虽然去世很久了,但每当夜幕降临高地,他的身影就出现在灯光聚射的圣心大教堂顶上,象个复仇的幽灵。”社长言毕,立刻领我们到泰尔特广场,让大家朝圣心教堂望去。可不是吗!天色已黑,严霜一般的灯辉把圣心大教堂照得惨白,并通过其正面的钟楼,在主穹宇上突兀地映出一个外缘清晰的巨人形影。凡在巴黎街巷,特别是在蒙马特尔高地的画亭里看过勃鲁昂肖像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对景兴叹:“何其相似!”是呵!“蒙马特尔共和国”的杰出歌手勃鲁昂雄赳赳地站在那儿,身披画家土鲁兹·罗特莱克专门为他绘制的宽大斗篷,象是在对圣心大教堂发出挑战:“现在该咱俩较量啦!”
此时,一位陪我们出来的蒙马特尔老妇说道:“勃鲁昂的黑影是我们复仇的象征!”社长轻捋一下胡须,满意地笑了。
跟蒙马特尔“自由公社”的几位主人握手告别后,我们从北坡慢慢走下高地,离圣心大教堂愈来愈远了,但那上面的黑影似乎确有魔力,仿佛在人们的眼前逐渐扩展开来……(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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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学术与思潮

达尔文进化论真的错了吗?
——引人注目的争论
卢继传
达尔文进化论一向被视为“魔王的圣经”,它导致了“上帝创世说”的崩溃。然而,今天它却遇到了挑战。本世纪五十年代以来,人们深入到分子水平研究生物进化规律,发现一些现象仿佛与达尔文创立的进化论背道而驰,于是批判达尔文的声浪此起彼伏。那么,达尔文真的错了吗?一些国家科技界展开了热烈的辩论,引起人们的关心。
达尔文称自己的进化学说为“渐变论”。这就是说,一种生物进化到另一种生物要经过长期的历史过程。生物总是不断地发生变异,然而不是所有的变异都能生存下去。因为,在自然界,生物变异往往非常细微,不易被人觉察,它只有适应环境,不断积累,一代又一代地遗传下去,最后才可能形成一个新物种。他强调,生物进化具有连续性,有一系列的中间过渡类型,这可从化石记录中发现。如古代马进化到现代马,经历了始祖马到中新马、上新马的中间过渡类型。在他看来,生物进化可能要经历几千年甚至亿万年,只能是缓慢地、点滴地进行,而不可能产生巨大的或突然的变化。
1970年以来,美国、苏联等国某些生物学家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认为生物进化不是渐变而是突变。他们的主要论据是,从化石记录中找不到生物进化每个阶段的根据。于是,反对达尔文的理论应运而生。最典型的是,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奈尔斯·艾尔德雷奇和哈佛大学的斯蒂芬·杰伊古尔德所提出的“间断平衡理论”,即生物进化是跳跃式产生,而非连续变化产生。
然而,美国几位古生物学家起来保卫达尔文,认为已从化石中进一步找到渐变论的证据。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罗伯特·巴克等古生物学家发现了一亿三千万年前的一只动物颌骨。他指出,这是科学家一直寻找的早期哺乳动物之间的进化桥梁。他说:“达尔文理论年年受到考验,也年年得到证实。”
生物界人士把渐变进化称为“小进化”,把突变进化称为“大进化”。现代生物学也支持了“大进化”,如不同物种通过杂交产生突变体;通过物理、化学的手段诱发物种变异。然而,大进化并不能取代小进化。它不仅得到古生物学的支持,而且得到群体遗传学的支持。我们知道,物种不是某个个体,而是由居群所组成的。以居群为单位的种内产生的变异,必须通过地理隔离,由少变多,逐步形成新种;任何生物发生突变,总要经历适应环境的过程,不断演变而产生。从这个意义上看,不仅说明渐变进化与突变进化是个统一过程,而且说明生物进化的基本特征是渐变。
1968年,日本木村资生的“中性说”掀起更大的风波,国外有人竟把它“看作是达尔文主义的终结”。达尔文进化论的基本原理是,自然选择控制生物的进化。达尔文认为,生物的变异对它本身的生存,可能有害或有利,大自然将不断地淘汰不适宜生存的一切有害变异,只让有利变异生存下来。自然选择决定生物进化的途径和方向。然而,木村发现,在分子水平上发生的基因突变是中性的,即对生物生存既无益也无害,自然选择对它不起作用。中性突变通过遗传漂变发生进化。所谓遗传漂变就是中性突变基因在群体里依靠机会自由结合,改变群体基因频率的变化,推动物种进化。这样,中性说似乎否定了自然选择。于是,美国的雅克金和托马斯·朱克斯称中性说为“非达尔文主义进化”。
美国、苏联和中国等国进化论学者不同意这种说法。他们认为,中性突变基因的进化是存在的,但它没有否定自然选择的基本原理。达尔文早已从宏观预计到中性突变。他说:“那些无利也无害的变异,将不受自然选择作用的影响。”中性说的出现就可以断定,变异包括有利、有害和中性三种。这是对达尔文的证实和丰富。
中性突变表明它有无害的一面,不会影响生物对环境的适应性。因而,在生物群体中一旦出现中性突变,必然受到自然选择的保护。于是有的学者认为,表面上看起来的中性突变,可能是潜在的有利突变,是一种遗传的稳定机制。况且,进化最终表现在宏观,由一个物种转变成另一物种。基因突变不等于生物进化,它首先要变成表现型,此后要经受自然选择的严峻考验。
上述是近年来围绕达尔文进化论争论的焦点,而争论仍在继续。不过,人们应当记得,进化论与达尔文的名字虽联系在一起,但并非一回事。现代分子生物学、分子遗传学不断丰富、补充、修正了它,使之日趋发展和完善。如果有人认为,从现在的争论中看到了达尔文进化论死亡的前兆,则是完全低估了它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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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海外游踪

观鸟的情趣
——访印度科拉杜国家公园
詹得雄
世界上有不少人把赏鸟作为一种业余爱好。当然,他们观赏的是大自然中那些自由自在的鸟儿。
印度科拉杜国家公园是世界各国观鸟爱好者瞩目的地方,最近我们有幸一游,得以领略观鸟爱好者乐此不疲的心情。
这个公园在新德里以南170多公里处,占地29平方公里,原是封建土王和英印统治者打猎的地方,1956年宣布成立鸟类保护区。每年七八月份雨季一到,这里便成为一片泽国,水草丰美,百鸟群集。一过10月,各种候鸟远道来此越冬,开始了一年中观鸟的黄金季节。
进入公园大门,两旁是一片稀疏的灌木林,我们弃车步行,入小门,穿曲径,来到湖边,眼前顿觉开朗,莺来燕往,啁啾鸣啭,令人耳目不暇。这里才是观鸟的地方。
绕湖缓行,忽见湖边树枝上,一只毛茸茸、圆滚滚、拳头般大的小鸟,正眯眼瞅着我们。“人来鸟不惊”,只是将小脑袋略略转动几下。我们从容不迫地为它拍照留影,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它依旧泰然伫立,目送我们远去。
继续沿湖而行,我不禁心生感喟。人与人要达到互相信任,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鸟与人要彼此信赖,不生戒备之心,何尝不是如此?这里的鸟成为人类忠实的朋友,任你观赏,正是多年来人们的善意对它形成的条件反射,这也是“日久见人心”啊。
到了一个渡口,我们登船向茫茫湖心划去,进入了水鸟的世界。湖面开阔,水浅草深。几个小岛上长着一些矮树,成了水鸟栖息的好地方。我们划到树旁,停下来仔细观赏树上的鹤、鹳、鹭、鹈、鷭……。它们同样是见人不惊,逍遥自在。有的在阳光下啄理洁白的羽毛,有的在觊觎水下的游鱼,有的昂首眺望碧澄的蓝天,有的干脆呆立着,也不知它在想什么。
再看那飞行中的苍鹭,它张开有力的翅膀,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细而弯的颈脖形成柔和的曲线,向前斜伸,双脚后曲,轻轻在和风中滑翔,矫健的身姿与蓝天相映,显得极为洒脱飘逸。
鸟是勤劳而聪明的。凭着一张嘴,它们衔泥拣枝,营窝筑巢。有的搭在树杈上,稳稳当当;有的竟悬在枝条上,细密结实。
在这鸟的世界里,人往往被“鸟性”所感动。白鹮张大了嘴,让小鸟从嘴里啄食它的捕获物。画鹳伸出翅膀,为子女遮挡强烈的阳光。白鹤夫妻轮流孵卵,细心地保护小鹤……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想,如果打鸟的人想到嗷嗷待哺的雏莺乳燕,大约也应不忍下手吧。
船往回划时,划船童子遥指远处一片黑色的水鸟说:“它们是从中国飞来的。”我们见到了这群不用拿护照的同乡,倍感亲切。
到这里来过冬的候鸟很多,有针尾鸭、琵嘴鸭、大鷭、红头潜鸭、?凫、赤颈凫、灰脚鹅、鹈鹕、火烈鸟、西伯利亚鹤……。准时而来,准时而去,年复一年,从不间断。
当我们依依离去时,苍鹭那矫美的身影还在眼前回舞。我感到,在那“天空任鸟飞”的境界中,有美,有情,有大自然的奥秘,也有一种人类应有的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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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国际科技

电视卫星与南北斗争
丹林 张祝基
在星光灿灿的夜晚,或在丽日当空的白昼,当你坐在电视机前,观赏着来自世界各地五花八门的节目时,可曾想到,就在电视荧光屏的背后,在茫茫的宇宙空间,正进行着一场涉及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斗争。
3月7日至12日在阿尔及尔举行的第四次广播电视组织世界会议,商讨了建立国际新闻和通信新秩序的技术和法律等方面的问题。会议提醒世界注意,在谋求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同时,在新闻和通信方面建立新秩序的问题也应该提到国际大家庭的日程上来。
自从1957年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上天以来的二十六年间,人类在征服空间的科学和技术方面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通信卫星的应用,给人类新闻通信事业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带有抛物线型定向天线的电视机可以直接接收卫星播放的电视节目,从而可能摆脱地面中继站传递的限制。目前,功率更大的新一代电视卫星和使用小型抛物线型定向天线的电视机正在研制之中。一些欧洲国家预见这一新潮流,宣布一个由卫星直播电视的新时代就要到来了。
现代新闻和通信事业发展的新成果带给人类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它将使人们足不出户而目睹大千世界的形形色色。但是,这种新技术却是一柄双刃利剑,它带来好处,也产生一系列问题。卫星直播这种传播手段将使国界消失。可是,在当今世界上,掌握卫星技术的是少数工业化国家,只有它们才可以通过卫星无限制地传播他们编发的新闻,从而宣扬它们的价值观和偏见,倾销其文化产品,它们的商业广告亦将充斥其间。如不加以控制,而使一些毒害人们心灵的货色畅行无阻,发展中国家必将深受其害。一位专家说:直播电视卫星事实上将成为一个可与原子武器相比拟的世界性战略武器。预计到2000年,将有150颗直播卫星在地球上空。难道应当让我们的荧光屏上经常充满着那些无聊的广告或诲淫诲盗的电影之类的镜头吗?发展中国家完全有权为自己保留同步轨道位置,来发射自己的通信卫星,维护自己的通信权利。但是,这需要强大的技术力量和巨额经费,这是他们短期内所难以办到的。因此,发展中国家需要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制定国际法规,保护主权与自己的文化,消除南北方之间在技术力量上的不均衡和在法律政治地位上的不平等,建立国际新闻通信的新秩序,这是完全正当的。
从七十年代以来,世界上共举行过四次广播电视会议。发展中国家要求建立国际新闻和通信新秩序的努力正同要求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努力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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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摄影艺术

摄影大师亚当斯及其作品
邓历耕
以擅长拍摄黑白风光作品而闻名于世的安塞尔·亚当斯,是美国当今最孚众望的摄影大师。他今年81岁,在60余年的摄影实践中,拍摄了4万张作品。他那些表现大自然美感的摄影作品,影纹清晰,质感很强,层次丰富,画面色调得当,充满艺术魅力。人们欣赏他的风光作品,常被他高超的摄影技艺和深邃的意境所吸引,而赞叹不已。
这里介绍亚当斯的两幅有代表性的佳作。《月色》,1960年摄于加利福尼亚的约斯迈特国立公园。这幅描写山谷月夜景色的照片,着力表现了山石的质感。左边黑色的山腰和右边的黑影互相呼应,成为照片的前景,加强了纵深感,获得了极佳的视觉效果。
《白杨》,是亚当斯五十年代末期的作品。画面上株株笔直的白杨,衬托在黑色的背景上,显得分外突出;巧妙的景深运用使画面具有强烈的透视感;左方一株幼嫩的小白杨原是秋黄色的树叶,在深黄色滤色镜的作用下,显得闪闪发光,成为画面视觉中心,使得整个画面生机勃勃,给人以强烈的美感。
亚当斯摄影作品将于3月26日在北京展出。这次展出的作品共125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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