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论扯皮
舒展
听到由于扯皮风祸及待运鸭群的消息,触发了对扯皮之害的痛感。扯皮,在相当多的地方成了一种痼疾,成了一种“新式武器”或“武艺”——十八般武艺之外的又一种武艺。下级与上级之间,扯皮;部门与部门之间,扯皮;张三与李四之间,扯皮;这一伙与那一伙之间,扯皮……他们互相卡,互相推,互相踢,互相堵,互相顶,没完没了地把那皮儿扯得撕不断理还乱。
我担心,会不会生出一门伪科学——“扯皮学”。如果说扯皮也算一种实践,那么,它也确实造就了一批“扯皮专家”。这些个“专家”从小扯到大扯,从短扯到长扯,在扯皮中得到了好处,锻炼了“意志”,增长了“才干”。
凡软弱涣散的地方,必有这类扯皮专家。凡是官僚主义严重的地方,这类“专家”就特别活跃,并且扯得兴旺红火,质量极高。扯皮专家大体上有以下的特点:
其一是花样多,手段高。以个人、小集团或本位为核心,以损公肥私、损人利己、少干工作、多捞外快为目的;以巧妙、合法、多变、坚持不懈地吃社会主义为手段;以诡辩和形而上学的交替使用为其思维方法;最后,以资格、党证为其资本(这一点极为重要);以扯到不够判刑、不够开除党籍为限度。
其二是韧性大,顽性强。以扯皮为职业,以扯皮为营生,以扯皮为精神支柱。一天不扯皮就心痒难耐。有人说这种人得了扯皮的死症(或称“皮癌”)。他还能使被扯者心神恍惚,情绪紧张,抑郁成疾。你若与之对扯,他说你没有修养,风格不高,怎么能与他一般见识呢?他可以对你“纠缠如毒蛇,执着如怨鬼”,永无休止地扯下去,直到你告饶认输,最后签字投降。这种毅力,甚至远非一般市井泼皮可比。
其三是极难安置。小工作他不屑于干,大摊摊他干不了(往往漏洞百出)。慨叹怀才不遇,自视极高。天天吵吵闹闹要求调动,说是有多少单位要请他去任何职何位,但真调他走,他又反诘:“为什么要把我调走?我偏不走!难道我犯了错误了?”群众对这种又臭又硬的扯皮专家敢怒而不敢言,只能背后对之戳脊梁。而他却洋洋得意,自我感觉良好,老子天下第六,谁也奈何他不得。他天天指责,日日牢骚。见先进就骂,见无政府主义就拉。
其四是厌恶原则,憎恨改革。因为改革的真正实行,他就要失业。内心里长期盼望党能使他们事事称心如意,但又长期与中央不能保持一致,而又不愿退党。马雅可夫斯基在一首讽刺诗中揭露过一种人,“我要一件带党徽的衣衫。这年头,就靠镰刀铁锤打扮!”又在《预备出党的党员》一诗中揭露这种人:“每天的公务是捉迷藏,欺骗自己也欺骗党……变成了十万个包袱,挡住了我们前进的大道。”请看,拿马雅可夫斯基这些诗来形容这些扯皮专家象不象。
制服扯皮专家的有效的措施是有的,最根本的就是整党整风,坚持党的原则。再就是改革体制,象首钢那样,明确责、权、利,坚持严格考核,规章制度面前人人平等,干部能上能下,奖惩严明。群众将会使那些“天才”的扯皮专家没有立足之地!


第8版()
专栏:晨光短笛

曲曲小巷
章永顺
曲曲小巷,小巷曲曲。她,编织着历史的花环;她,给我心底留下一串串思忆……
寻觅
一株株合欢缀着古朴小巷的背脊。
我缱绻这里的乡情、乡音、乡风。那铁匠炉的“叮叮当当”,弹花机的“琤琤琮琮”,撩拨着我童年的心曲,闯入我美好的梦境。
儿时的追求,常常使我扑朔迷离。我爱偎在铁匠铺门前,迷蒙幻化狼烟百里古战场上拚搏的刀枪剑戟;我爱聆听丝丝入扣的弹花声声,展开想象的羽翼,追寻高山流水的乐律……
刀剪大伯眉眼细细告诉我:“俺这刀剪,自明朝就闻名海内,有玉兔印记。”弹花大婶明眸有神逢人便说:“俺从祖辈上就弹花,远近都夸絮长花白。”是呵,小巷有了他们才名闻遐迩。
生活的重负没有把他们压弯,他们自信地对待着创造,充满着生活的希冀。只有那横跨小巷的无名小河,潺潺地诉说着他们的甘苦凄凄,我与爸爸出入当铺的时候经常与他们忧虑的目光相遇。……
后来的岁月,我这个游子扑入故乡小巷,铁匠炉早已熄火了,弹花声也时断时续,连小巷青石板上的脚步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如今,小巷还是青石板的石条道。
路旁,那一株株矮小的合欢树长大了、长高了,开着一簇簇火焰的织锦,象灿烂的朝霞。
小巷巷首:馅饼、炸糕、羊肉汤、扒鸡……风味小吃,琳琅满目,熙攘的人群川流不息。
小巷尽处:青年商店待业知青正启动服务车,将方便送向千家万户。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清脆的锤声里,刀剪大伯拉着风箱指点着子孙一锤一锤锻打,风助火威,玉兔商标下的红绸飘舞的那么有情有意……
弹花房前,每天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欢愉地等着机房里那飞花扬絮……
呵,小巷风采依依,人们凄惋的眼光,变得楚楚动人。脚下,那澄清的小河也换了新韵……
我紧紧地拥抱着小巷,顾盼流情地抚摸着小巷的青石搜寻。沉思中,小巷在我眼帘中跳跃着美与力……
春雨
淡蓝色的春雨,象千条万条银丝,轻悠悠地落在小巷深处。
黑漆门扉里,走出一个孩子,手中擎着一柄绿色的伞。一个高个儿孩子背着一个孩子跟着走出来,那背上的孩子也擎起一柄绿色的伞。这象亲哥仨似的孩子,姓刘、姓李、姓范,是这邻里小巷老门老户的子孙。小巷的兴衰也饱和着三家的酸辛。艰难岁月,他们相依相偎共着命运;十年动乱,却使同在一个单位的三家扯起无形的墙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也不愿先作出姿态。
如烟如雾的春雨撩拨人心。孩子们一前一后,从李家出来,走过刘家,路过范家;伞,在雾蒙蒙的雨帘里行进,象是一抹抹绿色的云。那敞开的门缝和玻璃窗上,滚动着一双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是在观察、是在思索?……呵,患病半瘫的李家孩子轮换背在刘范二家孩子身上,在春雨中向学校艰难跋涉……
一个孩子轻轻移开伞,让春雨落在红扑扑的脸腮,他用舌尖舔着这玉露琼浆:“哦,春雨是甜的。”这发现惊动着背负的孩子也天真地吸吮着:“呵,真甜!真甜!”……
淡蓝色的春雨,轻柔地渗进大地,柔润、清凉,甜透人们的心窝。……
淅淅沥沥的春雨,在一柄柄雨伞上弹唱着欢乐的歌。
呵,曲曲小巷,在恬静中、在透明的春雨里泛着淡淡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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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妯 娌〔油画〕 王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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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漫步

海外乡情诗
方 敬
刘庶凝的诗选集《还乡梦》,给我们带来了一个远方游子从怀乡到还乡的诗的梦境。这些梦与现实交织着的乡情诗,象是投递给母亲和兄弟姊妹们的家书。千行诗,万缕情,痴心的梦魂萦绕着故乡。一颗真挚的心,多么可爱,多么可亲。
根扎得很深,叶远飘到了异乡,但在心灵深处仍听到故乡江上的涛声,故乡山中的林啸。犹忆故园的风雨,渴慕故园的春色,海外儿女远远想沐浴在故园的阳光和绿荫中,心里深怀刻骨的相思。
诗人在“大城如荒漠”的异邦感到寒冷,独自忧伤。不断的乡思酿出深情的怀乡之作。家乡那好地方常在梦中出现。“多少时候不肯提起家乡底名字,它虽然甜蜜,却逗出了我的眼泪。”(《春雪》)怀乡之情幽婉动人。“十个天堂的荣华也换不了/我故乡的一亩草地,一场无梦的睡眠,/在一个蛙声朗朗的薄暮里。”(《乡思》)爱每寸乡土的自豪感耀于诗中。在《记住我的话》里,他牢记住祖国,一片精诚,至死不渝。就是有一天死去,也要让奔腾的海浪把他的躯体载回到那遥远的岸边,祖国的丘陵是枕,大地是床,海水低唱一支安眠的歌曲,他便象婴孩一样投入了梦乡。这简直是他虔诚的心愿。诗人的缕缕情丝系着故家、亲友、童年、乡景、爱物。《留给你》细语乡愁,曼声叮咛:“纵然无可奈何,仍望/不要相忘;/又是一天将尽时,/你永远在我的记忆里。”
诗人曾多少回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月是故乡明哟。现今已早非古人的世界和时代,何况他又远寓于西半球。阔别自己出生的乡土,才懂得人间什么最宝贵难舍,对祖国身远而心尤近。他的这个诗集响着我们亲切的母语(mother tongue)的声音,发自他深厚的爱心。根扎在乡土,奇妙地在异域结了果子。在外满怀思乡的惓情,归来亲见新的变化,春风杨柳,心中充满还乡的欢愉。他更热爱新中国,歌颂她的灿烂的阳光,美丽的绿荫,眼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辉。
诗人从内心将对祖国的眷恋歌唱给海内外的人们。海外爱国之士,优秀的中华儿女,都同样怀有诗人所唱出来的那种深情,读到他情意缱绻的怀乡之作,自会有深切的感情上的共鸣和思想上的契合。就是我们在国内的人,读其诗也能心领意会游子的故国之思和爱国之心,而给海外的兄弟姊妹们以莫大的祝福。
诗人说总有一天他会象莎翁诗中的云雀,一翅冲天,为泱泱大邦的中华唱出赞美的诗章。他热望万众一心按“四化”的宏伟蓝图,把我们古老而又年轻的国家建设成为高度物质文明和高度精神文明的繁荣富强的乡邦。我们很赞赏他这种美好的愿望,切盼听到象他自己轻许的愿唱出的云雀的歌声。
〔编者附记:刘庶凝先生原籍四川涪陵。解放前去美国,半工半读,得到几个学位,发表过几百首诗篇,现任美国内华达州立大学分校副教授。诗集《还乡梦》由北京新世界出版社出版了中英文对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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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妈妈和土地
申爱萍
播种妈妈挥动着银锄,轻轻,轻轻,顺着温柔的南风,把复苏的大地梳拢……一粒粒晶莹的汗珠儿,默默输进大地的心灵——听,春在田埂下流动,在小草的脉管里叮叮,咚咚。是妈妈的笑声,还是大地欢呼着播种?我踩着湿润润的沃土,秧苗儿举起飘荡的风铃。我扬着稚嫩的小手,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蹒跚的步履,在绿色的世界起程!
收获晚霞,一抹,一抹——给妈妈描眉,给妈妈染发,给妈妈镀亮一双眼睛,给妈妈搽上红润的面颊……妈妈大步走来了,肩挑沉甸甸的庄稼:黄灿灿的谷穗,白生生的棉花,扁担一颤一颤,吱吱呀呀,飘飘洒洒……透视的光线里,妈妈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挑着收获的喜悦,挑回了劳动的代价。摇曳的谷穗悄悄耳语,妈妈挑回个美丽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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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大地漫笔
“从来如此”析
“从来如此,便对么?”这是鲁迅先生笔下狂人的一句名言。这里只想把此话借用于今天,说给那些墨守陈规、习惯在旧框框里思考问题的人听。
有些同志在破除旧世界的陈规陋习时可能是勇士、闯将,而当需要打破亲自建设起来的、曾经颇有成效的旧物时,则往往视为金坛玉罐而嘴短手软了。
“从来如此,便不对么?”此话亦有理。只要不是真正的狂人,就不会把“从来如此”都打翻在地。我们党从来就实行四个坚持,不对么?所以,对“从来如此”不可一概肯定,也不应一概否定。其取舍决定于以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进行全面、反复、对比的分析,关键是不唯上,不唯书,要唯实,看是否符合现在的实际和形势的发展。
陶华
柳丝不一定绿了才美
冬夜,北海湖里已经结了冰,看少男少女们的冰上表演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这是一个新月秀丽、天空晴朗的夜晚。到得湖边,一抬头却是几根柳丝在摇曳,仿佛是一种抗议:我就不值得看吗?细看之后,不禁愕然:这湖畔的柳丝疏疏密密地织成了一个幕帘,垂挂着,自强不息的气概跃然而出。再透过这幕帘似的柳丝看月、看星空,月色与星空也骤添一种妩媚和生气。
细想一下,灵感顿生:春天的绿色和嫩芽不都是附属在这些从冬天里过来的小小的枝条上的吗?
它们是在等待吗?
柳丝不一定绿了才美!
路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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