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2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再赞“我要来一个根本好转”
杨殿通
照实说来,“我要来一个根本好转”,这决心并不是每一个需要者都能下定的。下定了,也并不容易做到。因为“我”这个兵虽然只有一个,但是,指挥起来——用党的决议命令自己,用革命的理智统帅自己,做一个共产党员的“我司令”,有时还不如指挥千军万马那么干脆、奏效。
老革命家谢觉哉同志把批评与自我批评比做“自己跟自己打官司”,自己当“被告”,自己当“法官”,自己当“律师”,可见自己管自己并不容易。革命先烈恽代英,青年时期严格考核自己的行动,每日作事记分,有一点一滴的过失也扣除分数。可见修身、慎独,须把自己的决心和行动分为二者,让决心一丝不苟地指挥行动。稍一含糊,决心就化为乌有。
有的人,执行《准则》的决心不是没下,端正党风的道理确也弄通,就是心里明白腿打绊,自己管不住自己。原因不是别的,大原因是由于决心栖于自身,决心由自己下,执行的又是自己,一遇心有余而身不从的现实——私欲的勾引,家人的柔声,或来自无论哪个方面的影响、压力,便犹豫不决。决心一动摇,无须别人画圈同意,预先的命令就在“下不为例”、“影响不大”的幌子下点头撤销。于是,悦耳动听的决心,在违心的行动映照下,显得还不如不下、不说更实在些。
也有的人自己太了解自己,做过多少好事,有过什么长处,闯过“五关”,斩过“六将”,总觉得自己的根本是很好的,“根本好转”是别人的事。有了错误,别人看得清,唯自己蒙在“满不在乎”的迷雾中心安理得。
“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实在是当今时代的醒世警言。英雄先要立身,管人先要管己。凡下决心做党风、社会风气根本好转的志士,舍不得治理自己是不会达到“我也来一个根本好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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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江鸥(外四章)
王尔碑
黎明时分。你从云雾山中袅袅飞来,有如一束微明的光影、一个迷离的思念。
呵,洁白的小仙女!你在沙滩漫步、行吟,沙滩为你铺开桔红的地毯;你坐在岩石上,岩石便有雪浪般纯洁的梦了。
你是高山姑娘的信使吗?
——对着大江,你在说些什么?还有,远航船上那个年轻的水手,他一定懂得你无声的语言……是吗?
渔夫
呵,你的梦很重,很重,拖也拖不动呀!浪花,哗哗笑着……似乎用尽一生的力气,你拖起来了,沉甸甸的,却是水草和泥沙。
那些站在桥上看你的人们,叹息着,走了。
你兀自沉醉。一次又一次,撒下银色的希望……
幕色来临。
在浪涛中屹立如山的渔人呵,你将收获什么?收获星光?收获日出?或者,收获人生最宝贵的……
骆驼
年轻的山峰呵,不喜欢静止的巍峨。
你,永远在路上,沉迷于无尽的路。
低空,多情的云,把描金的披毡给你。你轻轻抖落,说:“谢谢,华丽的,我不要。请让它装饰大地吧。”
从不畏惧荒凉。
沙原上——驼铃,轻轻唱着你不轻易唱出的歌……
呵,你的每一个深深的脚窝里,映着明天:绿的湖泊,明净的海子,春之女神永恒的微笑……
岩石
我站在山崖上,给夜行者做路标;夏日,为担夫做凉爽的靠椅。
让鸟儿在头顶小憩。
任野花的藤蔓缠绕。
——我一动不动。即使有一朵珍珠色的云,突然出现在脚边,我不会惊奇,也不会去拾起。
不需要获得什么。
我隐藏我的快乐,没有表情。
在小屋里
呵,我的小屋里有一个大海。
爱因斯坦老人在海滩散步。我看见他:飘飞的白发,奔腾激荡的思绪的潮水……
大海呀,你有多宽,多深?我能听懂你的潮音吗?我能捕捉你一片迷人的波浪吗?
一个遥远的、慈祥的声音,似乎在回答:“孩子,如果你真的在爱,如果你有勇气征服自满和轻信的暗礁,也许你能,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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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塞外弦歌(二首)
胡笳
和田路地毯之乡古绢都,步步都有迷人处,流着白玉的玉龙河,淌着音流的热瓦甫,不及和田城乡间,流红淌绿千条路……有路傍着瓜田,有路绕着花圃,有路接连昆仑,有路穿越河谷,一入和田景色殊,路在白杨树下铺!不行和田路,难识白杨妙用处:日改火焰色,月悬绿玉珠,大漠一张枯黄脸,初换如玉嫩皮肤。大路小路通瀚海,车马喧腾如争渡,片片绿洲象巨筏,排排林带似长橹,瓜香果熟一筏载,划进八十年代塔里木……!
姐妹情一进新疆满眼新,彩色衣裙鲜头巾,红闪葡萄园,金耀苹果林,百万维族女儿装,裁来何处五色云?昔日东国有公主,联姻西行和田城,藏粒蚕茧在发髻,暗携春色出玉门,千丝万缕系,万缕千丝情。如今和田纺织娘,半是苏杭天堂人。和田绸上好花纹原是采自“天堂”景。杭绒美似西湖水,苏绣艳如园林春。进疆已觉满眼新,访过绸厂更动心,维族姑娘身上绸,从古牵到今,皆是民族大家庭,千丝万缕姐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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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喜迎亲
商欣
白云山顶垂下一条长悠悠的飘带,穿过漆树弯,绕过梨花坝,裹着樱桃坡,逶迤蜿蜒,柳暗花明。多谢老辈子的老辈子们,给后代留了这份共有的财产——一条镶着青石板的山路。
今晨,这条飘带被暖风热浪震得鼓荡起来。
“呜里啦打?拿打——”
亮闪闪的唢呐群被霞光镀上层层碎金,一群浓眉虎眼的山小伙,鼓着腮帮,胀粗脖颈,用长满茧花的手指灵巧地开闭着音孔,猛吹猛奏着《丹凤朝阳》,惊得树摇花颤,雀喧鸟鸣。
做啥呀?迎亲。迎平坝的姑娘进山呢!
新郎石娃子穿了一身新涤纶,推着那辆加重自行车,脚步匆匆,手儿轻轻。车座上,是她的新娘子春秀,一位眼波象秋水一样的高中毕业生!
“大顺,二表叔……歇歇嘴吧,别吹歪了脖子!”石娃子招呼唢呐手们,又用眼瞟了瞟春秀。她满意么?是觉得新鲜还是觉得土气呢?
春秀咬住唇笑了。这又奇特又热烈的迎亲仪式,使她禁不住心跳眼热。未长成少女前,她就认识这条被城里人、坝区人视若“蛮荒野径”的山路,以及在这上面跋涉奔走的赤脚,挑“救济粮”的神情忧戚的面孔……而今呢,在她眼前闪动的这条路,这些人,竟突然间变得生气蓬勃起来,连山风,也似乎夹带着几分甜味。
“嗯,大家——请吃糖!”她轻盈地跳下车,散糖,散那种用玻璃彩纸裹着的糖。“请嘛……润润嗓子呵!”
唢呐手们没答腔,只把灼热的眼睛转向春秀,象在说:“不吃糖也甜呢!”然后,又憋足劲,运足气,微颤着腮帮喷出一串高音:
“嘟里啦——多谢啦……”
“让他们吹吧!”主婚人赵振山大队长,望着满路欢笑的人流,抹去额头汗星,眨眨眼说:“把那些晦气、怨气、穷酸气都吹干净!”
“晓得了!”春秀毕竟是有文墨的女子,眼一亮,吐出一句颇有诗意的赞叹:“这叫扬眉吐气嘛!”
“唉,八个唢呐手,四个光棍汉。前几年相亲还得借鞋穿,快修和尚庙了。我们赵大叔都四十五六了,还是独筷一根!”石娃子正说着突然浓眉闪跳,笑出声来:“看看!唢呐牵红线,把赵大叔那位真牵上山来啦!快给她散糖呀!”
顺着石娃子手指望去,春秀认出来了,她的邻居,居孀的民校教师李嫂,正把草帽儿往赵振山手里塞呢。李嫂瞥见了她,忙扭过脸,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帘。春秀手疾眼快,几步跳过去笑着拉住李嫂,朝她口中塞了一块糖,朝她咬耳朵:“甜不甜?”
李嫂红了耳根,擂了春秀一拳。然而,她却身不由己,和新娘子走了个并排。是呵,应该进山去看看。
大队长笑着亮开嗓吆喝:“整响点哦!”
“叽里啦——知道啦……”
山里人热辣辣的唢呐声,震着山,荡着水,拂过漆树林、梨花坝、樱桃坡,牵来蜂儿嗡嗡,蝶儿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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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大地漫笔
以身相许
农村出现了“科学热”。广东三水县双包责任制向科学“求婚”,湖南桃江县承包户、重点户同科学技术“结侣”,称科学技术人员是“财神爷”。知识分子生逢其时以身相许,是越来越多了。
历史的巧合是耐人寻味的。如同本世纪初中国革命从城市到农村,在农村大发展,进而包围城市那样,今天的四化建设也大有农村牵动城市的气势,这就是中国的国情。“大江东去,浩荡谁能拒,吾道终当行九域,慷慨以身相许”。二十年代知识分子的心声,在八十年代的知识分子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虽一为革命,一为建设,那振动数和燃烧点的相同和相等,是一以贯之的。
中央领导同志致函华罗庚教授云:“几十年来,你给予人们认识自然界的东西,毕竟超过了自然界赋予你的东西。”这应当成为知识分子以身许国的标准。我们已经拥有庞大的知识分子队伍,倘使每个人给予自然界的都超过自然界给予他的,那末我们建造“通天塔”的伟大工程,确乎是计日可就的。 熊宇帆
懈场
过去,有些戏班子有不懈场的规矩。演员上场要始终入戏,因为伤了戏也就砸了饭碗。所以,名演员萧长华的师兄懈了一次戏而挨了师父的戒尺。
如今的演员是无饭碗之忧和戒尺之惧的。无忧无惧不等于可以懈场,因为还有艺术道德。许多演员认真演好一招一式,台风颇佳;也有不依剧情,节外生枝或角色不称心而懈了场的。
其实,“懈场”不仅是戏曲行的大忌,也是各行各业的大忌。而推行责任制,正是整治懈场的重要一招。 李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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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庆贺节日〔版画〕乐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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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场黎明(外一首)
黑龙江林业局 吴宝三冻僵了一钩新月几颗星星,冻醒了绿色的松涛白色的山岭,伐木者趟着没膝的大雪,但见靰鞡脚下热气升腾。我看见红松籽在脚印里萌动,冰凌花在脚印里拱破冻冰……纷纷扬扬的雪片呀,可是探问春讯的信笺?那起起落落的喊山号子,是大森林迎接春姑娘的响铃。春天的向往大雪从深远的高处落下,迎接它的是大地的坚冰,冰与雪的每一次拥抱,都给林海带来一分寒冷。严寒中却有新绿溢出——苗圃里一株株树苗枝叶青青,黄花松把浩荡的春风呼唤,樟子松把连绵的群山憧憬。严寒中也有花朵盛开,冰窗花开放得剔透玲珑,窗格上,一张张蝴蝶的剪纸,扇动翅膀,想必去寻找采花的
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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