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2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让烈士和我们同在
余心言
中国青年出版社曾经编辑出版过《革命烈士诗抄》和《革命烈士书信》,受到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少年的欢迎。这些书籍的出版,同时也推动了有关革命烈士资料的收集工作。许多热心的人士把自己珍藏的材料贡献出来。在这基础上,中国青年出版社又出版了《革命烈士书信续编》。
《续编》收了1925年至1979年间牺牲的76位烈士的123篇书信、遗墨,对每一位烈士,书中都附有简单的小传,作为介绍。这些烈士牺牲时,多半还在青年时期,个别的年龄大一些,如原新四军军长叶挺,牺牲时五十岁;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央执行委员杨杰,牺牲时已经六十岁。
可能是由于收集资料的困难,在《续编》中收集的每位烈士的书信平均不到两件。收信人有父母、妻子、未婚妻、兄弟、子女、友人,信中所谈的有许多也只是一般的生活、工作、学习,可以说只是烈士生涯中的一鳞半爪。然而,它们却是最真实的记录。烈士们在生前既没有为升官发财而奋斗,也没有打算在死后为他们树碑立传。他们只是把他们的全部生命,贡献给了我们伟大的民族。这使我们今天了解烈士的全部生平,有许多困难。但是唯其如此,他们留下的每一件遗墨,就愈见其珍贵。
人类的历史是一场接力赛跑。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整个人类发展链条中的一个环节。现在许多人爱谈人生的意义和价值,这也只有放到整个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中,才能谈得清楚。但是,人类的历史,又是通过一代又一代不同的个体来延续的。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有可能对过去的状况不了解,隔膜,甚至误解,从而难以正确地接受过去的经验教训,重复地走弯路。《续编》中有一篇王息坤烈士给未婚妻的信,他是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牺牲的。他在信中说到:“生在我们这个时代的青年人,都为没赶上两万五千里长征而惋惜。所以想入非非(看到今天的老红军那么受人尊敬很羡慕),幻想着如果我生在那个时代,我一定干得很好,也会得到他们那样的荣誉,甚至比他们干得还要好。其实,这不过是在历史的后面看历史,而没有想象当时的社会环境、时代背景,不知当时有多少革命先烈为革命胜利而流血牺牲,现在活着的人们,如彭德怀所言,是幸存者。”王息坤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他的思想毕竟已经达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他在踏上征途之时,想到的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能够平安幸福地来到人世,长大成人,离不开党、祖国、人民、母亲。我们既生于她,也应当为她而死”。在战场上,他带着四个同志,面对近15倍于己的敌人,指挥大家沉着应战,把敌人大部分歼灭,他自己也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不愧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共产主义事业是为实现人类最崇高的理想而奋斗的事业,共产主义思想体系是建筑在人类全部已有知识的基础之上的,共产主义者是以往的优秀的道德和品质的继承者。对历史一无所知,鄙薄过去的好传统的人,不可能有光辉的未来。我们要把了解和学习革命先烈,作为向年轻的一代进行爱国主义、共产主义教育的主要措施。
我们的民族有优秀的革命传统,近百年的历史更是在血与火的斗争中走过来的。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写着: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是的,这样的人民英雄有多少啊!每一个地区,每一条街道,每一个乡村,每一个部门,每一个学校、工厂,哪里没有产生过自己的英雄!让我们的共青团员和少先队员们行动起来吧,把本地区、本单位英雄人物的材料收集起来,为他们设立纪念册、纪念室,为他们画像、塑像、写传记,当我们举行各种庄严集会的时候为他们专留光荣席位。让先烈永远和我们的青少年同在。他们活在一代代青少年的心里,也就能永远成为我们民族灵魂的组成部分,真正得到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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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相会有期
张雪杉
事有凑巧,我回乡探望父母时,正值“流火”季节,到家的那天又恰恰是农历七月初七。
农谚说,“七月天,孩儿脸”,一点不假。晚饭前,几丝凉风吹过,老天突然阴沉了脸,接着“叭哒哒”掉下了雨点。晚饭后,群星交辉,天泛青光,一股热浪又涌向全身。
弟弟和弟媳已经在屋檐下的石桌上摆好茶水。我陪父母坐在桌旁闲话了一阵,便不由自主地摇着蒲扇向后院踱去。
后院里,依着南墙有一副木架。不知是从祖父还是曾祖父那一辈开始,每年谷雨前后,家里人照例要在木架下点播几撮葫芦籽的。蒲扇在手中缓缓摇动,思绪从心头缓缓上升。我不禁又想起儿时祖母讲过的故事:七月七,天上牛郎会织女;夜静之后,在葫芦架下,有时能听到他俩的哭声和说话声……
出于好奇,抑或是出于同情,我曾被那故事驱使,在葫芦架下静听过两个夜晚……
十岁那年,七月七日吃晚饭的时候,祖母坐在饭桌旁,仰望着天上或明或暗的星斗,又一次讲起牛郎织女的故事。我的心又一次被他俩的命运紧紧吸引。刚刚撂下饭碗,我便急急忙忙向后院跑去。在那里,我依着木架,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静心地倾听。等啊等啊,直等到两腿发酸,眼皮发粘,听到的仍旧是蚊虫嘤嘤的叫声。那晚,唯一的收获是脸上和脚上隆起几个蚕豆似的红疱。
1962年,我在大学读书,暑假期间返回故乡。七月七日那天晚上,湿浊之气弥漫苍穹,偶尔才能发现几颗泪珠般抖动的小星。而我们一家人的晚饭,正象那夜空一样,一锅昏暗的沸水中浮游着几颗小小的米粒。那年,祖母已是八十几岁,牙齿全部脱落,嘴瘪瘪的;腿脚浮肿,走路十分艰难。她早已失去了在饭桌上讲故事的兴致,只喝了半碗米汤就让我扶她进屋去了。
夜过三更,我独自在屋檐下徘徊,不禁又漫步到后院的葫芦架下。
在那里,一个人闷闷地呆坐了个把小时,忽然听到嘤嘤的哭声。那哭声似远似近,时断时续,令我惊恐。我悄悄站起身来,将耳朵贴紧南墙,屏息静听,终于听到了饮泣的对话。
“都怨你,这种时候怎么能要孩子呢。”一个女人的哭声。
“咱俩结婚整整五年了,总不能等到四十多岁再要孩子吧。”一个男人的粗音。
“可眼下这种日子,要个孩子……又怎么养活得了啊……”女人低低的啜泣。
我终于听明白了,这对话并非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墙外;那男人和女人也并非牛郎织女,而是隔壁的王二哥和王二嫂。
如今,我思索着往事,又一次来到葫芦架下,抬头仰望。架上的绿叶硕大浓密,五六个大小不一的嫩葫芦垂挂其间;透过绿叶的缝隙,天上那灿灿银河,耿耿北斗,清晰可见。一阵微风吹来,几滴夜露从绿叶上滚下,恰好掉在嘴里,咂一咂甜津津的。
忽然,耳畔又传来嘤嘤的声音。那声音犹是似远似近,时断时续,令我生疑。鬼使神差,我又将耳朵贴紧南墙,屏息静听。不多时分,我终于又清晰地听到了一对男女的对话。
“不陪爹娘说话,叫我到这儿来干什么?”女的声带娇嗔。
“嘿嘿,真不害臊,还没过门就亲亲热热地叫起爹娘来了。也不怕人家笑话。”男的嘻嘻带笑。
“怕什么!结婚证领了就是你家的人了,咱正大光明。”
“好!我就喜欢你这脾气……”
我赶忙蹑手蹑脚地逃回前院。
屋檐下,父母和弟弟、弟媳仍在围着茶桌闲话,我坐到母亲身旁,把嘴巴凑近她的耳朵悄悄学说了一遍。母亲听了,扑哧一笑说:“那是隔壁你王大婶的老小子和老儿媳妇。春上,他家盖了五间大瓦房,还添置了一屋子家具。两人早就订好了喜日——八月十五结婚!如今,咱这村里的小青年们也胆子大着呢,跟电影里学得差不多。”
显然,父亲、弟弟和弟媳猜到了我对母亲的耳语,听完母亲的话,他们都哈哈地笑了。那笑容和笑声,都是我过去回乡探亲时从未看到过和听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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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钱是社会的奖章”吗?
王志宇
“钱”为何物?历来众说纷纭。
明代宋载堉说:“钱是英雄好汉。有了他诸般趁意,没了他寸步也难。”
莎士比亚则厌恶地说:“金钱,这人类共同的娼妓!”
在那种金钱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对金钱认识大抵分为两类:一类为“拜金主义”,把钱奉为万能之神;一类则贬斥金钱,把它看作万恶之源。
马克思主义给“钱”下了科学的定义:钱,只不过是一种流通与分配的手段。它既非无所不能,又非罪恶之渊薮。从货币到资本,又从资本到货币,真正的万恶之源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至于货币在商品流通中的重要作用,是问题的另一面。列宁曾以十月革命胜利初期的实践,总结了在社会主义社会,既不能忽视、又不可夸大货币作用的教训和经验。
然而行路难,多歧路。本来好不容易搞清了的东西,如今又有人搞不清楚了。所谓“钱是社会的奖章”,“钱是社会运动的车轮”,一时成为惊人之辞,而为钱正名的文字也就洋洋洒洒地见诸报端了。那其实是同“钱是英雄好汉”的说法相去不远。在他们眼里和笔下,钱已经不是那仅具有五种职能的货币,简直成为历史的火车头了。如此,人就要成为金钱的奴隶。人格、良心、荣誉乃至文化艺术,难免都要商品化。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也就会受到资产阶级“拜金主义”的侵蚀。
事实上,商品自有商品的二重性,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原则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分配特征。这是和“一切向钱看”毫无共同之处的。如果分不清什么是商品,什么是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眼睛只盯住一个“捞”字,就会堕入钱眼而不能自拔。为钱正名,切不可正向了“金钱拜物教”,只有把正常的按劳分配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统一起来,才能使我们的事业生动活泼地开展起来。就在某些人见钱眼开、把全身心倾倒在几张钞票之前的同时,却有许许多多不为金钱所惑的人。比如一些个体户先进青年提出反对“一切向钱看”,很可以说明,金钱既不是“社会的奖章”,也不是“社会运动的车轮”,那些依靠个人对物质利益的关心与加强精神文明教育相辅相成的有效实践,不正是最生动的回答吗!
“钱”为何物?大可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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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缅怀小集
何昌正
一离开那个小站,没有人送行,拎包装去了一切;蒸汽机车,喷出一声感叹。路过那个小站,总想回过头去,那怕是一只小鸟,也可以尽情攀谈。
二我们爬上桑树,红的紫的果子,随手摘来,匆匆塞进嘴巴,那时候只有一条短裤,没有口袋。桑果还那样甜吗?只有一点点酸,掺进笑的拌料。
三春汛时节,山塘里的小鲳条,做着大海的梦,顺水的追求一日千里,不知道有深涧。游过了溪流江河,才看见,一座拦河大坝,截住了归程,带咸味的思念,是在到达大海以后。
四溪边的小路,通向夜幕中的山村,星星伴随我,亲人的眼睛,在天上闪光。我走得再远,也是在祖国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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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岚山诗碑〔水印木刻〕 杨明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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