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1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精神生活的丰富和贫乏
宋振庭
精神生活丰富,是否得有两个因素:一方面文化教养较高,知识面较广,爱好较广泛一些;另一方面道德情操高尚纯正,不带邪气。两者俱备才算精神生活丰富。
譬如文化教养虽高,甚至诗、文、论皆成一家,只是人物猥琐,品格低下,一样不为人所许。象明代的陈眉公,就是这样一种人。此种人,就象《红楼梦》中叫卜世仁、程日兴一类高级帮闲清客。反之,如元末明初的王冕,又号煮石山农的,就是灵魂美又文采风流的人物了。虽然在易代之际,他也未干出多么大的功业,但人品和画却流传下来。陈叔老家传百梅图中那幅梅花,我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觉得清香四溢,加上《儒林外史》吴敬梓对他的描写,更让人折服。
精神生活贫乏,相对的说,也有两个方面:文化教养与道德情操。
在我看来,今天,道德、文化、功业三者俱备才算精神生活丰富。可怕的是在一些资本主义国家里,物质生活水平满高,但精神空虚贫乏,许多人溺于吸毒,搞精神麻醉以排迁时光。我在罗马、巴黎、法兰克福,在街头广场,见了不少已到深夜,还牵了一条狗呆坐在那里的一些老年、中年人,实在觉得可怜、可悲。我曾问过几个人,他们说:“只有狗才是好朋友,狗比人忠实!”当然这话说得太激烈了。
我的一些少数战友,到了晚年,虽然有时间了,可以多干一些精神生活丰富的事,但却对此兴趣不大,一味的为儿女卖力争房子,争待遇,东家长,西家短地庸庸碌碌地混日子,这也未免使我觉得很忧虑。我以为,我们这些“老家伙”,多半是少年失学,入伍从戎,干革命一辈子的,文化少一些并不可怕,可以补,但心灵之美却不可一日无。朱伯儒、张海迪是我们这个时代精神生活丰富的人,我们年纪大了,也应以他们自厉,从中得到更大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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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投宿
丁希凌
在我的一生中,投宿的事情不少。革命战争年代不用说了,建国之后也有好多次。可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要算在祖国的大西北,在新疆赛里木湖水产养殖试验站的一次投宿了。
那是中秋时节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们一行三人,乘吉普车从伊宁返回乌鲁木齐。车子驶进天山的时候,夜幕笼罩了崎岖的山路,笼罩了路旁的山峰,周围的景物,被誉为“万花谷”的果子沟的奇特风光,都看不见了。山谷的公路上,却有不少运石油、木材的汽车在行驶。还不时遇到牧民骑在马上,冒着风雨把羊群赶回圈里。
车子在缓缓行驶,我忽然想起了一百多年前,林则徐路过松树头、果子沟的情景。那时候,林则徐因反帝爱国,竟被发配到伊犁。途中历尽了艰难困苦,又是严冬季节,大雪纷飞,北风呼哨,山路被阻。他乘坐的马车,无法行进,不得不弃车徒步而行。今天的天山公路大不相同了,铺上了柏油,路面也宽得多了。但因天雨路滑,司机很小心,从伊宁到赛里木湖只是130公里,夜里11点多钟才到达。
试验站的灯光,我们远远看到了,自然很高兴。那美丽的赛里木湖却被夜幕笼罩着,看不见它的真面目了。一下车,风依然很大,有点寒风刺骨之感。
我们轻轻地敲开了试验站的门,原来是两位年青的姑娘在值夜班。她们披着羊皮大衣,戴着棉帽。一看是我们几个不速之客,便十分热情地招呼我们快点进屋。火炉生起了火,她们忙着给我们泡茶。
这两位姑娘,一个叫陈红燕,另一个叫孙静,都是从事水产养殖化验工作的。还有一位姑娘叫黄云芳,也是搞化验的,她那天值下半夜的班,先休息一下。可一听说我们到了,便马上起床。一位副站长孙华山在站里,也起来招呼我们,同我们亲切地交谈。几位姑娘告诉我们,赛里木湖水面辽阔,有70万亩,周围达90多公里。水深平均30多米,最深处有90米。可是,这样一美丽的赛里木湖,却是一个尚待开垦的处女湖。它沉睡了几千年,连鱼都没有养过。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人们的思想解放了,勇于探索了。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和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对开发赛里木湖很重视,在那里设立了水产养殖试验站,负责试验养鱼。站里十多位同志,有的来自北京,有的来自广东,有的来自江苏。
在愉快的交谈中,她们介绍了几年来试验的情况。从1980年下半年起,就着手试验,到现在为止,业已投放鱼苗三百万尾。经过几年来的观察、试验,还解剖了二千多条鱼,看来生长情况很好,越冬情况也很好。成功完全有把握了。三年多时间,高体雅罗鱼重一斤二两,鲤鱼重一斤六两。鱼很肥,肉很鲜。有一种鱼叫东方真鳊,类似武昌鱼,尤为鲜美。
我们还了解到,赛里木湖试验的鱼苗,是北冰洋水系冷水性鱼类。生长情况好,试验成功的有十二种鱼。其中以高体雅罗鱼、贝加尔雅罗鱼、东方真鳊,生长情况最为良好。现在,试验站还在继续投放鱼苗,继续观察生长、繁殖情况,同时积极准备大量养殖。初步规划,在五年内,争取实现年产鱼量达到七百吨。
我们关切地问她们:你们为什么要值夜班?她们说,那天刚运到十万尾鱼苗,为了让鱼苗适应一下水性,需要先用网箱将鱼苗放在湖边浅水的地方观察,看看成活的情况怎么样,然后才能投放到湖中。那天又刮风下雨,怕鱼苗被风吹走,所以她们在黑夜之中,轮流到湖边上观察。她们的工作是平凡的。我们看了她们的化验设备很简陋,房屋连围墙也没有,生活上的困难,更不用说了。尤其在那风雨交加之夜,在人烟稀少的高山湖泊之滨,几位年轻的姑娘,那样热心看管鱼苗,那样兢兢业业地工作,那样沉着勇敢,多么令人敬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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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群言录

“不合群”之“群”
王国龙
管钱管物的同志,倘若勇于坚持原则,秉公办事,不拿职权作交易,在歪风面前唱“黑脸”,往往就被一些人斥之为“不合群”。此种“反应”,往往又被一些领导人当作“群众”反应,而影响到对这种好同志的考察和使用。因此,这个“不合群”之“群”,实在是有值得剖析的必要。
毋庸讳言,“不合群”的现象是有的,但那只不过是不合那么一“群”处处都想捞取私利的人的心意罢了。由于十年动乱,社会风气遭到毒化,不讲原则,利用职权“拉关系”、“走后门”、“慷国家之慨,饱私人腰包”的歪风,浸淫了那么一些人的头脑。在他们看来,只有拿姓“公”的东西来互通有无,今日你给我点好处,明日我给你点便宜,彼此才够朋友,才叫 “合群”,谁要是不给他们营私开“绿灯”、行“方便”,谁就是“不合群”。显然,“不合”他们的“群”反倒好,如果都合了他们这种“群”,岂不也会变成蚀蛀社会主义的蛀虫了吗?还坚持什么社会主义?
我们的一些好同志正是出于对那些侵害国家利益的歪风深恶痛绝,理直气壮地站出来进行抵制和斗争:好处便宜——不捞;熟人关系——不拉;上级情面—不给。其实,这些同志何曾不知道,这样做会得罪一“群”人,自己的日子不好过。然而,他们相信坚持真理和原则,不仅没有伤害那“群”人的合理利益,而且从根本上为那“群”人谋了利益。
再则,要是跳出那一小“群”人的圈子,就可以看到,这种无私无畏、敢开“顶风船”的同志,最受人民群众这个“大群”的拥护和欢迎。山西省太原市青年售货员李丽,是大家熟悉的。她挂出“不开后门,不缺斤短两”的牌子后,虽然招来一些非议和斥责,但是,太原的老百姓打心眼里赞赏她,太原市委书记不仅热情支持她,而且带头向她学习,以实际行动鼓励她。李丽的事迹见报后,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早就恨透了不正之风的广大干部群众,纷纷写信赞扬她为转变社会风气“燃起了一把火”、“立起了一杆旗”。可以断定,说这样的同志“不合群”,人民大众是通不过的。
当前,一个响应党的十二大号召、争取实现社会风气根本好转的高潮正在兴起,歪风邪气正在成为人人欲起而喊打的物事。值得提醒的,倒是仍然执迷不悟、热衷于营私的那“群”人,应当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离开大群太远了一些。当我们听到有人说别人或自己“不合群”时,也要先弄清他说的是“大群”还是“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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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林一叶

傅增湘与北宋本《乐府诗集》
雷梦水
傅增湘字沅叔,晚号藏园老人,是近代一位大藏书家。清末任北洋女子师范学堂总办,宪政编查馆咨议官。民国六年任教育总长,还担任过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等职。
沅叔好游名山大川,遍访名胜古迹,因著《秦游日录》、《衡庐日录》、附《南游记》。他有聚书癖好,尝与缪艺风等人互相鉴别考藏。辛亥革命避居上海时,购得宋刊《古文集成》,系四库馆进呈本。在沪得与沈曾植、张元济等人,相互研究版本之学。后来端方等所藏书相继散出,于是收到端方所藏宋刻百讷木《资治通鉴》和其祖遗旧藏元朝兴文署刻《胡注资治通鉴》,因名其室为“双鉴楼”。接着南方的藏书家范氏天一阁,缪氏艺风堂,以及长沙叶德辉等家藏书都先后流散市上,杨氏海源阁的藏书,亦遭兵灾而散出。此时,傅增湘极力搜求,收获甚巨,得有宋辽金元刊本书3,800余卷,元刻本2,500余卷、明刊及钞校本3万余卷、以及旧藏共约十万卷。其中北宋本《乐府诗集》在宋本中极为罕传。此书为一百卷。白口双栏,版心下记人名、配入元刊卷19至26,卷96至100凡13卷、配入钞本卷27至34凡八卷,有“乾学之印”、“东吴叶裕祖仁藏书”、“宋少保石林公二十一世孙裕获野堂”诸印。1941年孟春琉璃厂著名的文友堂书店偶遭火灾,致使傅增湘受到一场虚惊。据《藏园群书题记》云,北宋本《乐府诗集》自1915年入箧后,“扃置秘库,已二十余年,平日不轻以示人”。后来拆出付裱家接连,装为双卷,俾资珍护。即交“文友堂书坊为觅善工,重加装褙。装工王仲华者曾效技于北平图书馆,缀补旧籍,号为精良,因以委之。”完工后暂存文友堂。不想该店突发火灾,傅心急与焚。第二天“午趋赴厂市、慰问笙甫于松筠阁中,始悉王工缘事迁延,此书幸逃浩劫,并为详语委曲,闻之欣出望外,……使垂毁之物,竟得完璧而归”,此事传为琉璃厂书肆的一段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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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牧道上的歌
子页
牧民肖像马背上的生涯,由阳光雕出一座闪光的铜像。巨石的底座,铺上季节的绿茵,一切都黯然了,一颗新星闪耀在天上。他们不是静止的,涌动着,在冰峰上采集,在沙海里捕捞,父亲留给儿子希望。凝聚,成了铁铸的力量,慓悍而又安详。眼睛储着雪山的溪流,额头埋着幻化的风暴,一条曲折的牧道,从瞳仁里走去,跃进深谷,铸出一群力的雕像。
牧道上牧道,伸向遥远的牧道,是冬不拉的主弦,由马上英雄弹拨。牧鞭抽碎了残夜,淡青的曙色中,飘来一朵白云,象是天鹅的舞蹈。总不肯在一处着落,牧羊女、给草原,铺满了女性的柔和。正午,燃烧的戈壁,飞出一团赤火,马蹄进击的节奏,冲断了昨夜的风暴,勾勒出慓悍和粗犷……骏马相对奔驰,跃过一条又一条沟壑,两条弧线,两弯彩虹,架起追求的桥梁,切割了戈壁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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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太湖帆影 〔水印木刻〕 黄丕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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