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1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从“食五毒”说到“崛起”
司马双
小时见过专喜吃蛇、蝎、蜈蚣之类的,谓之“食五毒”。那情景很骇人,活活的一条青蛇被他生吞活剥,使人惊异于他的不同寻常。后来知道,这种不寻常的人还有一些。唐代的权长孺喜食爪甲,南北朝时的刘邕嗜痂成癖。癖者,嗜好也,不食不能自已,越食越有“滋味”,造成什么后果,他是不顾的。
嗜痂成癖是奇谈。若说蛇不能吃,却定然不通。蛇入菜谱,早有定论,而全蝎、蜈蚣之类也可以入药。不过,那要经过剔剥,或者要经过焙制。活活地抓来吃,十有九要闹乱子。
然而,生吞活剥的“食五毒”的食法骤然间变时兴了,谁不那样吃,便有些落伍。你不接受萨特的存在主义吗,那就是对西方理论的无知;你对在朦胧中“崛起的诗群”保留吗,那就是不懂得现代艺术潮流;你无意于加入迪斯科的狂热的行列,那就是缺少了现代生活的快节奏。总之,现代理论和现代艺术成就在西方,西方的蛇不同凡响,可以生吃,他们的蝎子、蜈蚣也能拿来做一盘可口的“色拉”,这就是具有“现代精神”的“现代人”的“样板”吃法。
但精神这东西是复杂的。表现在文化上,更加多种多样。就说文艺上的现代主义,一打子不止。从始作俑的抽象派到“黑色幽默”,一个继一个地“崛起”,又一个继一个地衰颓。上百年的论战,尚未把现实主义打入地缝,后来的“崛起”者会是功亏一篑吗?
我倒想起崛起中的一首一字诗《网》,有人赞赏它著一字尽得含蓄与风流。如何的含蓄,且不去管它。《网》的出现,多半并不是才气的锋芒毕露,而是要仰仗汉字的简化。倘若这象贴上封条的两扇门依然是那个“所以罗鸟取鱼”的“网”,风流只得被浪淘去。那显然是在“拆字”,不是真的在搞形象思维。如果拆字也能拆出意境,诗会变成什么呢?
那或许是“朦胧”中的戏笔,不必认真。然而我想,“朦胧”毕竟是“自我”中的感觉,间或有感觉对了的,也不过是一种朦胧中的“意境美”,但“自我”是一张网,网住了自己,又要睁开“诗眼”去看世界,如何能看得深远,看得明白!所谓
“现代主义”的新“崛起”,不在风格流派的变异和诗歌美学的探索,而在“自我”之中也。我说白即白,我说黑即黑,印象就是一切,指鹿为马也会成为一种艺术。
这不是在全盘否定“现代主义”,“崛起”,也不一定是现代派在中国造起的前无古人的高峰。有出息的文艺家倒是善于吸收古往今来“主义”中的精华,包括“现代主义”的色彩与技巧,造成现实主义的新发展。仍以吃蛇作譬喻吧,敢吃其肉,又去其头皮与内脏,然后还要消化、排泄,留下真正的营养。“食五毒”的食法终究不是正常人的食法。
我又想,为什么有人如此轻率地对待自己的艺术生命呢?鲁迅先生说,“火能烧死人,水也能淹死人”,原因不止一端。“但水的模样柔和,好象容易亲近,因而也容易上当”。假若曾经沧海,窥到了生活海洋的壮丽与艺术河流的执着的流向,便不会在回水湾晃眼的光波里去唱“自我”崛起的颂歌。
“种牡丹者得花,种蒺藜者得刺”,传播霉菌将会“崛起”更多的色彩光怪却含有毒素的蘑菇。
能这么“崛起”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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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心香一瓣

纪念王雪涛同志
朱丹
为纪念我国优秀的国画家王雪涛同志逝世一周年举行的《王雪涛遗作展》正在中国美术馆举行。想起这位老画家的一生,不禁感到深切的怀念。
王雪涛同志是河北省成安县人。幼年因家境清贫,入直隶高等师范手工图画科学习。就学时因成绩优异,结业后考入早期国立北平艺专继续学画深造,毕业时学校留他一直在校任教。这时,正值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步步侵略之际。王雪涛在北平城沦陷之后,愤而辞去敌伪统治下的教学职务,回家以卖画为生。他在青少年时代和读书、学画前后,在课堂内外,都曾追随一些老一辈的画家如王梦白、陈师曾、齐白石、陈半丁等人学过画,有的当堂拜过师,有的登门求过教,学会了他们各家的艺术技巧,而且能够融会各人所长,以之为基础,自己另外创成一种新的风格;他有时兼工带写,有时用大写意以至于泼墨狂染,因此对花卉、翎毛、人物、山水……各种门类,无所不能。而且技法变化,又快又多,称得起丰富多采。观众有的称赞他笔墨不断进步,常常不忘创新,表现方法之神妙,叫人难以捉摸。所以他一开始出现在北方的国画界就受到很多新老画家的重视。
我认识王雪涛先生是在全国解放初期。当时我在文化部艺术事业管理局工作,雪涛正在北京市委领导下,联络首都的美术界特别是国画界和工艺美术、古典器乐界,成立北京市书画古琴联谊会,他被大家推举出来主持其事。当时,曾得到周恩来总理的关切。周总理委托多才多艺、精通文学艺术的齐燕铭同志前来找我。燕铭同志生长北方,熟悉北京情况,年轻时就在北京当大学教授,一向人缘和名声很好。他对我说:北京艺术界不仅人才荟萃,而且影响全国,不少人和他们的亲属终生从事绘画事业,而且靠这门技巧和手艺解决生活问题,千万不能忽视这一点,你们文化部主管部门,更应该这样。现在刚刚建国,千头万绪亟待处理,搞文化工作、知识分子工作的,更应把这一支艺术大军组织起来,加以妥善领导和安排,首先引导他们自己组织起来,调动他们的积极因素,带动全体,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一方需要组织学习党的理论和具体政策,并且吸收他们对国家和首都积极提建议,介绍到各个出版学术部门工作。
正是本着这样的精神,王雪涛同志联络了北京各方面的美术工作者,成立了北京国画界联谊会,又一次正式被公推为主要负责人。我将这些情况汇报齐燕铭同志,他也素知雪涛年岁不算太大,头脑清醒,办事干练,为人也很正派,又很精细周到,担任此事最为适当。此后,我与雪涛往还也就较多起来了。感到他热心公益,具有组织能力,虽事在草创,很多琐杂事务纠纷,雪涛也能任劳任怨,甘于为大家服务,常常周旋于各个画派的门户之见中,却从不知难而退。雪涛同志对开展北京美术事业是有成绩、有贡献的。
雪涛对领导上也能开诚相见,勤于上下沟通,组织大家认识党的政策,学习党的理论,消除旧社会门户之见与匠人习气;及时反映情况并提出重要意见,且能细致深入加以了解,想出办法,及时反映解决。一次他说某些老的职业画家,确实因年岁大了,无法出门活动,作品难有销路,有人几至断炊。记得有一位画师,到了入冬以后还没穿上棉裤,雪涛将此事向我报告,我立即请示当时主持文化部工作的周扬同志,当即批给六十元交我代购棉衣送去,以免影响画家学习和作画。当我和雪涛将崭新的棉衣交付画家手中时,他们全家都哽咽不能成声,感激党和政府的关怀。
雪涛一直勤奋从公,不计较个人绘事荒疏,而赢得画界的威望。周总理在一次讲话中说到近来中国画得到普及与发展,老画家需要进一步提高与推陈出新,新的人材较前倍增,尚需培养,因此建议在文化部领导下筹设中国画院。我们邀请雪涛参预这个工作,后画院成立时选他为院务委员,1980年被任为院长。
1956年,雪涛参加中国文化代表团到巴黎、瑞士、意大利等地,访问考察欧洲艺术的发展,同时了解并联系旅欧中国画坛故旧。雪涛积极宣扬祖国文化艺术,还在巴黎晤见知交老画家张大千,有意动员张氏回国观光,参加祖国文化艺术工作。终因张大千对新中国了解不够及其他原因,未能成行。雪涛谈及此事时兴致颇高,很有民族自豪感。解放以来他的思想不断进步,自觉性日强,是同他学习认真主动有直接关系的。
雪涛自幼热爱绘画艺术,对于祖国文化之推崇学习从未间歇。晚年在创作上精益求精,孜孜不倦,同时关心年轻人的成长。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他目睹祖国空前稳定,极想在建设精神文明事业中贡献灯烛之光,当沉疾缠身之际,还奋然接受到香港举行画展。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雪涛艺术高尚,志虑真诚,在南北画坛上,被誉为当今一代师表,那是并不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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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晨光短笛

羊城红花
成志伟
今春我正在广州参加一个会议。2月22日晚上,与我一起住在艺村的汕头青年工人林树湖,显得神情懊丧,他呐呐地向我叙述了当天发生的一件不愉快事情:上午,他到广东省邮票公司购买一批邮票,一摸衬衣口袋,发现90元人民币忽然失踪了,顿时惊恐不已。他赶快在马路上寻找,结果一无所获。回到招待所,脱下毛线衣,这才发觉衬衣口袋的下端已经脱线漏口,钱,显然是从漏口中掉出去的。这时,他只能悔恨自己的粗心和马虎,把其他同志委托他买邮票的近百元钱白白丢失了,这怎么回去交代呢?
我们听了他的叙述,都表示同情,也劝慰他不要过于忧伤,可以向有关部门反映一下,也许会有拾金不昧的人拣到呢。这时,正在看报的老杨突然惊呼起来:“快看,报纸上有一条新闻,一位日本朋友拾到90元钱交给了民警,莫非就是你丢的?”小林闻讯立刻兴奋起来,马上拿过当天的《羊城晚报》,只见头版“读者今天来电”专栏里果然有一条小消息,写道:
今天上午,一位中年男子在广州人民北路拾获人民币90元,当即交给附近执勤民警。民警请问他姓名时,他只塞给民警一张名片,便匆匆离去了。民警看了名片,才知道这是位日本朋友,名叫林耀强。
小林当夜就去公安部门认领失款,当时的执勤民警不在。23日一早,他又来到流花民警中队,有关同志详细核对了具体情况,确认这笔钱是他丢的,就把这笔钱交还给他。当小林领钱回来后,他感慨地说,报社、民警、日本朋友真好,他要写信给《羊城晚报》,感谢他们及时报道了这个消息,感谢民警,尤其要请报社转达他对日本朋友拾金不昧的高尚风格的钦佩与赞扬。
第二天一早,小林就带着刚买的邮票回汕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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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买书杂感
陈振藩
人民需要知识,需要精神食粮,书就成了宝贝。这就加重了书店的责任。往往我们到了书店不是书卖光了,就是明摆着书,店员同志却不熟悉。
我认为目前书店建设不够。建国以来,出版社不断地增加,发行量已翻了几番,而发行人员的配备青黄不接。五十年代培养的发行员,大都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白了,脸上有皱纹。八十年代参加工作的青年,不少人原来与书籍发行从未打过交道。
书店建设,一是人,一是房子,一是资金。三者之中,人是最重要的。书店是出版机构和读者的桥梁,是传播科学文化的基地,因此,书店配备干部,必须有专业知识。现在全国书店发行员,据我打听,大专程度占百分之二,高中程度占百分之二十八,初中程度占百分之七十。个别地方书店发行员的文化程度还要低。以这样一批发行的队伍,承担着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发行重担,真不容易。
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分支学科很多。有的分支学科渗透到别的分支学科里去,成为边缘科学,如生物数学,生物物理,生物化学。社会科学也渗透到自然科学里去,如科学学。如果再加上技术科学,古籍,种类繁多,不要说书的内容不知道,读者对象不清楚,就是书的名字也很眼生,试问能发行好吗?多年来搞书店发行工作的人,就是为脱销和积压而辛勤操劳。我们进书店买书常常会遇到一问三不知的青年店员,我们很不高兴,更不要说请这些店员当购书的参谋了。但是,如果要求一位店员全部掌握这些方面的知识也是不现实的。
怎样解决这个问题?从近期着想,有条件的省市书店,抓紧培训发行员。从长远考虑,积极筹办发行院校,培养专业人才,定向招生,定向分配。文教部门应该从长计议,帮助解决建设发行院校的问题。随着四化建设的发展,书店日益显出重要作用,花一点钱培养发行人才,对发展书店事业,将大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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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花鸟〔中国画〕 王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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