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1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进京之前
——记毛主席送警卫战士上学校
阎涛
1948年,在西柏坡。
几棵苍翠的古柏,长在半山坡上;坡前是一块广阔而肥沃的稻田;田边坡脚,有一拉溜儿石灰砸顶的土坯房。
房前打一圈儿围墙,便是中央局大院。毛主席住在大院的东头,跟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打邻居。
这一天,警卫战士都集中在毛主席住的前院里,警卫班、卫士班都来了。大家面向东南方向,排列得整整齐齐,要照个合影留念。因为有十名警卫战士即将离队去文化补习学校学习。这时,毛主席走出来了,他瞅着大家,微笑着说:
“我跟你们一起照个像送行好吗?”
“欢迎,欢迎!太好了!”战士们没想到主席会有空跟他们一起来照像,大家高兴地都鼓起掌来。
照完像,这十名战士来到主席的办公室。办公桌上有主席刚用毛笔写的字,好几张都写的是“人民日报”这几个字。主席告诉他们,全国就要解放了,我们要办一张《人民日报》。还问他们谁的字写得好,也来写一张。大家都回答说不会写,主席又说,“你们看哪一张写得好,帮我挑一挑。”大家挑了一会,忽然有人说:“主席,你给我们也写几个字吧?我们要离开你了,给我们留个纪念!”
毛主席即刻回答说:“可以。去拿你们的学习本子来。”
他们立即回到住处,各自拿出最漂亮的还没写一个字的本子。为了不影响主席的工作,大家把本子都交给了郭勤中,由他送到毛主席办公室,等写好了又拿给大家。马汉荣掀开本子的第一页,只见毛主席为他写的是:“现在努力学习,将来努力工作。毛泽东。”其他同志也都高兴地打开了自己的本子,忙着看给自己写了什么字……。
午饭前,阎排长来喊他们,说毛主席要请他们吃饭,给他们去学习的同志送行。
从主席的住处往西,经少奇同志办公处的门前,在董老和陈云同志住处的房后,有一排六间西房,跟民房完全相同,这便是中央局的中灶食堂所在地。一头是厨灶,一头是饭厅兼做会议室。
两桌饭菜已经摆好了:炒豆腐、烧茄子、萝卜炒肉、拌黄瓜。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白馒头。他们知道,主席的伙食每顿都是一饭一菜一汤,今天炒了这么多菜,自然算是特殊情况了。
此刻,主席还未来到。他们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要去学习的事。不一会,又谈起了过去:从陕北到西柏坡的路上,主席把自己的马让给他们警卫班的病号骑;在风雪交加的夜里,主席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他们值勤同志的身上;主席还亲自教他们认字……。说着说着都沉默下来了。停了好一会才有人说:“去学习虽然是好事,可一想到要离开主席,离开西柏坡,我又不想去学习了。实在是舍不得离开……。”
“怎么,又舍不得了?”主席走进来,正好听到了这个战士的话尾。他看了看大家,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象要临出嫁的、不愿离开妈妈的大姑娘。“咱们撤离延安的时候,正是你们这群小青年,要誓死保卫延安,因为舍不得把那几眼窑洞丢给胡宗南。我让你们舍掉了。今天要你们离开西柏坡,又舍不得了?同志们啊,不久我们就要进北京了,假如派你们去管理一座城市,或一个工厂,你不掌握文化知识能行吗?……”毛主席这一席话才把大家说得又活跃起来。一边吃着饭,主席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还拉了会家常。
第二天,他们就动身去霍宾台报到。这是中央机关刚刚成立的文化补习学校。霍宾台在西柏坡的东南方向,相距二十多里的滹沱河南岸。他们在学校待了还没一个月就想“家”了,课余凑在一堆儿,商量要探“家”。只是不知该带点什么礼物。哪有空着两只手回家看望亲人的。
一时把大家难住了。因为谁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带。……也不亏他们是毛主席身边的人,谁都了解“家”里的情况,在这战争时期,日子过得艰苦,毛主席工作那么繁忙,还难得吃上一顿好饭好菜。于是有人来了点子:“走,下河去!”
霍宾台的村边有条小河,沿河有几个水坑。没有多大工夫,他们便捞了满满一筐鲫鱼。一个星期天,他们抬着一筐活蹦乱跳的鲜鱼,急急忙忙渡过滹沱河,沿着河岸的小路直奔西柏坡而来。……
几年之后,这些同志分配到了山东济南、新疆伊犁、内蒙古、天津……。正如毛主席说过的,有的管起了一座城市,或者一个工厂。不论到哪里,他们都保持着跟主席的联系。主席也仍然关心着他们。一直到了六十年代,他们还到北京来看望主席。只是不再抬着一筐鲫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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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父子异心”的对比
陈肯
“纸上谈兵”的故事,人所皆知。赵括死读兵书,不知合变,终于军败身亡,连累四十万赵兵全被活埋。这可以说是一个大悲剧。但是,这位将军失败的另一个原因,却不大为人所道。原来他初领兵就耍威风,摆架子,以致“军吏无敢仰视之者”,国君赏赐的金帛,“归藏于家”,每天四处打听,有没有便宜田地、住宅可买。他的父亲赵奢却是君有赏赐,“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父亲和儿子的差距如此之大,无需战,其胜败可以立卜。因此,赵括的母亲上书赵王:“父子异心,愿王勿遣”。
用某些人的说法,赵母这样做,恐怕也属于“揭儿子的短”,“说儿子的坏话”,“把事情捅到社会上,太不近情理”的事。可是,事关国家的兴亡,赵母还是直言不讳,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对于一个封建时代的妇女,这应该说是很不寻常的。
古代的这个“父子异心”的故事使我很自然地联想起沈阳离休干部万华青给山西榆社县纪委的一封信。万华青认为大儿子脑子里装满了“关系学”、走后门之类的东西,现在还不够党员条件,不能吸收他入党。儿子则用“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话劝说父亲:不要太死板,过去的那一套已吃不开。终于引起一场父子之间的争论。
其实不以家室私事为念,更不为子息亲朋的缺点讳,这是一种美德。赵奢的“受命之日,不问家事”,自然也属于这个范畴,而赵母的明晓大义,也是值得赞扬的。但比起万华青同志,则要逊色许多。赵母的谏劝未能做到百折不回。最后她只要求赵括失败了不要连累她,已经是明哲保身。万华青出于党的利益和对共产主义事业的信念,坚持不懈,终于使儿子转变过来,认识到父亲的批评和帮助是对子女真正的爱,从而避免了爱而溺之的悲剧。
这两个“父子异心”的故事,情势相似而结果不同,正显示了我们所从事的事业的力量,也体现了我们事业必胜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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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重庆印象
赵翼如
从杏花春雨的江南乍到山城重庆,就象喝惯了淡而绿的清茶后,忽然端起了浓而黑的咖啡。
于是,我眼前出现了重重的雾。天空、房舍、泥土、石头,到处是眩目的灰白色,仿佛照相机漏了光。连清朗的月亮,也变成一团昏黄的光晕。雾里的山城,象一个隐隐绰绰,看不真切的梦。
秋日的一天,我真切地向它走近了。远远的,只见一个灰色的庞然大物,矗在茫茫空间,看不出明显的轮廓。晨雾,正迷蒙地萦绕着。
街上,几乎不见一辆自行车。大概在这儿骑车,得有点飞檐走壁的本领罢。行人走路都很匆忙,眼神显得急切。也许因为高高的坡度,叫人无法悠悠闲步?难得有直喘粗气的大胖子,一个个似乎精干利索,眼睛黑而亮,常用凝聚的目光看人。面部线条突出,与那多棱角的山岩正相协调。噔噔、噔噔,他们爬坡那么轻松,倒象踏着二拍子的音乐节奏。
昔日的滑竿不见了。我跨上重庆特有的城市交通工具——缆车。上百级的石阶,七八十度的陡坡,我有点透不过气。一口气还没透过来,缆车已到达坡顶啦!
还有惊险的“天上飞”呢!那是过嘉陵江的索道。两根长长的索道,横空越过开阔的江面,架在两岸高高的山头,颇有一点“大渡桥横铁索寒”的意境。当然不用人去攀了,只须走进可容数十人的“天车”里,“天车”就会顺索道缓缓滑行。于是,我从嘉陵江上空“飞”过——
江面上漂浮的,不是点点帆影,而是绝少诗意的货轮,岸边是一排排起重机。几幢未完工的建筑物矗立着,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灰色、棕色、黄色,三种颜色交错,象一张描画在粗糙纸面上的铅笔画,基调是凝重的,形象是立体的。
我想起江南的水乡。那平缓的小路。那清澈的小河。静静地,倒映着垂柳的小屋。桥是小的,飘荡在水上的采菱盆更小。空气沁甜,叫人想用舌头去舔它。色泽是淡雅的,调子是抒情的,却只是一组平面的剪影。
雾,山。灰褐色的“雕塑”。莫非这就是重庆的特色?
傍晚,当地朋友陪我在长江大桥散步。天渐渐黑了,华灯初上。我们不觉走到南桥头。忽听主人一声喝:“停步!向右——转!”
我扭过头。一个极美丽的世界,在我惊奇的眼前突然展开了——
何似在人间?
是星星的家族,从天涯海角聚拢来开什么盛会?
满城灯火,向我蜂拥!
这是一个观夜景的别致角度。人们通常上枇杷山鸟瞰,这儿却可仰视、俯首,左顾、右盼。
再宽的银幕,也无法显示出它的深邃与广阔。
它有它自个儿的神气。我看过长安街的灯火,华美,却少几分自然。往往一直线地站着,好象兵士站队。香港太平山的夜景倒映海中,奇妙,但显得轻浮。一如万花筒,旋出千百个图案,虚虚幻幻陈列在眼底。山城的灯火,则象宇宙漫不经心地扔落的珍宝,疏密有致,神韵天成。它们随随便便地挂在山顶,铺在山腰,洒在江心,错错落落的闪光音阶,组成了华彩乐段的旋律,又使人联想起修拉的点彩派油画……
整个城市仿佛是由透明的玻璃球建造的。江水分解着玻璃球,散成一千个碎片。一圈星红,一环嫩黄,一柱青碧……
万家灯火,拧亮了一个白昼。却一洗白昼的灰容。哦,山城的特色,究竟是雾的灰影,还是灯的透明?
大自然给它塑造的性格,是岩石。却又用花朵与青蔓衬托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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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漫笔

“味精”
味精是厨房里常备的调味品,使用得恰当,不但可以提高菜肴之鲜味,而且还有一定的营养价值。但味精也不能滥用,不能过多的用。也并不是所有甜、咸、酸、辣,烧、炒、烹、煎之菜肴中都要加上味精。菜肴之美味,主要靠各种菜肴本身的特色。
近来在某些文艺作品中也出现了“味精”滥用的现象。如“戏不够,爱情凑”、“戏不够,华侨凑”“戏不够,武打凑”等等。文学艺术之美在于真实地、形象地、生动地表现了生活之美,并不是脱离生活地加点“你追我赶”、“惊险武打”之类的“味精”便能奏效的。
陈允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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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依依别情
满锐
喜讯他乐颠颠飞步上楼进家门,报告那久已期待的喜讯。他捧着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却合上眼,仿佛在回忆那些
被汗水冲走的晨昏。那眼角,突然滑落几颗晶莹的泪,点缀着脸颊上犹带稚气的红晕。“爸,我赶上了多好的时代呀!”一句话,猛觉得他又长高了几分!父亲的心尼龙绳儿紧了又紧,行李包,捆得简直好似艺术品。给他装进了书籍、被褥和鞋袜,还有一切一切,包括线和针。还拉下了什么,拉下了什么呢?唉,我的年龄已开始欺负起脑筋。“爸,最大最重的东西难以装进,那就是,那就是您的……一颗心!”
夜话离别前的夜晚,月西沉,父子俩,枕挨枕在床上细谈心。未入学的大学生好兴奋,诉说着凌云的大志和决心。“爸,您说,还有什么更高的标准?——除了出国留学和博士论文……”“倒只是有一句最普通的嘱咐:永远不要忘记祖国和人民!”
送别列车开动了,互相用力地打起手势,象车轮样滚动的,是我的心事。那张带红晕的脸儿已转眼消失,他奔向了几千里外的那座城市。从未离开过家的亲爱的儿子呵,飞吧,辽阔天空任你去搏动双翅!到来日你穿越一重重风雨之时,爸爸将高兴地喊你一声: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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